二百零九最後的晚宴

醉香樓的生意,似乎從來沒有今天這樣好過。可不知為何,此刻老闆的臉上,卻只剩下了一片陰沉的鐵青。

究竟是什麼時候,連這些衣不蔽體,滿身汙垢的乞丐也可以堂而皇之的走進這樣的大飯店吃飯,而又是什麼時候,自己也不得不做起這樣的生意來呢?

但不論怎樣,既然那群乞丐已經坐在了飯桌之上,他便再也不能將他們趕走。因為他明白,這些人,絕不是自己可以招惹得起的。

這並非是很難看出來的事情,首先作為一群乞丐,他們能花的起足夠的銀子,包下今天的整場,這就已經足夠說明他們似乎並非是普普通通的乞丐。不過更讓老闆感到驚奇的,則是現如今坐在主位上,那個嘴巴大得出奇的乞丐頭領。

他並非像其他的乞丐一樣,上倒下顛的搖晃著椅子。也不會和他們一樣,用筷子敲打著桌子,唱著些低俗的歌謠,逼迫後廚快快上菜。此時的那個老乞丐,只是安安靜靜的坐著,但又並非是出於他的靦腆,反倒更像是一個即將期待著豐盛大餐的優雅的貴族。

可他究竟還是一個乞丐。那麼一個乞丐,又為何能包下整個醉香樓,舉辦這樣盛大的慶功宴會呢?

想到這裡,老闆不禁長嘆了一口氣,既然那個乞丐,都似乎不再把自己認為是一個乞丐,那麼自己也不該繼續保持著這家大酒樓老闆的態度。

於是他只好強行露出一副笑臉,畢恭畢敬的走到老乞丐的面前,輕輕的笑道:

“幾位爺,還需要什麼,請儘管跟我提。”

“牛肉!上大塊的!”“來點好酒!”“我要吃整隻的肥雞!”“不對,不對,還得是生鮮才過癮哪!”

幾個乞丐見老闆來了,便一窩蜂似的鬨鬧了起來,他們上躥下跳,臉紅腦脹,活像是一群餓死鬼一般。

“肅靜!”

可突然間,隨著大嘴老乞丐的一聲喝叫傳出,那些小乞丐便再也不敢說一句話,全都低下頭,默默的聽著。

“我昨個兒跟你說的那幾樣兒,可都備齊了?”老乞丐輕瞟了一眼老闆,又拿起身邊的茶碗來喝了一口。

可老闆卻突然露出了一臉的難色,“不好意思,您說的那些東西,小的幾乎都沒怎麼聽過。我們想盡了辦法,也才弄出來……三樣。”

“我可是聽說,你們這是附近最大的飯店了,怎麼連這些東西都辦不好嗎?”老乞丐頓時皺了皺眉,可當他看見眼前焦急的徒子徒孫時,又無奈的嘆了口氣道:

“算了,算了,又幾樣就上幾樣吧,今天我高興,沒空搭理你!”

“是,是,小的馬上去辦!”

見老闆一臉窘迫的走開,老乞丐又是氣憤得將茶碗裡的茶一口喝乾,隨手扔到了一邊。

“廢物,早知道,我就不來這裡吃飯了!”

邊上的小乞丐見老乞丐生氣,便笑著安慰他道:

“幫主,別生氣啊,今兒要不是您請客,咱們哪能吃得起這樣的大餐?”

老乞丐聽見這話,心中稍稍舒暢了些,“哼,這就算大餐了?等事情全部辦妥了,咱們就算是天天吃,頓頓吃,還嫌不夠呢!”

小乞丐笑道,“那是,那是,要不我之前總是說,無論是花花神丐,還是龍嘯風,都比不過您的英明神武呢!”

老乞丐也大笑道,“不錯,花花神丐,就是一個老糊塗,那個龍嘯風嘛,倒是有點才幹,只不過也是一個自視甚高之輩,最後也不還連是怎麼死的都不知道?要說論武藝,論精明,咱們幫裡還有那一個比得我老塘鵝?”

說罷,在場的大小乞丐們都是仰天大笑,唱起了數來寶。一曲歌聲過後,那小乞丐便又問道:

“對了,幫主,小的斗膽問您一嘴,今天這個慶功宴到底是為了慶什麼功啊?這,這我們,無功不受祿啊!”

