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令的內容很簡單,僅與一事有關,就是周院長最後決定了讓周瑾來頂罪,成為這次事件的犧牲品。

這道密林僅傳給了三公三人知曉,朝中百官並沒有得到訊息。

可能在這朝中站住一隻腳的官員哪個不是人精?一兩天的功夫這道密林就被他們猜得七七八八,並傳到了周瑾的府上。

周瑾得知這個訊息,一開始並未相信,僅僅以為是朝中無聊人的流言罷了,但隨著時間推移,周御書院的各個舉措都將他推到了風口浪尖,已經有其他學院的人來到他府邸朱門前討要說法。

他堂堂一個周御書院的大公子,出入自家學院都不敢走正門,只敢帶著少量的護扈從隱蔽的側門離開。

他先是去往秘宮想要直接找周院長求證,但是秘宮的侍衛將他攔下,並以周院長病重為由拒絕了周瑾的訪問。

可周瑾非要強闖,便與攔下他的侍衛發生了愈演愈烈的紛爭,當然是周瑾打得越來越激烈,那些侍衛礙於自己的身份根本不敢還手,只能用身體作為肉盾,任由周瑾和他的護扈打罵,卻不願後退半步。

很快,此地的紛爭驚到了秘宮內為周院長醫治的神醫扁鵲,他來到周幽面前,呵斥道:“醫家重地,不得喧譁!”

周瑾朝扁鵲行了一禮,指著攔住他的侍衛告狀道:“這些不開眼的侍衛竟然攔下我去見周院長。”

那侍衛首領秉著長槍朝著扁鵲微微彎背,然後說道:“卑職只是盡......”

“不用說了,我知道。”扁鵲打斷侍衛首領說話,對周瑾道,“周院長的病情惡化,到了生死攸關的時候,所以我猜下令讓侍衛不準任何人接近這裡,其中就包括你周瑾,當然,你的弟弟周幽也在其中。”

周瑾微微低頭,周幽是否能進去秘宮,此刻他並不在意,他只想知道現在朝中上下那種異樣的氛圍是否是周院長親自下令還是朝中那些人自作主張,這一點對他來說至關重要。

但現在也不適宜強闖,畢竟打擾了周院長治療修養,這個不孝的罪名他就揹負定了。周瑾不願揹負這個汙點,也就沒再繼續強闖秘宮。

他朝扁鵲鄭重行禮,用凝重的語氣道:“還請神醫等父王清醒時,替我向他問一句。”

扁鵲望向他,算是同意了他的這個要求,“問什麼?”

周瑾緩緩抬起頭,一字一句道:“問周院長,我是否也是他的子嗣?”交代完這些,周瑾也不管扁鵲詫異的眼神,揮揮手帶著護扈離開,不管周院長是如何打算的,他都不能坐以待斃,趁現在局勢未定,外界流傳的也都是謠言,他還可走訪百官,將數日關係不錯的朝中大臣拉攏過來,只要他們的風向與自己統一,那麼這次的謠言自是不攻自破。

周瑾從側門回到府裡,讓下人備好馬車,再將奇珍異寶、綾羅綢緞成箱成箱得往上搬,直到車廂因為承受不住如此多的輜重,將馬車前方四頭孔阜大馬的前蹄都高高勒起,嘶鳴不斷,才不得不讓下人卸去一點,以便馬車正常行駛。

準備好登門禮,周瑾讓馬伕先駛往位高權重的三公府邸,尤其是司空,他還算自己的半個老師,像這種時候更應該第一個拜訪。

他來到司空府邸,站在外頭的司閽主動上前牽馬,並攙扶這周瑾下馬車,然後在他身邊小聲說道:“司空大人已經多日未回府了,說是一直在忙著處理與其他學院之間的糾紛。”

剛下馬車的周瑾立刻頓住,但人都來了,總不好在門前走一圈就離開吧?

