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傾瀉而下。

角川攝影所裡面有很多被放棄的藝術學院的老教室。這些曾被成為東洋榮耀的,在東京的角落裡漸漸死去的文化殘渣。

沒有清理的地面上有著宛如沼澤般的水坑。渾濁的水面反彈了天上落下的“刀刃”,打髒了女褲的褲管。一定,會被“浸染”的吧。就像,過去的“傷口”那樣。

離上課還有一段時間。我詢問一點點聚集在預製屋周圍的老師和學生們是否看到一個跑走的初中生。

“對不起,我沒看見,應該進教室了吧?”“呼——在陽光無法抵達的漆黑的屋頂之上——”“好像在時代劇布景區那邊!”“大概在吊鐘下面吧!”“大車子那邊,有只白色的妖精!”“是去洗澡了吧。”“……是不是因為下雨了太激動山呼萬歲去了……”

撐著傘的眾人眾說紛紜。

每個人都看到了什麼。一定會給人看到。沒有辦法逃離現實。

所以——我這麼想。雖然並不合理。

無所依的存在,已經不依於此。

她在合宿地之外的,某處。

因為下雨關閉的露天市民泳池的對面,有個名為二之領上河原壩的水源庫。

這是被選為多摩川五十景的,沿岸的人工湖。不過這個天氣就幾乎沒人了。

潺潺流水聲,從水庫排出的水聲,全部都被擊打在地面的雨水聲所掩蓋,陷於朦朧。

我停下了奔跑的腳步。這裡的話,有人中途落腳也不奇怪。

從雜草叢生的堤防往下走,穿過壩上的混凝土道路,翻過長著紅色鐵鏽的柵欄,走近被雨水下的溼透的水邊。

我踩在從小河到人工湖的漫長水路上。稍微歪一點,我就會直接踩空掉水裡吧。水面上滿是波紋,完全看不清昏暗的水池有多深。

這條路的前方,人工湖畔,站著一個人。

“……你在這裡幹什麼啊。”

要是拿兩把傘來就好了,我想到。

全身被雨水下溼的冬燕緊緊盯著人工湖。她穿襪子站著,腳尖對著湖邊。鞋子則是放好在一旁。

然後,她的身體開始微微的前後晃動起來。

“說真的,你在幹什麼啊。”

“我在看水底。”

“看了又如何。”

“跳下去。”

“跳了又如何。”

“誒,去死吧……?”

“等一下等一下等一下等一下?——額,我都叫你等一下了吧!”

冬燕垂下了澄澈的眼瞳。很美。(譯:合理男是不是要感謝一下太宰,這真跳了放中國反正老師的生涯算是斷送了。)

“別人叫你等一下你都不會等的麼混蛋!”

我一把抓住了她的後頸,一隻腳踩到湖邊,總算是站住了。雨水和湖水瞬間打溼了我。

“做這種事有什麼意義!”

“有沒有意義是我決定的。桃夏還說了什麼嗎?說筆記本上的東西是我們兩個商量好寫下的?”

“不,這個麼。”

“告訴我。”

“啾啾啾啾-這是姐姐喜歡的表現方式。”

“——放手!放開我!我現在立刻投湖自盡!”

強行揮開我的手大暴走的冬燕再次衝向人工湖,

“……誒。”

結果摔了一屁股。

她在湖裡摔了一屁股,坐在了淺水區上。上半身露在空氣裡的冬燕沒有進一步下沉……

她疑惑的臉被雨水打的溼透。

“這裡是堤防的階梯部分,就算再往前走一段腳還是夠得到的哦,為了方便一家人來這裡玩水。”

“什麼啊,好過分……”

冬燕喪氣地抬頭看向我。她的頭髮和衣服已經徹底溼透,就像因為玩泥巴導致被家裡關在外面的狗狗一樣。

翻過欄杆順著混凝土道路爬上去後,冬燕抱膝吸著鼻子,任憑雨水淋在自己的身上。

很不巧,主人我沒帶毛巾,於是就只能把外套脫了蓋在她頭上。

雖然裡面沒有什麼特別的意思。

“那個人腦筋不正常。”

過了一會兒,冬燕抬起頭。

對於合理男是一陣陰暗的比喻。她的話鋒尖銳,髒話傾斜而下。罵人的時候最活躍的呢,這傢伙。

“我想你是知道的,那個人講的全是胡說八道。”

“哼。”

“我第一學期是因為生病休學,不過第二學期我是打算去學校的。說起來現在是暑假,又沒課。假期裡我做什麼補習班老師有什麼資格說三道四。”

“說的也是。”

“我和同級生很順利地互不干涉。害怕這個世界?都說到這個地步了要是反駁反而顯得我蠢。給人扣上抽象的帽子,這是無聊大人的典型。他一定只會用主觀來觀察事物呢。”

