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現在周幽這麼一提議卻是將立儲的事逼到他面前,讓他做出抉擇。

二選一,別無其他求全之法。

周院長停下心中萬千思緒,然後盯著面前從襁褓哇哇大哭到如今提出這個意見的高挑少年,這十餘年倏忽即逝,沒能給他留下一點實感。

他老去了,也需要後人來頂替他的位置,他當年爭選院長之位因王室中只有他一個男丁,倒也沒有經歷過什麼風雨,只是從父輩們口中聽說過奪儲時的殘酷血腥,他一直也都是當做故事再聽,心中是沒有多少相信的。

可漸漸的,隨著周幽的年紀增大,他們兩兄弟的關係如同故事的開頭一般漸漸變得微妙起來,逢年過節,他們也總是一個前腳、一個後腳來他身邊,一家人從那時起就再也,誒團聚。

現在,次子周幽更是提出了這麼一個“斬左手、還是斬右手”的問題,他預料到過,但真要面對時,還是沒有勇氣直面它。

“你先回去吧,這是讓我好好想想......”

周幽恭敬告退,得不到周院長的答覆是意料之中的事,畢竟不可能有人能輕而易舉地選出自己孩子中的某一個去死。

周幽走後,扁鵲走進屋內,發現周院長本就糟糕的面色變得更難看了,但也沒有說什麼,只是讓他多注意休息,少想那些勞心的事。

周院長扯了扯嘴皮,算是苦笑了一番,然後取出身邊的飛鴿喚來了司徒、司馬、司空三位大人。

秘宮門外再傳來敲門聲,扁鵲這次卻不再勸誡,病人的身體終究是自己的,他自己都不願珍惜,那他叮囑再多也沒有任何意義。

他打開門後,讓三公進了屋內,他自己卻留在了屋外,留出空間給他們四人秘談。

三公對扁鵲是畢恭畢敬,等合上門後才來到周院長的床邊。

周院長朝他們微微抬手,三公便上前攙扶起周院長,讓他靠在床頭說話。

“其他學院那邊對此事的態度如何?”周院長瞭解情況道。

“七院聯合春秋多家二流的學院向我們施壓,要求我們立即給出一個能令人信服的說法來,其實他們也就是想多要一些籌碼罷了。”

周院長再問道:“七院那邊有懷疑我們和八王朝結盟嗎?”

三公回道:“不是懷疑,他們已經認定了我們與八王朝結盟,但可能還沒有掌握確鑿的證據,所以只有江湖雜家有一些聲音在說此事,七院對此保持緘默。”

周院長微微合上眼睛,覺得身體乏極,身邊的三公見狀也不敢打擾,在邊上屏氣凝神地望著周院長似睡非睡。

等了一小陣子的時間後,周院長突然吩咐道:“這次賠償金額斷定、支付等問題都交由司馬負責,與江湖那邊公關交給司徒負責,儘可能的挽回學院名聲;司空這邊協助司馬、司徒進行公務,同時暗中與八王朝進行協議,讓他們暗中給七學院施壓,緩解我們這邊的壓力。”

司徒問道:“這麼做不是承認了我們與八王朝之間的關係了嗎?”

“現在還有差嗎?反正他們已經認定了這點,我們乾脆也不隱瞞,也好充分利用八王朝這位盟友......”

司徒沉默了一會,最後還是領了命。

“臣等先行告退......”三公不敢繼續打擾周院長休息,可週院長此刻卻才將他心頭最大的愁緒難題說出。

“你們先別走,還有一事需要與你們相商。”周院長喊住他們。

正在行禮的三公抬頭茫然道:“院長大人有何事困擾?”

“是關於立儲的事,你們覺得是大公子周瑾合適,還是二公子周幽合適?”