周瑾讓隨行扈從卸下馬車上的珍貴物品抬入司空府中,並以想念師母的由頭進府拜訪,短短的停留之後,周瑾匆匆告退。

坐回馬車,讓車伕揚鞭趕往司徒的府邸。

司徒府邸的司閽則似乎早收到了司徒的交代,以他公務繁忙為由拒絕了周瑾的拜訪。周瑾也不強求,就揮手讓扈從將“登門禮”抬入府中,可這次司閽還是禁止了周瑾的“登門禮”入門,並暗中向周瑾透露司徒的意思,現在最好不要與司徒府關係過密,這並不是司徒為了撇清關係,而是這麼攜重禮上門,那麼在旁人看來,即便你原先無錯的,也會被人誤以為是做賊心虛,想要拉攏三公讓他們庇護自己。

周瑾聽這一番話,也覺得不無道理,就又命扈從將珍貴大禮重新搬回車上,同時也打消了去見司馬的念頭。

周人官員都知三公乃是三位一體,若說其中兩人已經做了決定,那麼第三人的決定也一定與前兩人相同,所以周瑾知道自己就算再去司馬大人那邊,結果也會和司徒這邊差不多,一樣的被拒之門外。

但心思活絡的周瑾並沒有就這樣簡單放棄,既然三公百官之首為了以身作則不便接待他,那麼滿朝百官總沒有理由拒絕他了吧?

他令車伕改道,去往附近的一位官員家中。

這位官員可沒有三公那般神通廣大,未卜先知的本領,所以在下朝之後,他就待在自己的家中,卻不曾想這天大的麻煩竟然找上門。

周瑾被熱絡的司閽領到府邸最尊貴的東廳,還擅作主張地讓丫鬟用府內最上等的茶葉泡一杯熱茶給大公子周瑾驅驅寒。

周瑾見到下人如此侍奉於他,才使得他一路懸著的心稍感踏實,並隨手賜下一個價值不菲的金鐲子給那位很有眼力介的司閽。

那司閽也許是第一次見到那麼大的金子,於是就更加賣命地阿諛奉承起周瑾來,雖然他書讀得不多,但也知道挑好的說,像什麼“含笑九泉、永垂不朽”這樣的讚美是張口既來。

可周瑾聽後卻大感晦氣,直接派人將司閽趕離了這件屋子。

在等了半盞茶不到的時間後,府上的官員提著官袍匆匆趕到這間屋子,朝周瑾施禮。

周瑾很是客氣地回禮,且像是府邸的主人一般對著這官員說道:“坐,無需拘謹。”

“是。”官員戰戰兢兢地坐到了側位,對於周瑾,他本身大公子的身份並不嚇人,但現在被官員視為洪水猛獸的原因是周瑾現在是一團被潑了燃油的草團,只要一點點的火星就會將他的一切都吞噬殆盡,而在這種時候,誰沾上了,誰就是引火燒身在,自毀前程,所以周瑾在這官員的眼中比之瘟神還要駭人。

官員表面和和善善,一副言聽計從的乖順模樣,但心底卻想著如何快點送走這個瘟神,同時禱祝周瑾這個瘟神不要提出什麼過分的要求,不然等流言成真,東窗事發時,他也會受其牽連,將自家老少婦孺的性命統統搭上。

“李官,今日可好?”

“除了見到你之外,一切都好!”這是李官的心裡話,但嘴上卻說著,“託公子的福氣,下官一切尚可。”

周瑾呵呵一笑,將禮物名帖交給李官,然後說道:“李官為學院為學生都不辭辛勞,其功課表,所以這小小心意,還望李官收下。”

李官開啟名帖,略微一看後,便將它合上,心中焦苦不已,這些重禮若放在平時,他也就推辭一番後“笑納”囊中,但這份禮來自周瑾,他是再借一萬個膽子也不敢收下。

他連忙拒絕道:“為國為民祈求福祉是為官之人的本分,周瑾的這份禮,下官受之有愧。”李官將名帖擺回周瑾面前。

周瑾此刻還以為是李官的客套推脫,又將這名帖送到李官的面前,然後說道:“李官對周御書院的拳拳中心,眾人是有目共睹的,這份禮,李官受之無愧。”

李官尷尬一笑,邊搖頭邊將這燙手芋頭推出去,且再次強調道:“萬萬不可!”

