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說道:“法家評定對錯不看任何一人的一面之詞,最後的結果都只參考證據,而你剛剛說的讓招賢館的秦人過來,先不論此舉引發的外交問題,就算真的能叫秦人過來作證,那麼那個‘前輩’是否也可以同樣請招賢館的秦人來作偽證?所以在證據這方面我幾乎完全落了下風......”

莊休再問道:“官署裡面肯定有人知道真相啊,他們怎麼不出來作證?”

公孫鞅再次苦笑,搖頭嘆息,像個失意人一般道:“官場蠅營狗苟比看得見、摸得著的法典可要複雜許多,我素來沉浸在自己的方寸間,他們來喊我喝酒,我也是推脫不去,所以官署能向著我,替我說句公道話的人可能真得沒有一個......就算有人心裡向著我,但礙於‘前輩’的官職比大部分的人都要高,所以......所以我就落入了這般田地。”

莊休不知自己該如何安慰公孫鞅,就只在一旁乾站著,不過公孫鞅很快就掃去頹然模樣,自己調節恢復了往日的精神。

他安慰自己道:“我著那部秦法是為了完善法家典法中對秦法的缺失,是為了造福一眾法家弟子,不是為了爭奪那些虛名,現在這般也......並非不可。”

公孫鞅臉上釋然的神情,但莊休注意到他那雙寬鬆衣袍下異樣的凸起,那是緊繃的拳頭才會讓衣服這般隆起。

也許公孫鞅嘴上說著無所謂,但心裡依舊耿耿於懷,仇怨難消。

公孫鞅拍了拍莊休的肩膀,反過來安慰道:“看你才是一臉愁雲摻淡,怎麼了?”

莊休立即露出牽強的笑容,回道:“沒什麼。”

“既然沒什麼,就回屋子吧。”

公孫鞅和莊休一前一後,同樣心事重重地往屋子裡走去。

在屋內他們兩人做完各自的修行功課後,便早早睡去,想要將白日的煩惱隨著昨日的時光一同逝去。

夜深人靜,宜夢時分。

熟睡中的莊休被人搖醒,他睜開眼睛往床邊一側望去,有陌生的四人正笑盈盈地望著他。

起先莊休以為自己是在做夢,因為蒹葭城的防禦,他是知道的,他不相信有外人能突破到這裡,更不相信一次還能來四個。

而那不請自來的四人見到莊休又閉眼睡了過去,只覺哭笑不得,無奈下只好再次搖醒莊休,並開口對他說道:“莊休,醒醒。”

莊休這次連眼睛都懶得睜開,一巴掌開啟放在自己肩上的手,然後還轉個身背對他們。

神秘四人最後只好掀開莊休身上的被褥,讓床上的暖氣散開。

莊休一激靈,深夜的寒意驅散了睡意,讓他徹底清醒過來,同時也讓他明白剛剛睜眼見到的四人並非夢魘,而是實實在在的人。

他立馬一個鯉魚打挺從床上起來,然後警惕地望著眼前四人,打量他們的衣著神色。

四人穿著都是單色衣袍,樣式統一就是顏色不同,且不知是衣袍的顏色所故,還是他們四人本身的氣質就那般,紫色衣袍的人臉上一直戴著笑,不論莊休看不看他,他也能“自得其樂”,笑盈滿面,但他給莊休的感覺卻只能用一個“詭”字來形容。

紫“詭”衣袍人身旁是氣質與之截然相反的紅袍人。

這方臉濃眉的紅袍人,他與站得東倒西斜的紫袍人不同,他立的筆直,莊休相信就算在他背後豎一柄鋼槍,也無法比較出二者到底誰不夠直。他給莊休的感覺用一字來形容便是“正”字,他身上的浩然正氣能令大部分人自慚形穢,瞧之而自知己不足。

正詭紫紅衣袍身邊的兩人,一個一身玄黑,另一個一身玄黃,他們給莊休的感覺分別是波濤洶湧、勢如狂瀾的大海和步步為營、成熟穩重的大山,兩人的氣質也恰好截然相反。

莊休在他們身上來回掃視,那神秘四人卻沒有刻意阻擋掩飾,任由莊休觀看。

看了好一陣子之後,莊休才主動開口,連丟擲三五個問題:“你們是誰?怎麼進來蒹葭城的?來找我有什麼事?”

