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老八和司機來到交費處,要交五千元,兩人說好各出兩千五,可到頭來,誰都說沒帶錢,叫對方先墊上。兩人為此爭執不休,正相持不下的時候,售票員來了,王老八說,“好了,有錢的人來了,你叫她先交了吧,反正你以後車還得從我店子裡過,還怕我少了你的?我王老八說話算話,一言九鼎,你有什麼不放心的?”

司機說:“不是我不放心,但這錢也不是我的,是公司的,我回去就得交帳,若交不了帳,我會受到處罰,可能連出車的資格都沒有了。這次事情是你惹出來的,我也是倒黴,千不該萬不該原來收過你的錢,被你拉下水。現在我願意出一半,也是自己工資裡拿錢出來,你不能得寸進尺。”

售票員說:“你兩個也別在這爭了,平素一副土匪相,好似天下老子第一,誰也不放在眼裡,牛逼轟轟的,怎麼今天一點主意都沒有了?還在這裡爭誰出多少錢。”

兩人被她說得不明所以,都疑惑的看著她,問:“什麼意思啊?”

“什麼意思,什麼意思,這個時候了還出什麼錢?依我說三十六計,走為上計,大家一走了之,誰都一分錢不出。”

“走?”

“是啊,本來是擔心出人命,但聽醫生的口氣,應該不會有性命之憂,反正把他送進醫院了,治療就是醫生的事了。他們的職責就是治病救人,我們走了,或者那孩子本人身上有錢,如果沒錢,沒人交錢,難道醫生就見死不救了不成?就算不治療,若死了,也是死在醫院裡,到時就不是我們的責任,而是醫院的責任了。”

王老八大喜,兩手一拍,說道:“對呀,我怎麼就沒想到呢?”

售票員撇撇嘴,“看來你也就在山溝溝的店子裡橫行,出了那一畝三分地,也就那麼點能耐。”

王老八也不生氣,對司機道:“快去開車,咱們偷偷的開溜,等他們發現的時候,連影子都不見了,那孩子是外地人,來的時候又昏迷不醒,定然記不得我那飯店的地址,到時他們到哪裡找人去?”

“放心,誰也不認識誰,我們也不是孩子的父母親人,誰去找誰呢?”售票員說。

當下三人商量已定,遂都偷偷上了車,叫齊乘客,發動大巴,一陣馬達轟鳴聲響起,於是車子一溜煙在馬路上飛跑起來,一會兒就消失在夜色裡,無影無蹤。

李醫生問沙沙,“你身上有錢嗎?”

沙沙聽說那王老八與司機都已經逃走了,也並不介意,反正他是裝病嚇一嚇他們,既然這樣,也嚇得他們夠了。見醫生問他有沒有錢,說道:“有啊。”

“那你自己去交一下住院費吧。”

“要交多少?”

“先交五千最好,實在不行的話,最少先交兩千。”

“可我身上就幾百。”

“什麼?就幾百?”

“是啊。”

“那有什麼用?這不是糊弄人嗎?”

“那就算了吧,我覺得我應該沒病,不用住院了,我這就離開。”

“離開?說得輕巧,剛剛做了那麼多檢查,這費用誰來出?”

“我這裡大概有七八百塊錢,應該夠了吧?”

“七八百?說什麼國際笑話。做一個CT都不夠。”

沙沙吃了一驚,想不到就這樣做幾項檢查,竟然這麼貴,不由得脫口問道:“那怎麼辦?”

李醫生說:“怎麼辦?涼拌。你給你爸爸打電話,叫他來交錢吧。”

“我沒有爸爸。”

“哦,原來是個可憐的孩子,那你媽媽呢?”

“我媽媽在很遠的地方。”

“很遠?有多遠?”

“在聖鳥市呢,我也不知道有多遠。”

“嗯,是夠遠的。那你叫她轉帳吧,這個時代,只要有錢,距離不是問題。”

“可我不知道她的電話號碼。”沙沙故意說,他可不想讓媽媽知道自己到醫院來了,雖然自己什麼病都沒有,身體好得很,但若媽媽乍一聽自己在醫院,還交不了住院費,不急壞才怪。“我是離家出走的,媽媽的號碼都不記得了。”

“原來是個流浪仔。”李醫生說,他似乎有些同情沙沙了,不禁後悔不該不問清情況就開這麼多檢查。看他現在說話的樣子,也許根本用不著治療,可他進來的時候昏迷不醒,陪著送來的人又那麼多,還開那麼大的車,誰知道竟會不交費就跑呢?

沙沙倒無所謂,他既然有闖蕩江湖的心理準備,就明白無論遇到什麼情況也要平常心對待,江湖自然有風波,若不能應對,又何必去闖?他朝病床上一躺,問醫生:“那怎麼辦呢?”