三公不敢回答,暗中以眼神交流後,他們只是搖搖頭,完全不做決定道:“大公子保守穩進,御下有方,多得朝中大臣擁戴。二公子博學多識,主動奮勁,自融百家之長創獨屬自己的修行流派,也是不可多得的人才,周瑾和周幽兩位公子放在一起比較,實在難分出高下。”

三公兜兜轉轉將兩位公子都誇了一番,卻對周院長的“誰宜立儲”這事避而不答。

周院長也明白他們是擔心自己說錯,站錯了隊,導致自己受到朝代更迭的衝擊,未來院長的報復。無

無奈之下,周院長只能強硬下令道:“今天你們三個每人必須說出一個人名來,不然別想離開這秘宮。”

他為了能讓三公毫無顧慮地說出,還保證道:“不用顧忌其他,我是不會告訴任何人的,我會將你們說的人名一起爛在地下。”

三公們再次彼此對望了一眼,猶猶豫豫地說出了自己心中那個覺得合適的人選。

“周瑾”“周幽”“周瑾”

周院長對周瑾獲得兩票的結果並不意外,反倒對周幽也能獲得一票很是奇怪,周幽常年在外遊學,三公幾乎沒有見過周幽幾次,而周瑾一直跟隨在自己的身邊,也時常回去三公府中求學問道,他們與周瑾的關係更好些。

“司空,你為何選周幽,而不選周瑾,你不是看著周瑾一起長大的嗎?”周院長問道。

司空沉吟了一會,在心中想到,一瞧見你就是在為擇選大公子和二公子

的事犯難,覺得兩者都可立為儲君,那麼已經有司馬和司徒選了大公子周瑾,他也就理所當然地選了周幽來平衡雙方之間的分量。

不然朝中三位大臣都擁戴周瑾,反而會讓周院長心生不悅,排斥起周瑾來。

“周瑾公子是我看著長大的,但舉賢不看親疏,我......覺得周幽的公子比較適合。”司空回道。

周院長望了他們三個一眼,聽著司空敷衍的回答,腦袋又是一陣疼痛,他有氣無力地說道:“你們都先回去吧,這事之後再議。”

三公告退,周院長閉上眼睛,緩緩往床下滑去。

扁鵲走進屋內,搗鼓著自己的藥材,時不時還會走到周院長的身邊,看他病情是否是否有突然惡化......

...

一日過去。

八院受傷的學生接受簡單的醫治之後準備返回各自的學院,這倒不是懷疑周御書院醫師的水平,而是由於傷患太多,力有不逮,無法為每一位學生都提供最精心的照料,他們簡單整頓之後便乘傳送陣離開了這裡。

莊休是周御書院的學生,自然不可能跟隨施嵐青回招賢館,所以在施嵐青的離開前的最後一夜,莊休在她身邊照料了一夜,最後目送她消失在傳送陣中。

莊休嘆了口氣,和身邊的惠施準備返回蒹葭城,途中卻遇見了兩個年齡相仿,但看起來不像學院學生的人。

他們瞧見莊休和惠施之後,立即用身體擋住他們的去路,並問道:“你們就是甲班的莊休和惠施吧?”

惠施奇怪地望了他們一樣,這種攔路的情況在周御書院剛用石雕像公佈的他們容貌時,才會出現的情況,後大家新鮮感過去了,這種攔路的情況也就隨之消失了。

“你找我們有什麼事?”惠施問道。

面前兩人中的一人立即取出一卷竹簡和筆做出記錄文書的模樣,然後另一人開始說道:“我們是天下茶樓的說書人,想要問問兩位在這次八院統考時的境遇。”

莊休嫌煩,懶得回答,惠施也不喜這種直接上來就追問自己情況的人,他們隨意敷衍了幾句,那記錄文書的人卻並沒有動筆,他對莊休、惠施道:“你們說的這些寡淡如水,一點都沒有吸引人的噱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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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隨周幽確實一路順風順水的惠施,回道:“可這就是事實,我們現在還有事,就先離開了。”

惠施往旁邊走去,可那茶樓的人很是不識趣,甚至可以說帶著隱隱挑釁,脅迫的意味再次攔下了惠施。

惠施和莊休都開始不善地盯著茶樓的兩人,這一而再、再而三的,可不簡單是不動人情世故,而是刻意尋釁滋事了。

茶樓的人收起手上的文具,手上修為光芒淡淡亮起,然後不懷好意道:“早聞八院甲班學生修為超凡脫俗,傲領同輩,但百聞不如一見,我們兄弟兩個......”