周瑾佯怒,用不悅的語氣道:“李官這是嫌棄禮少,還是嫌棄這禮是出自周瑾之手,所以看不上眼?!”

“臣不敢!”

李官最終瑟瑟發抖地收下這催命符一般的禮物,然後苦著臉送春風得意的周瑾離開府內。

周瑾從未覺得這送禮能比收禮還快樂,但今天這番境遇,他倒是體會到了這不一般的體悟。

“哈!”

周瑾上了馬車之後,將胸內的鬱結之氣喊出,既然這些百官敢收禮,那麼所有的事情都還有迴旋的餘地,不然按照官場的規矩,是沒人敢收“死人錢”的!

周瑾乘馬車離開。

李官立即派人將自己府邸的大門緊閉,拒絕任何訪客打擾,然後派府內的管事將自己私庫內的所有金銀器物整理羅列出來。

李府內一時上下雞飛狗跳,喧鬧不已。

李官的大夫人見到府內的輜重都被下人搬了出來,還以為是自家相公犯了什麼大事給朝廷抄家了,立即哭得梨花帶雨,用淒厲的喊聲喚著自己相公的名字。

“你這個臭婆娘,老子都沒死,你這哭喪給誰聽?!”

李夫人啜泣道:“老頭子,咱們家是不是給人抄了?我們要被砍頭嗎?”

“砍砍砍砍......砍你個大豬頭!”李官暴跳如雷,生氣極了,後冷靜下來想到李夫人與自己伉儷情深,患難與共多年,也就緩和下語氣解釋道,“剛有瘟神來訪,現在只是破財消災而已。”

“破財消災?”李夫人這樣的官員原配,對官場的事也是頗有研究,所以聽到李官這麼說便心生奇怪,還追問道,“瘟神是誰?”

“還能是誰?最近鬧得沸沸揚揚的那個人唄!”

“周瑾?”

李官點點頭,隨後一臉肉疼地望著自己積攢了多年的寶貝,這裡面有些連自己都沒有捂熱,現在卻全都要被捐了出去,他心中對周瑾的怨恨瞬間積累到無以復加的地步。

李夫人那邊似乎還沒明白李官為何要捐出自己的家底,就直直向李官問到。

李官回道:“周瑾給咱們家送了一筆禮,但我瞧現在官場的風向,這周瑾多半是周院長捨棄掉用來頂罪的棄子,再過段時日周院長清算起來,凡是和他有牽連的人一個都跑不掉,到時被貶謫外地都是不幸中的萬幸,說不定周院長一個失子心痛,還會讓我們這些人都下去陪他,那才是真正的災難。”

李夫人終究是讀書少了,見識淺薄

,她說道:“既然我們不能收周瑾的禮,你擇日將這禮回回去不就好了?”

“呵,哪有那麼簡單,現在屋外有多少雙眼睛看著周瑾進入我府?等我退禮時,他們這些人會看到嗎?就算看到了,他們會以為我是撇清關係的退禮,還是誤以為我是禮尚往來,結交友好的回禮?”

李官再次不捨地望了一眼他的家底財寶,轉過身不忍道:“為今之計,想要斬斷我們與周瑾之間的關係,就只剩下這‘毀家紓難’的辦法了.......”

“毀家紓難?”

李官見夫人不解的神色,便解釋道:“這次賠償七院的金額,就是掏空了國庫也難彌補這個漏洞,我一會將周瑾送來的禮和自己的家底一起上交出去,且對外宣稱是周瑾公子來我府上訴說了周御書院的困境,我等身為周臣子,在國難前,自然責無旁貸,於是在周瑾公子的號召下將自己府裡的財物全部捐出,只為共渡難關。”

李夫人眼睛一亮,喜道:“這計妙啊,既與外人前撇清了我們與周瑾的關係,還獲一個以私濟公的美譽。”

“妙個屁!我這一輩子的家底就換來這麼個虛名!”

