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瑾再次備了輛馬車,將車廂裡的同樣塞滿各類寶物,並繼續登門餘下未拜訪過的大學官府邸,他周瑾就不信,這滿朝文武會全都對他置之不理!

馬車行駛,因為昨天將京畿之地的官員府邸拜訪了遍,餘下的官員住的可就選了許多,甚至兩位同在城東的官員府邸之間間隔著十數裡的路,所以走天昏地暗,街邊照明的火把全部被點亮,周瑾也僅僅拜訪了不過三四十家大學官,這其中還有不少讓他吃了閉門羹的官員,所以真正收下“登門禮”的大學官可能不過十餘家。

夜愈發深邃,就連街上散養的狗也都回窩休息了,周瑾的馬車卻還依舊在路上賓士。

“周公子,夜深了,這個時候登門怕是不妥吧?”馬伕緩緩停下馬車,對著車簾內的周瑾小心建議道。

“繼續一家一家地走,車廂裡的東西送不完我們就不回去!”周瑾怒喊完著,但喊完之後他就開始揉捏著眉心來緩解腦袋內的抽痛感。

馬伕悄悄地嘆了口氣,覺得自家公子是魔怔了,這個時候登門拜訪,就算是送禮也會被人家說厭惡,可公子不聽他的勸說,他一個馬伕又能如何呢?還不是得繼續揚鞭驅趕馬車行駛往下一處地方。

街上馬車轆轆聲,天上也飄起了鵝毛大雪,滿載輜重的馬車車頂多了幾片雪花,可整輛馬車卻沉重異常。

三日過去,周瑾好不容易將一車的東西都送了出去,但每到第二的早晨,他總能收到朝廷那邊發來的訊息,說是每個他去拜訪過的人都已“毀家紓難”,甚至周瑾也因此得到了人見人怕的“破財神”的稱號。

那些被周瑾拜訪過的官員同病相憐,每次下朝就會聚集在一起飲最便宜的酒,吃最寒酸的菜,且這飲酒的人數還在不斷增加,但他們也不敢公然編排詆譭周御書院的大公子,所以這酒桌上,周瑾之名是一個禁忌,但這些博學多識的大學官們總能假借某物明朝暗諷,抒發自己心中憤懣。

空蕩蕩的馬車返回府邸,三天三夜未休息的周瑾赤紅著眼睛下了馬車,早已等候多時的侍女匆匆上前,攙扶著周瑾回到屋子休息。

周瑾躺在床上輾轉難眠,眼睛即便閉上,耳邊也會響起若有若無地竊竊私語聲。

“看那人就是周瑾,他是這次八院慘劇的罪魁禍首......”

“周院長怎麼能將這麼重要的事情交給這麼一個乳臭未乾的臭小子......”

“他不如二公子周幽......”

最後一句臆想徹底擊潰了周瑾的理智,他睜開起床,將目之所及內的所有完好物件,茶具器皿、精緻玉雕、掛在牆上的壯麗山水圖,這些統統打翻在地,摔得、撕得粉碎,然後直直跪在滿地的碎渣上,也不管膝蓋上洇出的血漬,抱頭蜷縮,將腦袋埋在自己的雙腿前。

面目猙獰,咬牙切齒地喊道:“周幽!周幽!周幽!周......”

門外的侍女聽到了動靜,卻根本不敢進來,連敲門詢問的膽子都沒有,只能期望周瑾的怒火早些消散,好讓她們能進屋收拾。

“呼~呼~”

一陣大風裹著雪吹過,周瑾門外的侍女都眯起了眼睛,誰也沒注意到一個黑影躲在風雪中,隨風進入了周瑾的屋內。

“好大的風。”侍女注意到周瑾屋子的門口被開啟了,便細心地合上門,卻根本沒注意到從內往外開的門怎麼可能被這迎面的風給吹開呢?

侍女們沒有注意,她們只是擔心寒風灌進屋內,吹凍著了周瑾,讓他找到藉口將怒火發洩到她們身上。

不過,等這場怪異的風結束之後,周瑾的屋內就沒了砸摔東西和喊叫的聲音,好像周瑾已經漸漸恢復了理智一般。

可屋內的情況並不然。

周瑾頂著血紅的雙目望著眼前的不遮擋自己面目的中年男子,沙啞道:“你是誰?”

