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休陷入沉思,對於周幽的提議其實他並沒有很大的反感,也找不到什麼拒絕的理由,但總覺得自己滿口答應下來會顯得自很廉價,好像自己是那種呼之即來、揮之即去的小嘍嘍一般。

於是,他故作為難模樣,表現出不情不願的態度,可心裡卻早已期待那皇宮內珍饈美食。

周幽瞧莊休似是不願,心中並不奇怪,他一開始就沒指望周幽能爽快答應,所以繼續勸說道:“聽說你與秦地的施嵐青有些情誼?這過年得閒的時候,你不打算去拜訪一番?”

莊休眼睛一亮,問道:“你能送我去秦地?”

周幽搖頭,莊休臉上的興奮立即消退,整個人也耷拉下來,可週幽卻繼續道:“施嵐青與施夷光同屬越國遺民,現在過年又怎麼可能還在秦地?她們現在應該在東方越山,你可以乘傳送陣到楚地翰林舍,再行走個百里路的功夫就能到達越山,我會再送你一份地圖的。”

“好!一言為定!”莊休也顧不得矜持面子了,立即應承下了周幽的要求。

“那我們走吧。”周幽利落地御空而去,莊休緊隨其後,兩人一紅燈籠疾疾飛往皇宮大院。

降臨到一座金碧輝煌、雕龍刻鳳的三層高樓前,周幽和莊休落地。

周幽將手中的燈籠交給內官,自己則抬步進入錦樓。莊休吃驚於這錦樓的富麗堂皇,在門外杵了許久都沒緩過神來,直到入門的周幽瞧見身後無人跟著,他才轉頭喚醒了還愣著的莊休。

莊休乾咳了一聲,心中對自己劉姥姥進大觀園的鄉下模樣總是有些不好意思的,他快步來到周幽的身後,和他進入了錦樓第一層。

錦樓第一層,裡面邀請的是周御書院的大學官,當然像三公五司這樣級別的官員來說,留在皇宮和周院長一同用膳並不是什麼稀罕事,所以這除夕夜的夜宴上並不會邀請他們,反而會邀請朝中次一等的官員,這些官員也會認為被請進皇宮共進除夕夜夜宴是莫大的榮幸,是沐浴皇恩的大喜事,因此此舉一舉兩得,是體現君臣交心的......面子活。

莊休隨周幽進入錦樓第二層。

這第二層裡鶯鶯燕燕,大多是周院長的侍妾夫人之類的人物,當然她們的孩子也在此樓。

宮內都說“母憑子貴”,殊不知在宮內“子也憑母貴”,一個宮女下人生的孩子和朝中大員女兒生的孩子,兩人雖同一父,但兩者的尊卑可有雲泥之別,所以這些“母卑子賤”的子嗣們都不被許可上錦樓一樓去用膳,哪怕同是父子關系。

二層的娘娘們和龍子龍孫們瞧見周幽上來,當即起身行禮,而周幽卻連瞥都沒瞥一眼就繼續登上錦樓的最後一層,而在他身後的莊休,卻略感惶恐,尤其是瞧見比自己大上許多的人朝自己施禮後,他也趕忙作揖回禮,拜了三拜後才登上錦樓三樓。

不過他在登梯時,他聽到背後隱隱約約傳來一些非議聲,雖然有小部分實在議論莊休是什麼身份竟然能夠上錦樓三樓樓,但更多的還是在譴責周幽的囂張態度和目中無人。

莊休登上錦樓三樓,身後的議論聲也永遠被隔絕在了二樓下。

“周瑾、周幽,你們兩兄弟怎麼才來?我都等老半天了。”周院長坐在錦樓三樓唯一的一張圓仙桌前朝莊休和周幽打著招呼。

周幽和莊休對視一眼,這一路上周幽已將周院長的情況都告訴給莊休,並將周瑾的一些習慣和周院長一會可能會問的問題的回答也都提前告訴給了莊休。

和藹的周院長招呼“周瑾”、周幽落座,之後問了一些意料之中的問題,莊休也對答如流,並無差錯。

一會之後,周院長將家常話聊完,也開始說起頗為沉重的周御書院將來之謀劃。

他說道:“院長之位傳給周幽,周瑾你身為兄長不會心懷芥蒂吧?”