“怎麼辦我也不知道,這事不是我能做主的,看領導怎麼批示吧。”李醫生說,“今天晚上太遲了,你就在這病床裡睡一夜,明天再說。不過你千萬不要跑了,不然的話醫院會逼我填帳,我一個月工資就那麼點,你可不要害我。”

沙沙點點頭,說:“你放心吧。好漢做事好漢單,我不會叫你為難的。”說完往病床上一躺,不久便呼呼睡去。

李醫生上夜班,這時沒有病人來,於是便在另一張病床上躺下,親自看守,他還不放心,又囑咐值班護士,看著點沙沙,千萬不能讓他跑了,不然無法交差的。

沙沙一覺睡到大天亮,這才起來。李醫生看著他夢中香甜的樣子,真是心情複雜得很,八點鐘院領導們來查房,李醫生把情況忙向領導們彙報了。院長姓仇,聽完後便盤問沙沙,沙沙裝傻,什麼都一問三不知。大家都聽出來了,反正要從沙沙身上把費用補上是不可能的了。

“你昨天欠下這麼多費用,怎麼辦呢?”

“不知道。”

“不知道?如果我報警,就會把你抓起來,去坐牢,你知道嗎?”

“真拿我當傻瓜啊,我欠你這點費用,又不是故意的,至於坐牢嗎?”沙沙心想。卻什麼也不說。

“你本來沒有病,卻裝病來就醫,醫生給你什麼都檢查了,結果你卻不付費,你別以為這個性質不嚴重,可以告你詐騙罪呢。”仇院長就彷彿看到他心裡的想法似的,說。

“那怎麼辦呢?要不我幫你們幹活,把工資用來還醫藥費吧。”沙沙天真的說。

領導們都笑了,仇院長說:“你能幹什麼啊?你懂醫嗎?”

“醫院裡工作的人未必都懂醫吧?也需要別的工作人員啊。”

“那你能幹什麼呢?”

“讓他搞衛生唄,掃地總會吧。”沙沙還沒回答,仇院長身後的一個胖子便說,那胖子一張南瓜臉,肥肉橫陳,又胖又矮,就像一個冬瓜,一看就不是什麼好人。後來沙沙才知道,他是副院長,姓任。“他既然自己提出以工資償費用,就依他好了,不能讓他就這樣算了,否則養成風氣,什麼人都進醫院來檢查,檢查了一句沒錢就完事,然後溜之大吉,這樣下去,醫院還怎麼開展工作,工資怎麼發?”任副院長又說。

仇院長點頭稱是,當下對身後的幾位下屬說:“這又是一個前車之鑑,以後希望這種事情不要再發生了,要形成制度,所有病人,先交錢,再治療,如果先交錢,這種事情就能杜絕,任他是真窮也好,還是撒賴也好,都沒有用。”

下屬們都紛紛點頭稱是。

“叫一下王主任來。”

馬上便有人打電話,叫來了辦公室王主任。仇院長把剛才的制度又重複了一次,然後對王主任說:“你把這條記下來,晚上開院務會的時候,大家討論一下,透過了就出一個檔案,下發到各科室。”

王主任忙點頭答應。

仇院長又指著沙沙,把情況跟王主任說了,問他:“你覺得給他安排一個什麼事好?”

王主任想了想,說:“事倒是有一個,值班室欠一個接電話的,可以安排他去。”

江陽市是一個縣級市,這家醫院是江陽市第二人民醫院,是一家綜合一甲醫院,有職工一百多人,醫院總值班室在院辦公大樓的四樓。這是一幢裝修豪華氣派非凡的大樓,共是七層,一到三樓是門診,四樓領導辦公室,五樓後勤辦公室,六樓財務辦公室,七樓資料室會議室。

總值班室也在四樓,沙沙以為裡面一定裝修極為豪華,結果進去一看,不禁大失所望,這間房子只能用兩個字來形容,就是簡陋。室中只有一張木床,床上白色的被單,微微泛著吸過之後煙的過濾嘴上所散發出的那種黃色,比之急診室的病床還不如,一臺二十一寸的老式彩電,一把鐵風扇放在一邊。一張黑色的辦公桌上,擺著一本病歷本改裝成的“值班登記本”。角落上一臺飲水機,上面有一桶純淨水,這是唯一讓人感覺靠譜的東西。

“這就是值班室,其他人正常上班時間你可以休息,別人下班了,你就要呆在這間值班室裡不可離開,因為隨時會有電話打進來,你的責任就是負責接聽電話,如果錯過了電話,可能造成很嚴重的事情,所以非常重要。”辦公室王主任把他帶到值班室後,囑咐他。

“那電話接通後,我該怎麼說呢?”