那中年男子微微一笑,抖去沾在身上的雪花,用高高在上的語氣說道:“我是能救你於水火中的人!”

周瑾眼角眯起,心中想著這中年男子是如何突破府上那麼多護衛的監視而神不知鬼不覺地闖進他屋內的,莫非他真有什麼通天手段?

周瑾急病亂投醫,將這來歷不明的陌生人當成了救命稻草,問道:“你有什麼辦法能將我擺脫這困境?”

“困境?”中年男子露出嘲弄的神色對周瑾說道,“你對現在的情況還沒有認識嗎?你現在面臨的是絕境!是絕境!你打算這麼輕描淡寫地用困境二字就敷衍過去了嗎?”

中年男子扶起倒在地上的一把椅子,撣去凳面上的茶水滴,沉沉坐下翹起二郎腿,匪裡匪氣地繼續說道:“周瑾大公子,我問你如果我們不來救你,你的下場會如何?”

周瑾眼神閃動,清楚下場卻不願承認。

中年男子微微伏下身子,將臉湊到周瑾的面前,說道:“既然你不願意說,那我說給你聽。你將會成為周御書院的棄子,只要犧牲你一人,這次八院統考的所有爛攤子就可以全部推倒你一人身上,而你也會成為那些沒膽子罵八王朝、欺軟怕硬的懦夫文人口誅筆

伐的物件,屆時就算留你一條性命,你也無法繼續立足於周御書院。且你的飛鴿也一定會被剝離,你這位大公子也清楚飛鴿被剝離後的下場吧?”

周瑾面色慘白,這些東西他都知道、清楚,但從別人口中念出還是能令他不寒而慄。

“你...你...你們尋我到底所謂何事?”周瑾難得強硬起態度,向中年男子質問道。

“我說過,我們是能救你的,只要你答應我們的條件,你就可以涅槃重生,獲得比此時此刻周御書院大公子這個更加榮耀的身份!”

周瑾有些不信中年男子的話,眼中的希望漸漸黯淡下去。

中年男子取出取出一塊集合八字的令牌,將它放在周瑾的面前一閃而過。

但這一閃的功夫足以周瑾看清這塊令牌了,他驚訝道:“你是八......那邊的人?”

中年男子點頭承認了自己的身份,說道:“現在你願意相信我說的話了嗎?”

“......”

周瑾沉吟思索了許久,後猶豫不決道:“你們是聲名狼藉的八王朝,我又怎麼可能與你們聯手呢?”

“嘖,偽君子交流起來就是麻煩。”中年男子起身,做出準備離開的架勢,不過在離開前還是留下了一句話,“要是想明白了,就去龍傲天酒樓找掌櫃的,說你們是來找人,他會帶你去見你想見的人。”

一陣大風颳起,周瑾的房門再被吹開,向外開的門還撞到倒了一個站在門邊的侍女。

附近的侍女扶起摔倒的人,隨後衣著有些狼狽,膝蓋處還染著血跡的周瑾出現在門口處。

侍女抬頭望去,此刻的周瑾雖然還是紅著雙目,但其內的頹氣已經不見,取而代之是某種他們看不懂的東西。

像是怒氣、像是不捨,又像是希望......

侍女向周瑾問道,是否需要更換衣物,周瑾搖頭,反而將袖中的乾坤袋、腰間的昂貴玉佩、頭頂束髮的金玉冠都摘了下來,丟在地上。

侍女惶恐,紛紛跪在地面不知所措,她們不知道周瑾是瘋了,還是心生絕望拋棄這些身外之物後再覓個地方自尋短見,總之在披頭散髮、衣衫凌亂的周瑾外出正大門後,這群侍女胡驚亂叫地喊來府裡的高手,讓他們跟隨上週瑾,防止周瑾途中出現什麼意外,免得她們受到監督不力的懲罰。

