單純從“月光”這一個角度來說,望舒所持有的月御權柄,可以代表天上天下,一切與之有關的人事物,乃是月御望舒本身,就是混沌開闢,陰陽衍生之後,從太陰之中,誕生出來的太陰星本身的象徵和代表,是為一切月光的本源。

然而,正如望舒不是“太陰星君”一個道理,古神本身不是佛道兩家所供奉和信仰的神祈。封神戰後,人道統天,周天三百六十五位正神之中,冊封了商紂王的皇后姜氏為太陰星君,是為太陰星在道門之中的正統神祈,也是執掌太陰星運轉權柄的正神。

類似的,佛門之中也將日月光華,具現化為佛陀菩薩,卻是這“寶月光佛”,是佛門自行冊封,與望舒一點關係都沒有,兩者僅僅是名頭上有些近似而已。如果一定要說,望舒與太陰星君、寶月光佛之間的關係,就像是中原皇帝、南詔國主和吐蕃贊普,雖然都是皇帝,可彼此的轄區不盡相同。

被老和尚一聲弄得發矇,望舒也是瞬間回過神來,看向靈均老道,暗道難不成是師父為了請動這些佛門大德,強行將自己說成是了位於釋迦摩尼如來西北方的寶月光佛,以此拉攏兩邊之間的關係,同時加強自己一方的主導權?

然而轉念一想,望舒便是否定了這個可能。原是靈均老道本人,不是那等羅織謊言之輩,以他的身份和地位,斷不可能在一位得道高僧面前,宣稱自己的弟子是佛門的佛陀。然而若是這般,老和尚的舉動便是十分耐人尋味,以望舒自己的記憶,都不曉得自己做過佛門的“寶月光佛”。

老和尚一直恭敬地看著望舒的臉,自然是將他一切的神情變化都有納入眼中。人活兩百多歲,幾乎就已經可以洞察人心變化,老和尚作為得道高僧,還要更進一層,卻是直接明白了望舒的想法。

一時間,老和尚開口道:“阿彌陀佛。靈均道長並不曾向老僧提過,望舒你是我佛門寶月光佛。然而靈均道長駕臨之前數日,老僧曾得佛祖夢中點撥,告知我寶月光佛為在末劫之中,拯救天下蒼生,已經轉世道門之身,得回祂在道門之中的月神權柄。佛祖所言,自是不假,老僧拜見寶月光佛!”

聽著老和尚的話語,望舒心中多少也是明白了事情的經過,一時有些哭笑不得,又是曉得了靈均老道先前所說話語的意思。

一般尋常人,睡覺做夢那是最正常不過,隨著日有所思,夜有所夢,凡人在夢中見到釋迦摩尼如來,見到三清天尊,甚至見到盤王大帝,都不稀奇,卻是一切夢中所見,都是心象所化,是虛妄,最不真實,也不可信。正常人,誰也不會將自己的夢境當真,便是這般。

然而法雨和尚這樣的得道高僧,情況卻是不同。以他聖僧的身份,夢中所見一切,都是意有所指,只要老和尚沒有走火入魔,那麼他夢見的釋迦摩尼如來,便的確是佛教教主,釋迦摩尼如來,萬萬不會有錯,的確真實不虛。

很顯然,正如先前嘉月所說的情況一般,西方極樂世界,一眾佛陀菩薩,在末法浩劫之前,也是落入了與如今的西王母一般的境地,不能直接出手,也很難降臨力量。然而力量本身的定義,就不一定是法力和神通上的高低;有時候單純的身份和地位,便是最真實,最可靠的力量。

末法浩劫將至,佛道兩門都不能獨善其身。釋迦摩尼如來,亦是智慧之主,本身通曉一切道理,自是知道佛道合流,對於對抗劫數的好處。以他佛門教主的身份,即使不能降臨偉力,單單託夢指點,就能夠在很大程度上促成此事,為凡俗人間提供幫助。

至於望舒的身份,在此事之中的確是不怎麼重要,卻是釋迦摩尼如來,身為佛門教主,座下一切諸佛,都是祂親口冊封。祂說望舒是寶月光佛,望舒就是寶月光佛,從法理到事實上,都是不可反駁,毋庸置疑的。無論望舒之前是月御還是望舒,是古神還是凡人,在釋迦摩尼如來親口承認他是寶月光佛之後,這一個正果之位,便是徹徹底底地屬於了望舒,望舒也是在佛祖世尊一句話裡,立地成佛。