可聽見這話,老塘鵝的臉色便瞬間陰沉了下來。

“這,也是你該問的?”

“哎呦,死罪,死罪,我多嘴,我多嘴。”小乞丐見老塘鵝生氣,便連著抽了自己幾個嘴巴。

老塘鵝見狀,又好氣又好笑,便稍稍安慰他道:

“算啦,今天開心,免了你的罪過。告訴你們吧,今天的這場,還不過只是個開頭,只要你們盡心盡力的跟著我幹,我保證你們以後再不用上街討吃食,每天準點,咱們都上這樣的飯店吃飯!”

大小乞丐聽見這話,便一同興高采烈的鼓起掌來。一時間,整個醉香樓,又似乎變成了汙穢不堪的垃圾桶,滿是汙言穢語和刺鼻的臭氣。

“上菜了!”

就在此時,醉香樓的老闆便又再次登場,只不過這一次他的身後還跟著整整一隊的女侍。

女侍們個個花枝招展,青春靚麗,端的是秀色可餐。這哪是那些乞丐見過的?一時間,大小乞丐的目光便都如同小刀一般,狠狠的扎向了女侍們的臉蛋,恨不得一口將那秀美的吞嚥下去。

可就在女侍們將手中的餐盤緩緩端上餐桌,那些乞丐們便又是大驚起來。

光是那餐具,便就稱得上是難得一見:銀質的餐盤,雕花的木箸,琺琅的酒盅,白瓷的小碗……每一樣都像是宮廷中皇家使用的器具一般,讓人移不開眼睛。

而那盤中的佳餚,則更是讓人望而垂涎:肥雞肥鴨,壯牛嫩羊,燻肉臘腸,河鮮海貨,各色蔬菜,時令瓜果,美酒佳釀,甜點小菜……各是應有盡有。光是看著,便足夠讓人食指大動,而那撲面而來的異香,更是讓人飄飄若仙。

這樣的美食,便是這些乞丐們聽也未曾聽過的。霎時間,乞丐們好比是餓了幾天的瘋狗,又好似鑽入了羊群的老狼,一下子便撲到了那滿桌的食物之上。

他們吃著,喝著,浪費著,掃蕩著。有些人早就抱起餐盤,吃到了桌子底下去;有的則是狼吞虎嚥,幾乎要把自己噎死,只好藉著一壺壺的美酒,才能緩過氣來;更有甚者,為了一口的大餐,你爭我搶,拳打腳踢,竟像是一對互相殺了親媽的仇人……

乞丐們如同橫徵暴斂的精兵鐵騎,絕不會放過任何眼前能吃的東西。只幾乎是在一瞬之間,那滿桌的飯菜,便已經是一片狼藉。他們吃飽了飯,便捧起圓漲的肚皮,拿起桌上的殘骨,剔起牙來,一邊打著飽嗝,一邊大肆誇耀起飯菜的美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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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突然間,所有的乞丐的視線,便再一次轉到了老塘鵝的身上,而見到現在的老塘鵝,每個人都是大驚失色起來。

因為,從始至終,老塘鵝都沒有動過一筷,甚至連一杯酒也沒有喝!

“幫,幫主,您怎麼不吃啊?”小乞丐又不禁問道。

老塘鵝輕輕一笑,拿起身邊的茶碗,漱了漱口,一字一頓的道:

“別急,正菜,可還沒上呢。”

聽見這話,滿桌的乞丐們又是一驚,難道剛剛的這些大餐,還稱不上是正菜?可究竟是怎樣的飯菜,才能入得了老塘鵝的口?是鮑魚海參?魚翅燕窩?可這些東西,剛剛不就已經上過了嗎?

可就在這時,醉香樓的老闆便又已經緩緩走上前來,對老塘鵝低聲道:

“大爺,您要的菜,已經做好了,我想是不是……”

老塘鵝眉頭微舒,張開了自己如盆般大小的嘴巴,大笑道:

“上菜!”