周瑾府邸裡的高境修士尾隨其後,瞧見周瑾在路人指指點點、評頭論足的私語中去往了秘宮。

因為秘宮防守森嚴,周瑾府內的高手們也就不敢繼續跟隨下去,就只能在秘宮門外的不遠處盯著,不過他們相信周瑾就算真的想要自我了斷,秘宮內影衛也能夠及時救下週瑾,不讓他發生什麼意外。

他們是輕鬆了,但醫館的秘宮裡卻影衛來回走動,警惕著周瑾,但不是警惕他自尋短見,而是擔心這樣看起來瘋癲的他傷害到周院長,所以一直從旁監視著。

周瑾走進秘宮,再次被之前的侍衛攔下,這侍衛瞧見周瑾時眉頭微微皺起,覺得這麻煩又來麻煩他了,給他增加不必要的麻煩。

不過這次周瑾沒有強闖,反而規矩地站在他面前,讓他去通知周院長或神醫扁鵲。

侍衛也還是拒絕了這個請求,因為他收到的命令是禁止任何人打擾周院長接受醫治,其中就包括了周瑾這樣不請自來的拜訪。

周瑾用赤紅色的眼睛瞪著侍衛,侍衛則平平回視周瑾,眼內不見怯懦或不安,他是從軍隊裡調派過來這邊的,他的行事依舊遵循軍營裡的那一套,誰給他下了令,不管是誰來都不能違反。

雙方僵持著,好像是在比較誰的耐心更先耗盡,更先支持不住。

但這種情況沒能持續太久,就被外出整理藥材的扁鵲給發現了。扁鵲拍了拍衣衫不整,完全沒有院長之子氣派的周瑾的肩膀,小聲說道:“進來吧。”

看守盡職的侍衛這才讓開身來,讓周瑾透過。

周瑾目不斜視地跟在扁鵲的身後,並沒有再向上回那樣臨走前還趾高氣昂地瞥一眼侍衛出氣。

扁鵲領著周瑾走了一段路後,突然在前方說道:“周院長說你這幾日可能會來找他,所以讓我萬萬不要帶你進來。”

周瑾冷若冰霜的面龐出現一絲詫異,問道:“那您為何帶我進來?”

“因為你們周院長,也就是你父親,他快要死了......我不希望你們父子倆之間有什麼矛盾沒有解開就天人永隔,抱憾終身。”

扁鵲將周院長的即將離世的訊息告訴周瑾,並轉過身看了看周瑾的表情。

冷漠、事不關己......

是王室之人常見的表情......

扁鵲遊歷春秋大陸多年,也醫治過不少王室貴族,他發現這王室勢力在大陸的影響越大,這王室內的親情便越單薄,他也見過不少老人在彌留之際,他的子孫皆是惺惺作態跪在床邊哭泣挽留,可等老頭子真的離開人間之後,他們雖不至於笑出聲來,但他們隱藏在面具下的歡喜,以扁鵲的醫術還是能一眼望穿的。

但他一個外人醫

師,也不是專研道德的聖人,他自然也不會插嘴評論什麼,但出乎他意料的是,連孔聖都推崇的周御書院,以禮聞名天下的周王室內的父子親情竟也如此淡薄,這令他一個看慣了生離死別的醫師都覺得心寒。

他不甘,他期望這只是周瑾的故作鎮定,並非真心實意這般冷漠,就多嘴問道:“周瑾,你當真這麼無動於衷?”

周瑾也停下腳步,望著扁鵲,直言不諱道:“父子情,父子,先父後子。在周院長將我捨棄,作為這次事件的犧牲品時,我們之間的父子情就斷了。他不將我當子,難道我還要認他作父?”

“所以我說你們之間可能有著什麼誤會......”扁鵲似乎想讓王室的親情火星死灰復燃,但很多東西都是他的一廂情願。

周瑾之後沒再搭理扁鵲,越過他獨自悶頭走向秘宮。

推開秘宮大門,滿身扎著針的周院長躺在床上一動不動,周瑾用目光問向後走進門的扁鵲。

扁鵲心中嘆了口氣,說道:“周院長僅只剩下三個時辰的壽命,他拖我用醫術將他暫時封住,等到過年的那一天再將他解封,也好和你們兄弟二人過最後一個年。”

“將周院長喚醒吧。”

周瑾不為所動,彷彿周院長的一切都與他無關一般。

扁鵲對此心中多少有些生氣,就說道:“你知不知道要是我不願意撤去周院長身上的銀針,這天底下的人就沒有一個人能將周院長喚醒!”

