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沙知道自己年紀雖小,但這一拳之力,卻足有幾十斤重,唐逸仙長得文靜像極了古代的書生,並不是那種強壯如牛的型別,受了這一拳頭,顯然極不好受,蹬蹬蹬連退數步,差點沒有跌倒。只見他臉色數變,忽然哈哈大笑起來,說道:“小孩子,你可認輸?”

沙沙聽了這話,莫名其妙,以為自己聽錯了,剛剛明明是自己打了他一拳,怎麼反叫我認輸?難道他被自己一拳打得糊塗了嗎?

“剛剛第一回合,不分勝負,咱們再比過。”沙沙看武俠小說看得多,深得其中精髓,懂得武林規矩,知道給人臉面。所以雖然自己明明勝了,卻說不分勝負。

“哈哈,哈哈,看來你畢竟年紀小啊,不懂得厲害,適才你已經到鬼門關去轉了一圈回來了,你可知悉?”唐逸仙就像一個慈祥的長輩,在點化一個冥頑不靈的孩子。臺下觀眾很多事情並沒有看清楚,此時只是饒有興味的聽著二人對話。

“晚輩不太明白。”

“看來痴兒竟未悟,你還不明白嗎?剛剛我那掌若是力使實了,你早已經吐血身亡了。你莽撞出手,只知攻不知防,要知我的掌力兇猛,不出則矣,一出則如雷霆萬鈞,中者非死即傷。我念你年幼,父母撫養你不易,練功學武實艱,若就這樣一掌把你打死,終究於心不忍,所以我臨時強收掌力,要知掌力既出,無法收回,若要收回,擊在自身。剛剛我已經身受重傷,退了幾步,你以為是你打的嗎?非也非也,實是我為了救你,自己誤傷的。你可要知道好歹。”

這話沙沙聽得耳熟能詳,什麼掌力既出,無法回收,若要收回,擊在自身,那些武俠小說裡描寫的情節,難道真能在現實中重現?他將信將疑,但無論如何,這武無法比下去了。

這時主持人又已經站出來了,誇讚唐掌門武功如神,更兼宅心仁厚,慈悲為懷,大仁大義,英雄本色,寧可傷了自己的身體,丟了自己前輩高人的臉面,也不願傷人性命,什麼是大英雄?這就是大英雄,真英雄。孩子,你還不快快謝過唐掌門不殺之恩?

沙沙本來將信將疑,聽了這些話,不禁惱將起來,說道:“明明是我贏了,怎麼倒要謝他不殺之恩了?不如再比一次,便定輸贏。”

“孽障,唐掌門以身相救,真是佛祖捨身飼虎之偉大精神,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之氣概,你不知感激,反而好歹不分,是非難辨!還不快快認錯?”便在此時,雷一劍忽然搶步向前,站到沙沙面前,對著他當頭棒喝道。

沙沙見師傅也來罵自己,更是不服,十五六歲的年紀,恰當青春叛逆之時,本來就因為發現師傅的秘密而心中又失望又難受,現在見這什麼唐掌門,亦不過是一個沽名釣譽者,心中不禁懷疑,這些人真是一派掌門嗎?真是武林大師嗎?他忽然想起來少林的路上,碰到的如是大師,難道他們也不過和如是一樣的,不過是些騙子嗎?

但臺上的主持明明是天下知名的明星,是中央電視臺的名嘴,這裡有電視臺的直播,有政府的官員講話剪綵,如果是騙子,也不可能有這麼大的場面的。

但無論如何,至少和自己比武的唐掌門真不怎麼樣,哼,說什麼手下留情,慈悲仁義,我總是不信,除非你把我打敗,縱然因為不能收發自如,失手把我打死,那時我也心甘情願,也才會真正相信。