“嘭”一聲,他們兩個不知姓名,連場面都還沒說完的兩兄弟,就被風虎用巨掌將他們釘入了地面,只露出一個腦袋在地面。

兩兄弟好一陣頭昏,等緩過神來時面前已經沒了莊休和惠施的身影。

那個拿筆記載的人對他身邊的大哥道:“大哥,我們同為師境,師傅不是說我們已經可以挑戰尊境的修士了嗎?怎麼甲班的尊境打起人來這麼不講道理,我都沒看見他出手,咱倆就被種地裡了?”

那位茶樓大哥因為個高,受到的力更大些,現在腦袋還暈暈沉沉的,隱約聽見自己的兄弟的說話聲時,還嗯嗯嗚嗚地流著口水胡亂回應著。

茶樓小弟只好抿抿嘴,向過路人求救,但不知為何,過路的人瞧了他們一眼,又跑到他們身後惠施立下的牌子看了一眼,就都打消了伸出援手的打算。

茶樓兩兄弟從路人的動作表現來看,也知曉了他們腦袋後面有著什麼東西阻止路人救人,但他們腦袋轉動的幅度有限,並不能看到腦後的東西。

一個上午的時間,數不清的人來人往,偶爾還有推出城的泔水車和糞車從他們腦袋上駛過,一兩滴帶著特殊氣味的水滴雖然遺憾地沒有落在他們的腦袋上,但是也落在了他們的腦袋邊的路旁。

水滴揮發濃烈的特殊氣味,令人作嘔,茶樓兩兄弟卻不停翻著白眼,但那味道依舊縈繞在他們腦袋邊,後還有不知情的人路人經過這裡,聞到這股惡臭之後,便以為這惡臭的味道是由這兩腦袋給弄得出來。

茶樓兄弟遭人唾棄,直到天黑之後才巡邏的侍衛帶著鏟子將他們給挖了出來,他們也得以見到惠施留下的那一行話。

茶樓兩兄弟看了那句話後,很是氣憤地將紙張撕得粉碎,然後將這怨氣一起撒到了莊休和惠施的身上,準備在學院內伺機潛伏,再找些人手過來狠狠教育教育他們。

但很遺憾的是,他們的這個計劃註定要落空了。

在夜裡,甲班的人都收到了飛鴿的通知,要求他們今夜都必須返回蒹葭城,並在二樓的教室進行會議。

會議主持人是張時鼎和周仕,他們言簡意賅地複述了上級要求他們交代的事。說是最近周御書院魚龍混雜,不少非本院的學生都混入了學院內,所以在放假前,建議甲

班的學生留在蒹葭城,盡量減少外出或乾脆不要外出,若是有事一定要出去,也一定要警惕四周,保證能用飛鴿隨時求救。

還有另一件事,就是關於半月之後放假的事宜。

按照民俗,整一月後就是春節,學院會放所有的學生回家團聚,共度過春節,且因為考慮到類似凡等班級的學生修為低微,腳程不快,就特許他們提早一週離開,而甲班的學生則最後才能離開學院。

這個訊息出來,倒是小小引得甲班的學生議論,他們小小地抗議了一下,表示書院要一視同仁,公平對待他們,要求他們也提早一週離開。

可張時鼎和周仕都一句“這是你們甲班的義務”便將他們所有的不滿都打了回去,不過好在甲班的學生知識更喜歡回家見半年未見的家人,而非討厭周御書院,所以他們很快也就接受周御書院的決定。

交代完這兩件事,甲班的眾人還以為張時鼎和周仕一定會再說說關於這次八院統考出現刺客的事,但很奇怪的是,他們對此只字未提,也沒有刻意叮囑他們不能說或在人前該說些什麼,一切平常的就好像什麼都沒發生過一般。

一切都透著古怪,甲班的學生中也許除了周幽一人知道這個內情外,其他人也許什麼也不知道。

不過有時候不知道並不是一件壞事。

惠施向莊休問道:“休啊,你過年打算自己御空飛回去,還是租一匹馬自己騎回去?”