周瑾點點頭,無喜無怒道:“扁鵲神醫的醫術聞名遐邇,無人能比肩,這些我都知道,但扁神醫能治得了的外傷,卻醫不了心病吧?”

扁鵲頓時一愣,他在未成名前,見過不少人被醫師下了絕症的通知之後,便萬念俱灰,整個人的精氣神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逐日散去,到最後任你什麼神丹妙藥也無力回天,更為駭人的是,這些人中有個別是醫師誤診,將普通的小病錯診為了大病,可最後,這些被誤診的病人也死在了醫師口中莫須有的大病下。

這便是心醫難治的情況,不過此事也有例外,雖不能修煉,但滿腹經綸者謊稱他身患絕症,他卻絲毫不受影響。

這大概就是心正則萬毒不侵的一種體現吧。

扁鵲收回思緒,直面周瑾的問題,最後只能無奈道:“心病還需心意,我也無能為力。”

周瑾幹乾笑了一聲,不知是在嘲笑扁鵲的無能無力,還是可憐自己的無醫可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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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請神情喚醒周院長。”

扁鵲嘆了口氣,以特殊的手法撤去銀針上的修為,讓周院長體內的血液重新流動起來。

“周院長。”周瑾畢恭畢敬地在一旁喊道。

周院長睜眼時還一臉茫然,朝扁鵲問道:“這麼快就過年了嗎?我怎麼感覺才沒幾日的功夫?”

扁鵲用眼神往周瑾身上甩了甩,周院長便發現了屋內的氣氛有些異常、凝重。

“我先出去,不打擾二位了。”扁鵲準備離開,畢竟父子間的談話,他一個外人不適合繼續呆在一旁。

但周瑾卻喊住了他,說道:“扁鵲神醫名滿天下,公信無雙,很適合作我們的公證人。”

“公證人?”扁鵲和周院長心中同時閃過疑問,可接著周瑾就開始向他的父親周院長求證最後一些問題了。

“周院長,你可知外界關於我的事?”

周院長聽出了周瑾言語中的疏遠,卻沒有任何隱瞞地點點頭,用沙礫摩擦般的異樣聲音說道:“此事我知。”

“所以,你在我和周幽之間選擇了周幽,而放棄了我?”

“沒有放棄你,只是暫時將你雪藏在學院內,等風頭過去了,你依舊是周御書院的大公子。”

周瑾冷笑一聲,像是聽到了什麼幼稚的笑話,“等風頭過去了,周幽也當上了院長,是也不是?父親,我的好父親,你為何這麼偏袒周幽!”

“我不曾......”

周院長問心有愧了,他不敢直接說自己沒有一點偏心周幽。

周瑾苦笑了一下,說道:“父親啊,我聽說你為了替周幽‘正法’彌補修行上的不足,甚至將修為和性命都損耗了進去,所以才落入今天這般田地?”

“這是周御書院復興計劃中的一部分,你需要體諒一下我的為難......”

周瑾突然暴跳如雷,怒氣衝衝地朝周院長喊道:“那誰來體諒一下我?!你說這都是周御書院復興的計劃,可你這計劃裡有我嗎?!有我嗎?!”

周瑾又突然冷靜下來,不再歇斯底里,反而哈哈大笑道:“是我錯了,你們的復興計劃裡怎麼會沒有我呢?你們從一開始就打算將我當做這次事件的棄子,你也從一開始就沒打算讓我這個長子接替你的位置對不對?!”

“我......”周院長無言以對,他本以為一切都會按照他預料的一般進行,可事實上,除了那些不摻雜情感的外交外,他的兩個孩子就沒按照他的計劃走過。非但周瑾如此,周幽也不是不聽話地將小神器、將名滿天下的機會拱手相讓給莊休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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