“我沒有錯。”他倔強的說。

“你還沒有錯?你想把我氣死嗎?唐掌門武功高強,難道你當真不明白?”雷一劍氣得臉都扭曲了,好像隨時會暴發,然後一掌把沙沙打死,看得臺下的觀眾都緊張起來,屏聲息氣,頓時吵鬧的會場變得鴉雀無聲。“這臺上的人,除了師傅我,哪一個不是德高望重的大師?哪一個不是獨步武林的高手?別說你了,就是為師也在他們手下走不了三招。所謂不知天有多高地有多厚,什麼叫不知天高地厚?你這就叫不知天高地厚。”

沙沙依然倔強的站在臺上不語。

“我只是想知道唐掌門的武功是否真有那麼好而已。”他輕輕的說。

“剛剛我不是說了嗎?唐掌門武功深不可測,豈是你所能知的?蝸牛能知兔子有多快嗎?池塘能知大海有多深嗎?怎麼?你連我的話也不信了?你是不是也懷疑我的武功,覺得我也是沽名釣譽,浪得虛名?”

沙沙低頭站著,倔強的緊閉著嘴巴,依然一句話不說。他沉默的姿態徹底惹惱了雷一劍,他再也剋制不住,狠狠的一個耳光扇在沙沙的臉上,這一掌用力甚重,沙沙只感覺眼前火花四濺,耳朵裡像有河水在奔騰般轟響,他被打得歪倒在地,淚水禁不住流了下來,但他趕快用手臂把淚水拭去了,硬生生的逼住了在眼眶中打轉,爭先恐後想要流出來的淚珠。

他對自己說,不要哭,不要哭!甚至還抬起了頭,勇敢的對視著師傅那出火的眼睛。但不經意的,他似乎看到師傅的眼神裡閃過一絲慌亂。

“看來我已經沒有資格教你了,你另尋名師吧。”雷一劍穩定住自己情緒,萬分悲涼的說。

縱然是交學費的,群體授課的武館,其實師徒名份仍看得很重,沙沙聽師傅竟要當眾把自己逐出門的話,終於再也忍不住,傷心失望,委屈憤怒,各種心情都湧上心頭,交織在一起,糾結於心,淚水像決堤的河水一般,洶湧而出。

沙沙終於無法忍受自己看到的真相,也許師傅有他的高明之處,但他為了名聲不擇手段的做法他卻無法接受。既然如此,那就走吧。他不再說什麼,轉過身去,默默的下了臺,孤獨卻有些驕傲的離去。

現場出現這樣的情節,顯然是所有人都始料不及的,就像觀眾也都心情複雜,有同情他的,有覺得他傻的,也有心中指責他不尊師重教的,但無論什麼想法,大家都沉默的看著,沒有出聲。

主持人站出來打圓場,男的說:“剛剛這個少年,血氣方剛,性格執拗,與師傅發生了一點爭執,沒有關係,孩子嘛,就是不懂事,大家笑一笑,就當什麼都沒發生吧。”

女的說:“是呀,今天的孩子都像皇帝,驕縱慣了,師徒關系好比父子關系,現在的男孩女孩在父母面前,說話大多沒有禮貌,大家不要因為一個不懂事的孩子而擾亂了心情。咱們繼續吧。”

沙沙從人群中擠過去,感受著眾人複雜的目光,也聽到臺上主持人說自己的話,他已經無心反駁,走自己的路,讓別人說去吧,愛說什麼就什麼。只是周圍雖然人頭攢動,但他卻忽然之間,感到無比的孤單。

他走出人群,往山下而行,忽然聽到後面有人叫他的名字,回過頭來,卻是盧小敏,盧小敏一臉關切,急匆匆的追上他,問:“你到哪裡去?”

“我在這學了這麼久的武功,覺得已經有所成了,想去闖蕩一下江湖。”沙沙說:“學以致用,才能體現出學武的意義。”

“我要跟你一起去。”盧小敏衝口而出。

“可是你的工作呢?”