“周瑾”搖頭,周院長傳位與誰幹他莊休什麼事,他一外人自然不會有什麼異議,但莊休設身處地為周瑾想一想,他一個長子卻不能順理成章地繼承王位,想來心中對周院長和周幽不懷恨意怕是不可能的事吧?

莊休再略微往下思慮,似乎隱約明白了周瑾為何“故去”,周院長又為何瘋癲,但這都是別人的家務事,他一個外人也不便置喙。

周院長繼續說道:“既然周瑾也都無怨,那麼今日這桌上便來說說這為君之道,周瑾你也可多聽聽。”

莊休點點頭,看似豎耳聆聽,但手中加筷的動作卻迅捷異常,一直沒有停過。

“周幽,你當知曉,君民同欲時,天下無往而不利,戰無不勝、攻無不克;然當君只顧自己一人之私時,君民不同欲,兩者背道而馳,那麼君強則/民受荼毒殘害,民強則君位不固、寢食難安,尤其是周幽性子孤傲,只管自己,這個性子得改改,不然將來可是要栽大跟頭的!”

周幽點頭,表面上是信服,但是心中估摸著是一字也未記

在心裡,畢竟江山易改本性難移。

周院長又傳授周幽許多君王御下的手段,周幽漫不經心地聽著,他心中對君王之職有著自己的見解,而莊休則橫掃珍饈,將桌上不少盤子都掃了個光。

過了稍許時間,周院長叮囑完了周幽,又開始向“周瑾”交代如何為人處世。

莊休放下竹筷,恭恭敬敬地聽著,這是周院長自己總結一生給出的金玉良言,若是常人能聽到一兩句就已是人生大幸。但對於莊休這樣的人來說,他生活的時代裡聖人言語在街邊可以稱斤買到,並不是多稀罕的東西。

只是這便宜的大道理,世間無幾人能領悟罷了。

周院長給“周瑾”說了不少莊休耳熟能詳的道理,莊休聽著,等到桌邊一處不起眼的角落裡的刻漏到最末時,舊的一年已經過去,新的一年隨之而來。

錦樓外火樹銀花,沖天的爆竹將天空照耀地如同白晝。

周院長掐著時間,雖然他還有千言萬語沒有周瑾和周幽交代,但他剩餘的時間實在不允許他再多說什麼了,他還有一件必須要做的事,這事可直接關係到後續計劃的成敗。

周院長朝周幽招招手,後又深深望了一眼“周瑾”,最後莫名其妙道:“周瑾是不喜歡吃肉的.......”

莊休正夾著一塊大肉的手僵在空中,他也不知道周院長是不是認出了他的真實身份。

不過一旁的周幽解圍道:“時間只剩下最後一刻鍾的時間了,我們該下去了......”

周院長嘆了口氣,隨即猛地提起體內的精氣神,將先前的死氣和頹氣一掃而空,變得雙目炯炯,看起來一點也不想行將就木的老人。

周院長領著周幽越過朝他們跪地行禮的二層後宮家眷,直奔向錦樓一樓的文武百官。

錦樓一樓的百官瞧見周院長出來之後,趕忙起身,紛紛朝周院長行禮。

周院長笑著免了百官的禮,隨後為自己斟了一杯酒,並說道:“不瞞你們,孤的時日已無多,只剩下最後一個契機成聖,所以為了那虛無縹緲的可能,我決定將院長之位傳給周幽,且在今日辰時進行登基大典。”

百官面面相覷,周院長給出的這個訊息是在過於驚人,這等於是在宣佈兩個朝代就此更迭,這波及震盪的範圍可不小呢。

周院長說完這些,舉起手中的酒杯道:“勞請諸君輔佐新君了!”