李夫人笑著,輕輕揉捏著李官的發僵的肩膀,說道:“財沒了,明日還能再掙,命沒了,可就沒明日了。不想這些煩心事,夫君想吃些什麼,一會就去燒來。”

“胖頭魚,加辣!”

......

周瑾這邊興高采烈地來到了拜訪完一家又一家的朝中大員,其中不少大員都聞訊逃遁,閉門不見,可終有一些訊息鈍塞的人沒能收到訊息,將周瑾這尊瘟神給迎進了門,然後在他強硬的態度下收了這要命的禮。

等到天黑,周瑾一車的寶物一件不剩地送了出去,他靠在空蕩蕩的車廂上,興沖沖對著車伕喊道:“回家!”準備回去暢飲一番,將今日的憂愁煩惱都用酒來澆遺忘。

一罈、兩壇......

周瑾醉倒在石亭的桌子上,嘴裡還念念叨叨著旁人聽不清的話語,但旁人能看得出他的心情不錯。

侍女們合力將周瑾抬回自己的床鋪,周瑾翻了翻身睡了個大天亮。

日上三竿,周瑾的府上忙碌起來,百官聯袂而來說是要齊聲向周瑾道教化之謝,但聽聞周瑾宿醉之後,百官留下手中的薄禮撒腿就跑,好像最後一個離開的人會被吃掉一般。

眨眼的功夫,原本鬧哄哄的府邸大門立即冷清下來,只留下一堆真得很便宜的薄禮。

跑掉的百官們無一例外全是昨日不幸被周瑾“翻牌臨幸”的官員,他們的做法最後都借鑑了李官的“毀家紓難”,取出自己的家底,然後連帶著周瑾的“登門禮”一股腦地捐了出去,且今早還得忍著心痛,強顏歡笑地來到周瑾的府上,“感謝”他的教化之恩。

所以在得知周瑾宿醉之後,他們便紛紛告退,生怕有心人瞧見他們出入周瑾的府邸而被旁人誤會引來不必要的麻煩。

周瑾繼續酣睡著,直到三公中的司空也來到周瑾的府上時,侍女才不得不喊醒周瑾,服侍好他穿好衣裳。

周瑾頂著佈滿血絲的眼睛來到司空的面前,司空鼻子抽了抽,問道:“昨夜喝酒了?”

周瑾點點頭,說道:“昨夜我訪了百官,他們都收下了我的禮,所以一時心安,就......”

“就無憂無慮地開懷暢飲?”司空有些冷冰冰地說道。

“是外頭發生了什麼事嗎?”周瑾也敏銳地感覺到了司空的態度,這不可像是上門來報喜的啊。

司空連茶也不喝一口,匆匆起身說道:“昨日你去拜訪的百官,他們為了和你撇清關係,連家底都甩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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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

周瑾體內的最後一絲朦朧酒意也被嚇醒,難以置信的望著司空,他想要追問,但司空卻甩袖離開,根本不願繼續搭理他。

他一路追到府邸大門,見到司空如此決絕地不回頭望他一眼,他才徹底感到慌亂。

周瑾癱靠在朱門邊,司閽很恰巧地遞來百官拜訪的名帖。他一一開啟,上面的說辭千篇一律,甚至還有好幾帖是一字不差,完全是照搬照抄別人的,它們都說受到了自己的教化,將自家家底捐出去後,才體悟道周公子的愛國心切,所以此刻幡然醒悟,意識到自己不足的百官們特意前來道謝,是周公子用旁敲側擊的迂迴方法點醒了他們。

周瑾怒而將百官的名帖砸在地上,落了滿地。

附近的下人們噤若寒蟬,他們也是第一次見到周瑾發這麼大的火,以往無論發什麼怎樣的事,周瑾也不會砸摔東西,最嚴重的時候也僅僅是大聲呵斥,是一很好相與的主子。

可現在主子卻一反常態地勃然大怒,他們很是關心,但也清楚這朝中的事不是他們這個身份的人能參與的,所以他們也只能默默站在一旁乾著急。

周瑾在門邊坐了許久,但他並未放棄,只要那謠言一刻沒有成真,那麼他就還有改變的餘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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