這個問題讓莊休一愣,他不知該如何回答,但又不想撒謊,就只好敷衍道:“到時候再說,視情況而定。”

惠施瞧見莊休臉上並沒有其他人臉上那種得知自己在不久後就可以回家後的喜悅,反而還有一絲絲的茫然神色。

這絕不是家庭幸福的人家的孩子該流露出來的神情。

惠施就在心中為莊休安排了一個極其悲慘坎坷的家世故事,然後將都感動地險些落淚,他拍了拍莊休的肩膀,說道:“以後我就是你親人了,我就是你親哥哥!”

突然間,惠施露出靦腆害羞的神情,說道:“當然,你要是缺父愛,喊我一聲‘爹爹’,我也是願意當任的......”

惠施的便宜話自然惹來了莊休白眼和怒斥,他罵道:“滾!”

惠施才訕訕離開,嘴裡還嘀咕著莊休不識好人心,他是真的為了讓莊休感受到父愛,才勉強願意當他父親的,不然一般人想認他作爹,他都是不願意的。

“那你去找那些願意認賊作父的傻子去好了。”

等會議散後,莊休留給惠施這麼一句話,自己就獨身返回了住處。

路上,莊休還撞見了杵在湖邊一動不動的公孫鞅,看他愁眉苦臉,深仇大恨的模樣好像是受到了什麼不平的事。

他向公孫鞅問道:“公孫鞅,你怎麼了?”

公孫鞅瞧了一眼莊休,發現不是褒姒之後松了口氣,將自己的心中的不滿傾訴給莊休聽,他說道:“上次我們不是去招賢館,我不是收集整理了一卷秦地的律法嗎?”

莊休點點頭,問道:“怎麼了,秦人誆騙你,說的全是假的?”

公孫鞅搖頭,嘆了口氣,說道:“秦人沒誆我,反倒是中原人騙了我。當我從招賢館回來後就閉門在衙內苦修整理秦地法典,準備不日交送到法家供給弟子借鑑使用,然後衙門內一老資歷的官員聽聞我再整理秦法典,就好奇地來到我的屋內說是要搶先觀摩一番,我自然也樂得分享,便將所有未整理好的書籍都擺在屋內供他觀看。”

“整整一天一夜,他將我屋內記載的零散秦法都看了個遍,期間還幫我整理了一些法典,當時我還心生感激,以為衙門內有個和我志同道合的前輩,還喜不自勝地要與他做個忘年交,結果......”

公孫鞅重重嘆了口氣,並在莊休的追問下才說道:“結果等我這次八院統考回來之時,法家那邊說是收到了一份除了字跡不一,但內容卻幾乎沒有任何差別的秦法。”

“我初聽到這個訊息時,自然滿是詫異與不信,就讓法家的人帶著我去看了一眼那本捷足先登的‘秦風’,這一看不要緊,看後才發現這‘秦法’的撰書人的名字竟然就是先前來我屋內的那位前輩。”

“當時,我也很氣憤,捧著自己耗時耗力才編寫好的‘秦法’來到那位虛偽的前輩前,質問那本被法家收藏展示的‘秦法’到底是怎麼回事!”

“那無恥小人揮退左右,沒有半點心虛、羞愧,反而義正言辭地反問我,有什麼證據能證明那部秦法是我寫的,而不是他寫的?”

“我當時無法反駁,因為這事就算我捅上去,對薄公堂,我也拿不出有力的證據來證明這部秦法是由我一人所寫的,那麼法家最後還是認為這部秦法是由那個小人所寫,而非我寫。”

莊休明白了公孫鞅因自己嘔心瀝血的成果被人“前輩”竊取之後,卻訴苦無門,所有才變得如今這般懊惱模樣,但莊休卻有點想不明白這律法的事,就向公孫鞅介紹道:“那你怎麼不去叫來你在秦地詢問過的秦人,讓他們來作證?”

公孫鞅搖搖頭,說道:“莊休,你不懂法家典法之彎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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