冬燕繼續指責合理男。

因為對方不在此處。因為只有我聽到這些。

就像,在向看不見的風車怪發起挑戰一樣。

“就是這樣。你也別信他。全都是,毫無根據的話。”

“……嘛,是嗎。”

確實毫無根據。

雖然現實證據多的數不勝數。

不習慣應付小孩子,充滿細節的欺凌話題,還有立刻想變成天使這件事。

冬燕一直在找被欺凌的證據。更進一步的說,桃夏必須被欺負了。這樣的話,她就覺得那不是自己一個人了。只有存在需要守護的物件的時候,遊歷騎士才能變得堅強。

沾著雨水的冬燕的側顏不管被弄得多髒還是不失雪白、冷峻、她有著一張與日本人相差甚遠的美麗臉龐。

——她和日本的普通女初中生完全是不一樣的人。

至少,我和狩獵蘿莉控警官是這麼覺得的。

大人都覺得特別了,世界觀狹小的小孩子是不可能不對此抱有違和感的。為了符合社會而排除異端。這非常的合理。除了對沒有任何錯而被排除的那方進行的過分欺凌之外。

“我是一個普通的學生,學校也是正常去的。沒有害怕世界。我很堅強。我,不是那樣的……”

沒有根據,沒有絲毫說服力,令人悲哀。

是因為臉龐被雨水沾溼讓人覺得如此嗎。

冬燕哭泣著。

似乎,她無法阻止眼淚繼續落下。

“所以,你不要來救我不就好了。為什麼來救我。”

“我沒有哦。”

我不禁嘆了口氣。

我不會做出任何救她的事情。半當中插手改變不了現實。

“那就好。反正就是貧民窟的垃圾桶嘛。最多也就是變成天使。”

我明白的。冬燕的話我非常的清楚。她的話全部都是謊言,全部都是胡說八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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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再來救我了。添麻煩了。”

——救我。冬燕在訴說著。

我知道的,我非常清楚。

我不行。

“……我什麼都沒帶,所以呢是沒法幫你弄幹了。能擦去染上的髒汙的,只有自己。”

“一點忙都幫不上呢。”

冬燕的聲音小的幾乎要聽不到了。

“……你也——和大家,和別的大人,一樣?”

“沒錯。補習班老師盡是些廢物哦。”

我到底只是個工薪族。沒有理由對別人的人生說三道四,也沒有理由去賭上自己的人生。我已經沒有了揹負所有人的人生的熱情。

又或者,只有心中帶著夢想的年輕教師才會懷揣這些吧。如今他已經不在了。不存在於這個世界上了。

“所以我能做到的,充其量,也就是和你一起淋溼。”

我把傘扔到一邊,反正因為下雨還有人工湖搞得上下都溼透了。

就這樣,我們望著人工湖在臺階上坐了一會兒。

在混凝土上體育座的冬燕上衣和下衣已經全部溼透。

真是的。不管大人還是小孩都是一樣,淋溼了的話會感冒,衣服會被弄得髒兮兮的。無法癒合的傷口,會一直存留在心中。

“……補習班老師,真是個吃力不討好的工作……”

“是啊。”

我完全認同。是個吃力不討好的工作。

被限制的時間很長工資又不怎麼高工作內容又沒有有變化還要被警察盯上夏冬兩季無休小孩子很吵對付家長很麻煩同事是些不正常的傢伙學生不好好學習會怪到自己身上會被警察帶走會沒空寫小說會喪失想象力總之在警察的眼裡就是敵人。

“但是,我喜歡這份工作。因為,這是以活生生的人為物件開展的工作。我希望照顧好每一個人。不管是什麼樣的學生。還有你。”

我嚴肅地說。

與其說這是說給冬燕聽的,不如說是說給我自己聽的。為了不讓自己對自己的話進行反駁。

“所以,冬燕。你來BOT吧。退治夜晚的怪物也沒問題,要逃也可以。隨便怎樣都可以。你不需要停下。我會在旁邊照顧好你的。”

冬燕用手背擦了擦眼角。

被雨水濡溼的劉海間露出了受傷野獸般的眼瞳。

“我可以,相信你嗎。”

“…………”

我條件反射地閉上了眼睛。

相信別人,讓自己被別人相信,都不是我擅長的事情。

相信別人,讓自己被別人相信,我不能同等的接受下來。

來自現實的信賴,毫無意義。

我吸了口氣慢慢睜開眼,張開嘴。

“——恩,相信我。”

儘管如此——儘管如此,我認為,偶爾用一些溫柔的話語是可以的。

所言未必真實。但是,主觀上的事實,是和真實所不同的吧。

我們,就是透過這種做法生活的。

“……恩,我相信你。”

冬燕沒有看我,露出了微笑。

彷彿,是為了聽清住在遠方星球的,看不見的某人的聲音一樣。彷彿,是委身於柔風的私語,擁抱一切謊言一般。

看來,我們倆,暫時是去不了無人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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