“工作我不要了。”

“那怎麼成?一份工作可是得之不易的,輕易放棄,太可惜了。”

“你不在這裡,再好的工作也沒有意義。”

“那以後呢?”

“以後你養我啊。你不願意嗎?”

“好吧。”沙沙說。既然一個女孩子說叫你養她,那無論你是否有這個能力,甚至不用去想用什麼去養,你就必須得答應。對於這個年紀的男孩來說,是有擔當有魄力的,不想去思前想後的規劃未來,只知道,只要有勇氣,前方就一定會有路!

兩人攜手下山,一路上美景如畫,山風吹拂,剛剛的不快樂早已經被吹散到不知什麼地方去了。他們沉浸在馬上就要雙劍合壁行俠江湖的美好前景中,下得山來,兩人各自回宿舍收拾行李,正收著時,李北和洪亮、傅文都回來了,洪亮傅文當時不在現場,所以還不明白怎麼回事,只有李北一切瞭然,他輕輕的拍了拍沙沙的肩,心情複雜難明,無以安慰。

“聽說你要離開了?怎麼回事啊?”傅文問。

“我想媽媽了,回家去看一看,也許還會回來。”沙沙說,提起媽媽,忽然之間,無比的思念湧上心頭,差點又哭了出來。

“還想媽媽呀,這麼大了。想她打電話呀,影片呀就是,還千里迢迢的走一趟,再過兩三個月,又說過年了呢。那時再回不遲呀。”

沙沙不想再說什麼,便不說話。收拾好行李,反正就是幾件衣服,依然非常簡單,其餘的日常用品,全都不要了,給了三個師兄。等了一會,盧小敏來了,李北等三人送他們到登封,盧小敏說要去家裡拿些東西,明天再出發吧。

李北去賓館開了一間房,說在這裡陪沙沙一夜。晚上一起去吃飯,再一次都喝醉了,就要離別了,大家忽然都很傷感,感覺兄弟之情如黃河之水滔滔不絕,說到動情處,竟都泣不成聲。

明天,沙沙早早的就起來了,他已經習慣了早起,一個人悄悄走出賓館,街上還冷冷清清的,沒有幾個行人,他沿著街道跑了兩三裡路,然後回到賓館,洗了澡,換好衣服,此時已經八點多了。而李北等三人仍在呼呼大睡。

盧小敏也還沒有來,他想打電話問一下,號碼撥了一半,又停下來了。

他開啟電視機,把音量儘量的調低,一個人開始看電視,直看到十點半鍾,可盧小敏還是沒有來,李北他們也沒有要醒來的意思。若不是聽到他們抽風似的呼嚕聲,他都要害怕他們是不是昨晚已經醉死了。

他實在等不下去了,把三人搖醒,可費了好大的力,搖醒了的人依然睡眼矇矓,有些翻一個身又依然打起了呼嚕,李北口中發出囈語似的話聲:“幾點鐘了呀,就把我叫醒。”

“都已經十點多了。”

“才十點多呀,那還早得很呀,把我叫醒幹啥?”

“十點多你的意思還早?真佩服你們,這麼能睡。”

“當然呀,睡覺是世界上最美妙的事情,你不覺得嗎?”

“是嗎?我倒不覺得。就算是真有那麼美妙,那也不必睡那麼多,要知道以後有的是時間睡,急什麼?”

“以後?以後哪裡有時間呀?你離開了武館有時間睡了,我們可沒有,天天要練功,好不容易有一天可以睡懶覺的時候,不睡才是傻瓜呢。”

“我是說再往後。”

“工作後?還不是一樣……”

“我是說人死了以後,有的是睡的時間,長得沒完沒了,還不用醒。所以現在活著的時候嘛,少睡些才對,用不著像怕食物會被人吃光了似的著急忙慌。”

“怪理論,那睡太長太悶,連夢都沒有,有什麼好的,就像吃東西,一次吃得太飽了,再美味的東西也沒味道了。所以還得每隔段時間吃一餐,才能品嚐到香的滋味,睡覺也一樣啊,每天睡一陣,才感覺得到它的香甜。”

傅文翻身而起,哈哈大笑,說:“你兩個在這胡扯八道些什麼呀,什麼時候成哲學家了?”