當然,佛門本身是有一位亙古以來的寶月光佛的,這一位佛陀本身,也有諸多傳說和經書典籍流傳於凡塵俗世之間。然而佛祖世尊之言,便是金科玉律,原本那一位寶月光佛,或是在此事之中,轉化為了另外的形態,另外的身份,另外的存在,總之是不與望舒產生衝突,也不影響凡塵俗世之間的信仰和膜拜。

這一點上,釋迦摩尼如來充分展現了祂作為佛門教主的威能,實實在在演示了一番什麼叫“說你行,你就行”,卻是弄得望舒措手不及的同時,也是明白了祂的心思,一時朝那法雨老和尚微微點頭,再不爭辯,也無可爭辯。

靈均老道之前,與幾位得道高僧接觸,介紹自己的幾位徒弟,直言他們是古神之身時,的確有藉助他們的身份和名頭,來說服幾位高人出手相助的想法。然而老和尚的反應,卻是超出靈均老道的預料,叫他仔細瞭解之後,也是著實疑惑了片刻,才想通其中關節。

提前曉得這等有趣之事的靈均老道,自然是不願意自己在望舒面前將其捅破,一定要叫望舒見到老和尚,看一看望舒臉上的錯愕表情,才能滿足靈均老道深深隱藏的惡趣味,卻是這一件事情,靈均老道誰也沒有告訴,就連張老道現在,都是一臉似哭似笑,憋得難受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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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於說法雨和尚自己,想得卻是沒有一眾道門之人那麼複雜。他對佛門的信仰十分虔誠,又是一輩子都在參悟佛法,學習佛祖世尊的智慧。在他的心目中,佛祖世尊怎麼說,他老和尚就怎麼做,不需要多想,更不可能質疑,卻是得到點撥之後,他直接相信了望舒的佛陀身份,又是著急忙慌,前來參拜佛祖,這才使得原本靈均老道算計要有三五日的時間,取了個三天的最小值。

白撿了一個佛門正果,望舒自己也是表現得十分無奈。此時此刻的他,已經曉得了整件事情背後的因果關係,知道自己無論是承認還是否定,辯駁還是順從,都不會改變法雨老和尚心中的想法。而這樣一來,他不管需要老和尚提供什麼樣的幫助,老和尚都會秉承著一種“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的大無畏,大捨棄,全力相助。

然而正神正果之位,從來就不是那麼容易求得,也不是那麼容易承受的。原本是身為古神的望舒,一時得了佛門一方的佛陀正果,卻是同時也承擔了一份著實不輕的因果,使得這一次末法浩劫之中,望舒需要照顧和庇護的道統,又多出來西方二聖的佛門這一支。以望舒的身份和實力來說,這次浩劫之中,道門想要對佛門暗中下手,幾乎已經是不可能的事情了。

佛眼遍觀三界六道,一切眾生,同虛空相,諸多因果,自是能夠知道,這一次末法浩劫之中,靈均老道這一支師徒幾人,乃是應劫而生的關鍵;而望舒身為最早覺醒的古神,又是關鍵之中的關鍵,將因果拴在他的身上,保全佛門一支近百年來已經不斷衰弱的道統,便是佛祖世尊,佛門教主,釋迦摩尼如來的算計了。

輕嘆一聲,望舒也是心中暗暗慷慨,到得今時今日,他總算是曉得,為何同樣是身為大教教主,道門一方是以天地間最深刻的道理立足,佛門一方卻是以“甚深般若波羅蜜多”,也就是足以超脫的廣大智慧立教了。佛祖的智慧,在一眾大能者之中,都是卓爾不群的。

無奈安撫已經太過激動,隨時有可能昏厥倒地的法雨老和尚落座,承受著法雨和尚和他帶來的幾名弟子,時時刻刻不離開自己身軀的炙熱目光,望舒一時無語,又是轉向張老道,全了先前被打斷的禮數,忍受著張老道意味深長的目光,一時開口道:“張祖師,不知呂道長合適歸來?”

張老道滿臉笑意,輕聲道:“我以叫人,通報於他,待他了卻手頭之事,今日之內就能迴轉。終南山範圍之內,另有兩位大德正在趕來,我也喚了弟子前去迎接,片刻之後也就能到。”

望舒微微點頭,也是在看到法雨和尚的時候,便熟悉了老和尚身上那一股強大柔和的佛門力量,感應到周圍還有其餘兩股一般強橫的力量正在極速靠近終南山,不用說自然就是另外兩位大德僧人。

思慮中,望舒就見一名小道童從自己身邊跑過,還不等小道童開口,他身後就是一時傳來兩聲與先前法雨和尚一般無二,洪亮非凡的法號道:“南無寶月光佛!”

靈均老道連忙轉身,含笑相迎,恍惚之間,似乎看見有一滴豌豆大的汗珠,從望舒的鬢角邊滑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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