百官惶恐,舉著酒杯,將腰彎得比手中的酒杯還低,恭敬地回禮於周院長。

“臣等,義不容辭!”

周院長和百官將杯中酒一飲而盡,隨後周院長獨自返回錦樓三樓,而周幽則需要以新君的身份與百官進行客套寒暄。

這裡面的不少大學官其實從三公口中隱約揣摩出周院長欲立周幽為王的訊息,但對於今日即刻登記就位的事還是第一次聽說,他們圍攏在周幽的身邊,不說阿諛奉承,只能說喜賀新君,並排著隊在周幽面前露臉,博一個印象。

周院長返回錦樓三樓,瞧見莊休正毫無形象地趴在桌上,身前還擺著一大盤零零散散的空盤,看起來他吃得很開心。

“怎...怎麼這麼快就回來了?”莊休快速吞嚥下口中的食物,望著周院長略顯尷尬地說道。

周院長一言不發,對於莊休無禮的行為並不流露出什麼不滿,反而緩緩來到莊休的身邊,盯著他背後的白髮,說道:“莊休,我們周家乃至周御書院都有欠於你,你...你有什麼想要的東西嗎?”

莊休瞪大眼睛,比起周院長的後半句話,他更在意周院長竟然認出了他的身份。

“周院長,你認出我了?”

周院長無力再強撐偽裝,一身修為和生氣如同流水一般快速消退,他有氣無力地再說道:“你有什麼想要的嗎?力所能及內我能滿足你的要求。”

莊休砸巴了一下嘴,以為周院長是在說他頂替周瑾這一樁事,準備給他酬勞,他就回道:“周幽已經答應給我報酬了,不過出於好奇,我還是想再問問,如果我想要招賢館的施嵐青轉院到我們周御書院,需要怎麼樣的代價?或者說有可能嗎?”

“不可能。”周院長直接拒絕了莊休,並問道,“我沒記錯的話,施嵐青是那個和蓋聶並列御藝第一的學生吧?”

莊休點頭,周院長就解釋道:“招賢館對其他五藝不敢興趣,唯獨對御藝情有獨鍾,你想如果他們犯人施嵐青過來,那麼兩位獲得御藝頭銜的人都在周御書院,你覺得招賢館可能會同意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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莊休沉默不語,周院長也就不再搭理他了,“莊休你也吃飽喝足了,該回去了。”

莊休明白周院長是在下逐客令,就作揖告別,準備從順著樓梯下去,但周院長喊住他,說道:“你御空離開,免得下樓引來麻煩。”

莊休望窗外望了一眼,御空離開不難,但這樣做會不會引來有心人

的不滿,他可記得自己和周幽來這時,特意在宮門前落地步行,為的就是為了維護皇室尊嚴,不然一個個都在皇室宮殿的頭頂飛來飛去,他們還要不要面子了?

所以在周院長初提讓莊休御空離開錦樓時,他根本不敢動身,站在樓梯口猶豫不決。

“不是讓你御空橫穿整個皇宮,只是讓你御空下樓而已,如果有誰攔你,你就大可以叫他們來我面前對質,或者去找周幽說是我的親令也行。”

有了周院長的這番保證,莊休才來到窗邊,朝周院長揖禮之後,直接躍下了地面。

而在莊休離開不過一盞茶的時間,周院長眸中的精神開始潰散,表情開始迷離,前塵往事如同走馬燈一般在他面前旋轉,一聲修為在身旁幻化為一隻倒燃的香燭,香燭從無緩緩到有,按照古書上說的,只要這這香燭最後燃燒成一隻完整的香柱,那麼這人就可另類成聖,香燭也成為長明燈,不滅不死。

但歷史來上看,死掉的君境沒有上萬,也有數千,但也只有尹喜一人另類成聖,這樣晉升為聖的機會還不如活著時靠譜呢。

香燭燃到一半,已經幻化出了半隻,可在這個時候天塹出現,無論周院長怎麼努力,這香燭竟再也不能增長一分,直到機緣最終散去,徹底絕了成聖的希望,那香燭也迴歸正常至上往下的開始燃燒。