洪亮也醒了,附和說:“就是,大清早的,在這裡文縐縐的,酸不溜丟,弄得我睡覺的時候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

沙沙說:“嗯,不胡扯了,吃早餐去吧,我都好餓了。”

待得三人輪番洗漱上廁所完畢,早已經超過了十二點,還吃什麼早餐呀,直接去吃中餐了。因為昨天喝得太醉,三人都不想喝酒,直接吃了飯。飯畢,盧小敏也依然沒有來,沙沙心想,難道有什麼事被耽擱了?還是出什麼事了?心中倒不安起來,忙拿出手機撥打她的電話,通了,但鈴聲長久的響起,卻沒有人接聽。

“這個盧小敏怎麼回事呀?這時還不來,不會放人鴿子吧?”傅文忍不住說。

“真是的,讓人等這麼久,電話也不來一個。”洪亮說。

正在這時,沙沙的手機鈴聲響了,接聽了,果然是盧小敏。

“沙沙,對不起。我被爸爸關起來了,出不去了。”盧小敏語帶哭音的說。

“你爸爸為什麼把你關起來?”

“聽說我要跟你走呀。”

沙沙心想,你要跟一個男人離家出走,近於私奔,還告訴你爸爸,不關起你來才怪。

“你在哪裡,告訴我地址,我去救你吧。”沙沙說,心中忽然興奮起來,就好像將去幹一件大事似的。

盧小敏猶疑了一下,說:“沙沙,不用來了,我爸爸會打斷你的腿的。”

“不用擔心,我學過武功呢。”

“怎麼不擔心,無論你傷了我爸爸,還是我爸爸傷了你都不好。”

“我就偷偷的把你從窗臺上接出來,又不是去打架。”

盧小敏沉默了許久,說:“可我不想讓爸爸傷心。”

就像用一盆水澆滅了心頭興奮的火苗,沙沙終於有些明白了,他想了想,輕聲說:“那你還是留在家裡吧,我一個人走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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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我會舍不得你。”盧小敏傷心的說,似乎又已經泫然欲泣了。

“我還會回來的,到時來看你。”沙沙說,但他忽然發現,自己這話有些言不由衷,以後還會回來嗎?會因為這段愛情而對此地流連嗎?會對她念念不忘嗎?會為了她,再來相會嗎?

“好的,一言為定,你一定要說話算數哦。”盧小敏說。

“嗯。”

“為什麼你忽然就要走了,為什麼你師傅如此無情,為什麼我爸爸就不許我跟你一起走,一起去闖蕩江湖?”盧小敏卻忽然哇的一聲大哭起來,雖然隔著電話,沙沙卻彷彿看到她傷心的蹲在地上,臉上梨花帶雨,背心一抽一抽的樣子。

“別哭了,只是生離,又不是死別。現在社會,要想見還不簡單呀,電話,影片,或坐火車飛機,一轉眼就到了。”

“嗯,那你一定要記得常來看我。我會想你。”

“好。”

“你要經常給我打電話。”

“好。”

“你不許找別的女朋友。”

“好。”

“你要愛我,愛一輩子,一生一世。”

“嗯。”

“嗯什麼呀,說你愛我一生一世。”

“我愛你一生一世。”

“我也愛你,也愛你一生一世。等再過兩年,我跟爸爸說要嫁給你,到那時他就會答應了。”盧小敏又興奮起來。

結束通話電話,沙沙的心情就像秋天的風一樣,又蕭瑟又乾澀。他默默的跟李北他們告別,輕輕的揮了揮手,轉身上了一輛公共汽車,擠在人群中,連窗外的雲都看不到了。

真是不帶走一絲雲彩呀。他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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