那個方臉紅袍人似乎因年長而成為四人中長者,他代表四人向莊休回道:“我們是不能有名字的人,至於我們怎麼來蒹葭城的,暫時還無可奉告,不過你知道這世間,即便是聖人設下的屏障,我們也可來去自如,當然為了避免引起不必要的麻煩,我們一般不會那麼做。”

莊休心中暗想這些人好大的口氣,連聖人設下的屏障都能無視,這意思是他們也是聖人嘍?真是臭不要臉,他們的年紀與自己相仿,可這吹牛皮的本事卻是他拍馬也難望其項背。

莊休腹誹,四人也瞧出他眼中的不屑神色,但卻沒有與之強辯或解釋,反而輕飄飄地來了一句令人摸不著頭腦的話。

“等你成為我們師弟的時候,你就明白了。”

莊休眉頭彎曲,不明白他們的意思,就再問道:“你們找我有

什麼事?”

神秘四人對視一眼,說道:“其實也不是什麼大事,就是給你送一樣東西。”說著,他從虛空中取出一個一塊似金非金、似石非石巴掌大的牌子,將它交給莊休。

莊休接過後正反瞧了瞧,兩面都刻著一個“鬼”字。

“這是什麼?”

莊休抬頭問向他們,但抬頭時面前的四人已經消失,地上無腳印,屋外的門也沒有開啟過的痕跡,總之不見任何蹤影,就好像他們從夢中來,現在又回到了夢中,沒有任何東西能證明他們純在過。

哦不,有一樣東西能證明剛剛發生的一切並非是夢境,那就是莊休手中刻著“鬼”字樣的不明牌子。

莊休捏了捏牌子,往還在熟睡的荊軻、公孫鞅、惠施他們三人望去,發現他們似乎並沒有被吵醒的傾向,就不好意思打擾他們,打算明日天明再問問他們是否在夜間感覺到什麼異?

雞鳴破曉,天明來。

莊休清醒過來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掏枕頭下的壓著的“鬼”字牌。

入手冰涼,確認不是做夢之後,莊休向庭院外的御藝五感敏銳的荊軻問道:“昨夜,你可感覺到有什麼異樣?”

憨厚的荊軻摸了摸自己的腦袋,回道:“昨夜有蚊子在叫?”

“......”莊休沒再回話,將目光轉向惠施和公孫鞅,向他們提出同樣的問題。

他們兩人心思倒是細膩了許多,先是回答了莊休的問題,告訴他他們並沒有在夜間感覺到異樣之後,還反問向莊休,問道:“你在夜裡發現了什麼東西?”

莊休猶豫了一下,昨夜的四人看起來並沒有什麼惡意,但能在蒹葭城來無影去無蹤的人絕對是能人異士,莊休不清楚他們背後是否還有著其他的什麼秘密,就暫時決定先不將昨夜四人的事告訴他們。

莊休回道:“沒什麼,就是昨夜的夢境太過逼真,我擔心自己吵到你們。”

“什麼嘛。”惠施、公孫鞅都露出不以為然的神情,繼續做著自己的功課。

等到清晨過去,甲班二十人除了周幽另有住所離開了蒹葭城,其他十九人都在蒹葭城內待著,算作休息。

可對於他們來說,這樣閒逸的日子就如同一柄挫骨刀,沒日沒夜地折磨著他們。

終於在第三日的時候,甲班的學生在蒹葭城裡待不住了,他們覺得蒹葭城的一草一木都是陳舊,甚至連蒹葭城上空的雲朵都看膩了,他們想要去其他的地方再看天上的雲。

有人提議外出,甲班一堆的人表示贊同,無一人反對,只有一個比較謹慎的學生說道:“張先生不是讓我們這幾日不要外出嗎?我們這麼貿然出去要給學院的人知道也就罷了,要是因此給學院帶來什麼麻煩,可如何是好?”