“你問清有什麼事,然後在登記本上記下來。該彙報的彙報,該處理的處理。一般是三種情況,一種是手術室要求送血,那你把電話來電轉移到你的手機上去,到化驗室拿了血袋送到手術室去。稍後我帶你去化驗室和手術室走一走,晚上若要送血,你也知道怎麼走。第二種情況是120的車全出診了,他們會打電話叫你去接聽電話,那你仍是先把電話轉接後,再去120科守電話,120在哪裡,我等下也帶你去。第三種情況就是病房或其他地方發生特殊事情,這個時候你就打電話給值班領導,叫領導處理。”王主任說,指著牆上貼的一張表格,“這上面有領導值班的時間和他們的手機號碼。”

“好。”沙沙點頭答應,心想這倒簡單得很。院長說給他一個月一千五,工資雖然不高,不過倒也輕鬆,反正做一兩個月,償還了檢查的費用,再掙一點路費就不幹了。王主任說明天要給他籤一份聘用合同,叫把身份證交給他,因為要影印存檔。其實卻是怕他偷偷的跑掉,要把身份證押起來,果然拿去後,就沒有還給他,沙沙懵懵懂懂,也不討要。

其實王主任的擔心實屬多餘,雖然家裡並不缺錢,但這畢竟是沙沙的第一份工作,還能掙工資,他心中實則感到非常興奮,覺得這比花錢受罪去讀書好了不知多少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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辦公大樓裡的人,在下午五點鐘就下班了,陸陸續續離去,門診的醫生護士也在六點鐘下班了,這時天已經黑透,整個大樓陷入了黑暗的冷寂裡。

沙沙按牆壁上貼的電話號碼,打電話叫了一份盒飯,然後鎖上了三樓通四樓的鐵門,回到值班室,開啟電視機,躺在床上看電視。

約摸過了半個小時,有人砰砰的敲響了鐵門,他走出去,腳步聲驚亮了過道裡的路燈,一個年齡相仿的女孩提著盒飯站在鐵門外,他從鐵門的間隙裡把飯接進來,遞出錢去,女孩收了錢,咚咚的轉身下樓去了,急急的身影似乎因為黑暗而在害怕。

沙沙忽然感覺非常餓了,提著盒飯回到值班室,在辦公桌上開啟來,一股濃濃的香味撲鼻而進,三下五除二就吃得乾乾淨淨。這真是一頓非常香的晚餐。只是飯有些少,感覺還沒有飽似的。

吃完飯,他便到過道裡去散散步,又默默的在黑暗中練著功。練了一會,仍回到值班室,從窗戶上向外面望去,這座小城到處都閃爍著昏黃的燈火。這幢樓矗立在萬家燈火之中,卻顯得非常的冷清孤寂,整幢樓裡沒有一點聲音,他輕輕的一聲咳嗽,也會驚亮過道裡的聲控路燈。但那亮光沒有讓人感覺明亮,反倒讓這裡顯得更加的冷清。

值班室的電話一直沒有響起。王主任說,有時候可能會事情特別多,電話特別多,但一般情況都是沒事的。

電視節目沒什麼好看的,他開啟手機看小說。本來想看電影,但沒有流量了。過了一會兒,手機響起,是盧小敏打來的。沙沙不喜歡給人打電話,離家之後,給媽媽都才打了兩三個電話而已,有時候也會想到應該打一個電話了,但總是懶懶的忘記,從這一方面來說,他覺得自己真是一個不孝順的孩子。

離開登封之後,盧小敏沒打過電話來,他這幾天遇到了很多事情,短短時間,幾乎快把她忘記了――至少是根本沒有去想她――直到看到她的名字在手機上響起,才想起她還是自己的女朋友呢,並說了要跟自己走的。雖然她最後放了鴿子,但她卻在電話中說了要愛他一生一世,並逼他也說了同樣的話。

難道自己並不愛她?否則這些天不會不感到難受。他記得當他不得不一個人離開的時候,心情也確實如此時的季節――秋天一般,有些蕭瑟,但後來就幾乎忘記憂傷了。難道自己是一個薄情的人?他有些懷疑,但又覺得無論如何,自己應該是一個重情義的人呀。他為了證明自己的確重情義,決定從此刻開始,為思念她而憂傷了。

“沙沙,你還好嗎?”

“還好。”

“想我嗎?”

“想。”

“那你一個電話都不給我打?”盧小敏憤怒的說。

“忘記了。”

“黃沙沙!你連給我打電話都忘記了,你還說想我,你這不是當面說謊嗎?”盧小敏更加憤怒,似乎都要哭了。

“因為只記得想你了,就忘記了打電話。”

盧小敏哭笑不得,說:“怎麼也不上QQ?難道也是因為只記得想我,所以忘記了?”

“哦,我忘記密碼了。”沙沙老實說。盧小敏氣得差點摔掉了電話,幸好她知道,他就是這樣一個傻子,跟他計較,也許你把手機摔碎了,他也未必明白你在生他的氣呢,所以算了,還是不生氣的好,犯不著跟自己過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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