霎時間,眾乞丐便再一次看向了端上飯菜的女侍,可此刻的他們甚至已經連大氣也不敢喘一聲,因為他們想看看,究竟是什麼樣的飯菜,才能讓這位嚐遍了天下美食的老饕如此笑逐顏開。

可當他們親眼的看見了那端上來的大盤子時,卻又是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因為那老塘鵝所謂的正菜,竟只是一隻烤全羊。

“幫主,您,就吃這個嗎?”小乞丐不禁皺了皺眉道。

老塘鵝瞥了一眼小乞丐,又舔了舔嘴唇道:

“你懂什麼?快,拿刀,把這只羊的肚子刨開!”

這時候,眾乞丐才發現,這只烤羊的肚皮,似乎異常的脹大。竟似乎是另有玄機。而當小乞丐掏出餐刀,將烤羊的肚皮刨開時,卻驚訝的發現,那羊的肚子裡,還有一隻小羊!

老塘鵝見狀,大笑著撕下一塊小羊的肉,放在嘴中細細品嚐了起來,又向眾人解釋道:

“這叫子母羊。”

“子母羊?”

“不錯,這道菜的精髓,便是取一隻即將臨盆的母羊,不經宰殺,直接放在炭火上烤熟。而我們要吃的,則是它肚子中的小羊。只有這樣烤,羊肉才會最細嫩!”

聽見這話,眾乞丐早已經是大驚失色。這樣殘忍的吃法,哪怕是他們生了這麼些年,也從未聽過,可老塘鵝卻早已是大快朵頤起來,讓人不寒而慄。

說著,老塘鵝便又示意女侍將第二道菜開啟,而這盤子裡的東西,則是讓所有人都摸不到頭腦。

“幫主,這道菜,又是什麼?”

老塘鵝笑道,“這道菜,名叫龍鬚鳳爪。你們看,那一根根的,像不像龍王爺的鬍子?這便是鮮活的鯉魚的觸鬚,俗話說,鯉魚躍龍門,這鯉魚的鬚子,也多多少少帶點龍的滋味兒!”

“那這爪子?”

“這爪子,便是從孔雀的身上取得的,所要的孔雀,也必須是色彩最豔麗,模樣最漂亮的那一種,這樣,才稱得上是鳳爪嘛!”

說罷,老塘鵝便早已是大笑起來,可眾乞丐見到老塘鵝的大笑,卻早已是大汗淋漓。

看著如今眼前滿滿的一盤“龍鬚鳳爪”,這究竟是需要多少只鯉魚,多少只孔雀才可以做成的?可老塘鵝吃的,卻只是他們身體上最精華的一部分。而為了這一部分,這些生命卻不得不葬送掉自己的全部身體。

可這時,女侍便已經揭開了第三道菜的蓋子,而這道菜,也更是讓在場的眾人心頭一寒。

因為那正是一顆猴子的頭顱,現如今,猴子的頭蓋骨早已經被圓圓整整的切削開來,正露出白嫩的猴腦。

老塘鵝拿起勺子,輕輕一舀,便剜下一塊滑嫩的顫顫巍巍的猴腦來,他張開大口,輕輕一吸,那猴腦便已經吸入了他的肚子。

“這道菜,叫醉猴頭!所取的猴子,皆是身在深山老林中,最矯健的那一種。而為了做好這道菜,還必須經過一些繁複的步驟。”

老塘鵝放下勺子,又道:

“眾所周知,猴子是最難抓的,可也是最饞酒的,所為了抓住這些猴子,需要獵戶將美酒留在林子中,揭開蓋子,那猴子們低擋不住美酒的香味兒,下樹暢飲起來,而當他們被酒精麻痺了身子,就是他們喪命的時候!”

說罷,老塘鵝輕輕的搖了搖身子道:

“像猿猴這樣的靈動獸類,尚且無法抵擋口舌之慾,我們這樣的人,又何嘗不是如此?哈哈哈,能夠吃得上這樣的美食,我老塘鵝就算死,也值得嘍!”

老塘鵝一語話畢,滿堂的乞丐們卻早已是默不作聲。難道為了滿足自己的口舌,真的要用盡如此殘忍的做法嗎?

“是這樣嗎?那我便滿足你的願望!”

突然,一聲沉穩且憤怒的吼聲,便撕開了這片陰鬱的沉默,而當眾人將目光移到那個說話之人的身上時,卻全都驚恐的魂飛天外。

因為那個人,就是快刀,徐雲野!