另一人像是心魔一般蠱惑安慰道:“張先生當時說的是‘儘量’不要外出,我們已經‘儘量’這麼多天,現在就是‘儘量’的盡頭了,至於你說的惹麻煩的事......”

那人沒想出什麼對策,但黃明卻尋到了商機,他來到人前,從乾坤袋找那個取出一個高高的木架擔子,上面懸掛著百餘幅半透明的人面具。

他介紹道:“你還在為撞見前女/男友而手足無措?你還在為街邊遇見債主而慌不擇路?你還在為碰見混得比你好的朋友而無地自容?你......”

黃明的介紹還沒說完,甲班的人就不耐煩地打斷了他,問道:“多少錢一副?”

黃明砸吧了下嘴,他那精心排練過的吆喝詞是不吐不快,現在被甲班的人打斷,他心裡是憋得發燒,癢癢得很。

不過這些詞本意是為了招攬生意,現在這些人既然都要買,那麼不說也沒什麼關係。

他回道:“本來這些面具市值二千贊,但介於你們是我的同窗,所以賣你們一副三千贊!”

有人不滿道:“黃明你是怎麼做生意的,怎麼越買越貴?”

黃明攤攤手,說道:“需求決定價格,之前你們不需要,這價格就在那不漲不跌,現在你們需要了,這價格自然是水漲船高。三千贊,不議價。”

甲班的學生倒是不缺這筆錢,但總覺得黃明這是趁火打劫,所以多少有些令人不悅,但除此之外,他們也別無他法,就好像開學初他們穿過的那件金雲紋罩衣和面罩,它們不僅能掩蓋面容體型,甚至連修為境界也都能擋住防止他人窺視。

可在開學大典上,這套衣服算是出盡了風頭,大部分周御書院的學生也都知道了那件罩衣下的人就是甲班的學生。

所以穿那件罩衣出去,比完全露臉還要招搖,就是擺明了告訴路人,我是甲班的學生,甚至開學大典後的一小段時間裡還有一些不知道怎麼想的人特意做了與之樣式一樣的罩衣,穿在街上冒充甲班的學生。

可惜明眼人都知道甲班的人鮮有這般招搖的,所以

時至今日,街上這樣的人倒是絕跡了。如果還穿著這樣的罩衣出門,哪怕真的是甲班的學生,也只會引來非議。

這也是甲班學生對於這昂貴的衣袍只能看不能穿的無奈......

黃明喜滋滋地收了五萬四的贊,然後自己也取了一副面具戴上,自從甲班這群人能御空飛行之後,他早先佈置在這的傳送陣就荒廢了。

材料與收入不成正比,入不敷出,這對於一個合格的商人來說是一種恥辱,所以黃明近些日子來就是絞盡腦汁的如何將這虧損轉移分攤到甲班的十九人身上,想要從他們口袋中掏出這些錢來。

但遺憾的是,經過這將近三個月來的努力,他都沒能再向甲班的學生兜售出任何一樣東西。

不是他的東西不好,只是甲班學生的要求太高,一般的東西甲班學生根本就不需要,像是什麼珍貴的藏書拓本,甲班的學生竟然可以在藏經閣借到原本;還有一些江湖上爭得頭破血流的修行秘籍,甲班的學生更是連瞧都不願意瞧一眼,撐死就是隨便翻看一眼後評價道“不錯、還行”之後便還給他,沒有任何購買的意思。

於是幾經受挫的黃明,除了正常的修行之外,就是琢磨著任何能夠讓甲班學生掏錢購買的東西。

這已然成為黃明的一個執念。

而在機緣巧合下,收集了許多不是最好,但千奇百怪的東西的黃明終於揚眉吐氣,非但將東西推銷了出去,還額外敲詐了一筆,此刻他的心情愉悅地無法用言語形容,就是讓他立刻升入候境來與之交換,黃明大概也是不願意換的,在他看來修為境界只是用來輔助掙錢的一種工具罷了。

...