等香燭徹底燃去,周院長也便正式由陽間進入了陰間。

“噔噔噔~”

是急匆匆的腳步聲。

周幽在錦樓一樓耐著性子和百官推杯換盞了幾輪後,直直朝三樓奔來,但在二樓時,一個不知道是哪個婢女生的,年紀比周幽大的周院長親子攔下週幽道:“你不要將什麼狐朋狗友都帶上三樓去見父王,父王最是討厭不講規矩的人了,剛剛你帶上去的那個小子竟然御空落下錦樓,這對於皇室而言,無異於狠狠抽了一記皇室的耳光!實在有損皇家威嚴!”

周幽知曉莊休不是個不知禮節的人,況且他帶莊休來時也特意徒步過來,以莊休的智慧應該是不至於推測不出皇宮禁飛的規定,所以莊休這麼躍窗離開,一定是收到了周院長的指使。

周幽懶得去和這個有血緣,名義上同父異母的兄長,斜睨了他一眼後徑直上樓。

可這位知姓不知名的兄長,登上樓梯,攔在周幽的身前道:“我好歹算你的兄長,你是不是該懂點長幼尊卑?”

周幽一聽到“長幼”就想起周瑾,心中的怒火蹭蹭的往上冒,再瞧見面前這個有一兩分與自己有些相似的人,直接怒起一腳踹在他的臉上,將他踢翻滾落在地。

錦樓二樓女子驚呼聲不絕於耳,她們攙扶起被周幽踢倒的人,再聚集道他的身邊,指斥周幽道:“你怎麼能如此目中無人?他是你的親哥哥啊!”

周幽再次聽到這個令他敏感的詞,直接回頭咬牙切齒,面目猙獰地對所有人說道:“你們再多說一句廢話,便除去你們的王籍,發配你們到西邊酷寒之地,永不特赦!”

錦樓二樓的男女們立即噤若寒蟬,他們知道以前有望成為下一任院長就只有周幽和周瑾這兩位公子,現在周瑾已死,那麼唯一的儲位就落在了周幽的身上。

如果不出意外,這院長之位十有八九是由周幽繼承的,所以他剛剛說的要遣他們去苦寒之地並非狂言,是真的可以做到的事,畢竟沒有老周院長的制衡,那些為了迎合新院長是絕對不會替他們這些人幫著說一句話的。

說不定為了在新君面前表現一番,還會當場落井下石,多踩她們幾腳。

錦樓二樓的人能活到現在靠的就是審時度勢,因此在周幽威脅出那句話時,她們便默默後退了一步,遠離了倒在地上的人。

周幽拂袖上了三樓。

三樓裡不見了莊休的身影,就只剩下院長一人孤伶伶的背影。

“院......父王?”

周院長在彌留之際聽見了周幽喊自己的名字,但他的肉體已經不聽使喚動彈不得,所以無法回應周幽的喊聲。

而周幽又喚了幾聲周院長,但他都沒有反應,便清楚扁鵲猜測的離世時間到了......

周幽來到周院長面前,他的陽世之身不能瞧見周院長冥界身邊的香燭,他只看到了緊閉雙目,沒有進出氣息的周院長。

周幽坐到周院長面前,沉默了許久,最後給周院長面前斟了一杯酒,並跪下給周院長鄭重地磕了三個響頭,說道:“子孫周幽大不敬,藏其屍身,不得入土為安,望孤魂野鬼泉下有知,待計劃肇始之時,再風光大葬......”

周幽取出一條馬革裹屍布,這布是一種上古流傳下來的法器,因為古時戰亂不休,屍野縱橫,但為了陣亡士卒的家眷祭拜紀念,這種法器便應運而生,它可以將屍體暫時收入其中,在一定時間內能保持肉身不腐,在王朝年代是一樣很實用的法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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