看見徐雲野的突然到來,老塘鵝也是大為震驚,幾乎連口中的飯菜,也要一口噴出,可隨即,他卻又輕輕的笑道:

“沒想到,你居然來的這麼快!”

“很快嗎?”徐雲野搖搖頭道,“可我敢和你保證,我的刀,絕對比我的人快!”

聽見這話,在場的乞丐們早已是兩股戰戰,幾欲逃跑,可他們卻是吃的太多,此時此刻的他們甚至連站都無法站起來。

老塘鵝聽見徐雲野的威脅,又搖搖頭道:

“徐大俠,你這又是何苦呢?雖說老花子我的武功遠不如你,可現在非比往日,我想,你就算可以來,憑現在的實力,又要怎麼對付我們一屋子的人呢?”

說完這話,老塘鵝又是不屑的笑了笑。他明白,現在的徐雲野已經中了韋三娘的毒針,而那枚毒針雖然不足以致命,但也足夠讓他的實力大打折扣。

而如果是這樣,徐雲野的此番行徑和送死又有什麼區別呢?

但面對著老塘鵝的嘲諷,徐雲野只是輕輕的搖了搖頭。

“你說的沒錯,現在的我,根本發揮不出全部實力,可又是誰告訴你,殺人一定需要刀的?”

猛然間,老塘鵝似乎像是意識到了什麼一樣,驚恐的瞪大了眼睛。

“難不成,你……”

徐雲野道,“不錯,就在你剛剛嚥下肚的幾道菜裡,已經被我下了劇毒!雖然我不喜歡這種方法,可是這一切,不都是你們逼的嗎?”

“啊?”

徐雲野話音未落,那些個大小乞丐,便一起扣起了自己的喉嚨,強迫著自己嘔吐出來。就好像自己剛才吃的,不再是美味的佳餚,而是比他們自己更汙濁的穢物。

而本來泰然自若的老塘鵝,也終於軟了下來,他的整個身子癱倒在椅子上,活像他剛剛吃下去的猴腦。因為他明白,徐雲野絕非是一個沒有腦子的人,既然他敢用現在的這副身體出現在自己的面前,那也就證明他說的話,極有可能是真的!

“徐大俠,不,不,徐爺爺,您,您可別跟我一般見識,我這都是那個老牛鼻子逼的,我真的是不敢與白蓮教作對啊!”

徐雲野輕蔑的笑了笑,一步步走到老塘鵝的面前,可此時此刻,卻沒有人敢上去攔住他。

因為即便是他的身體已經破損不堪,他也依舊是那把殺人不沾血的快刀!

“是你,抓走了嶽沛萍嗎?”

面對著眼前寒光閃閃的刀鋒,老塘鵝只感到腹內傳來一陣劇烈的疼痛,此時此刻,就算他真的是什麼都敢吃的人,也在不敢繼續把秘密留在肚子裡。

“我說,我全都說,嶽小姐是我抓的,可她現在已經被送走了!”

“送到哪裡?”

“送到……送到屠健的手上!”

“你,沒有說謊?”

老塘鵝連連叩頭道,“不敢,不敢,我說的都是真的,只求您把解藥拿出來,我現在就回丐幫的總部,再不敢和您作對了!”

說罷,老塘鵝便稍稍抬起了頭,想看看徐雲野的反應,可眼前的徐雲野,卻只是在輕輕的微笑。

“很好,不過解藥,你也沒必要吃了!”

“為什麼?”

“因為,我根本就沒有下毒!”

可霎時間,徐雲野的刀鋒,便已經刺破了老塘鵝的咽喉。

而就算現在的徐雲野無法發揮全部的實力,可面對著一個毫無抵抗能力的敵人,他的刀依舊不會沾上一滴血!

看著早已四散奔逃的丐幫的弟子,和眼前已經成為了一具屍體的老塘鵝,徐雲野的臉上卻沒有太多表情。因為他明白,自己還有很多事情要去做。

想到這裡,他不禁又嘆了口氣,舉起了桌上的酒壺,一口氣全部喝乾,默默走向了遠方。

而他要做的,就是將這場最後晚宴上剩下的幾道殘羹,一掃而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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