甲班的人離開蒹葭湖後,便不再御空飛行,因為那樣太過引人注目,所以他們齊齊落下道一處隱蔽的樹林後,便分道揚鑣,從不同的方向走出這片林子。

莊休、惠施、施夷光、公孫鞅四人同行,但半途有官署的人說是有要事喊走了公孫鞅,只剩下餘下三人繼續往前走著。

因為臨近年關,所有即便有八院統考這樣的大事發生,周御書院乃至整個春秋大陸的市井商販們也是不受影響,該出攤買賣還是出攤買賣,只不過今天出攤的費用比往年高了些,因為有江湖中人和大量其他學院的人逗留再次,他們無法及時返回本地購置過年時需要的東西,就只能就近購買。

發現這點商機的黃明在第一時間就用所有的財產盤下了周御書院部分的攤位,再轉手給散戶商販,黃明的財產便因此翻了一番。

惠施和施夷光在街邊挑挑選選,買了許多東西,且為了不讓有心人覺察到自己的身份,他們將所購選之物都提在手上,等到無人的巷角時才收入乾坤袋。

一路上,莊休就看著惠施和施夷光挑選,而他則像是個扈從一般跟在後面,直到他們逛了三四條大街之後,施夷光才一臉奇怪地向莊休道:“莊休,你不需要買年貨嗎?”

莊休搖搖頭,她還想繼續追問,卻被惠施暗中戳了一下她的腰,並朝著她擠眉弄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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施夷光不明白莊休背後是不是有什麼她不知道的事,但惠施這般暗示,不,應該是明示後,她還是懂事的不再繼續問下去,主動轉移話題道:“最近街上多了好多陌生人。”

惠施立即接上:“是挺多的,剛路上我還瞧見一個在其他學院就讀的同鄉熟人,但我現在戴著面具,就沒有與他相認。”

莊休聽著惠施和施夷光交談,自己則漫不經心地掃了一眼街邊熙熙攘攘的人群。

吆喝聲、討價還價聲各類的聲音交織在一起,是一幅熱鬧的日常圖畫。

莊休悄悄從乾坤袋裡抓來一把剛炒好的香瓜子,磕巴磕巴地嗑了起來,還不分將這帶著餘溫暖手的瓜子分給惠施和施夷光,讓他們也享受一番。

可他們二人對在人前嗑瓜子並沒有什麼興趣,他們將莊休給他們的瓜子裝入口袋中後,靠著憩庭的柱臺,進行短暫的休息,之後的行程,則是去布莊買幾匹布,再到裁縫店裡找個樣式訂做幾套衣裳,作為自己過年時辭舊迎新的衣裳,也可作為妯娌之間的禮物相贈,也是一種不錯的決定。

莊休對新衣也沒什麼興趣,權當是陪他們兩人逛周御書院的市集,反正在最近藏經閣也因年關將至需要整理藏經閣裡的書籍而禁止所有人進入,就連他之前借的書也被蘭老催還。

現在的莊休除了陪他們逛街外,還真找不到其他事做。

這邊莊休閒得發慌,另一邊的周瑾卻忙得焦頭爛額,已經連續三五日沒有好好休息了,現在他的眼睛紅腫著,就是讓他坐下、躺下,那鋪天蓋地的麻煩也會穿過夢境來騷擾他。

而周瑾之所以會有這樣的處境,全是因為秘宮內周院長下發的一道密令。

這道密令其實早已該下發,但是周院長難捨左右,便一直拖到了現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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