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之後,巍寶山上爆發出一道轉瞬即逝的柔和光芒,卻是望舒與靈均老道一併離開此間,以純粹的光芒的速度,朝著中原大地另一面的終南山趕去。白日裡,有不少敏銳的凡俗看見了這一道光芒,卻又不能理解其中的緣故和本質,一時間口耳相傳,又是一番熱鬧。

途徑青城山之時,靈均老道隱約露出一絲苦笑,望舒帶著自家師父,化身為光趕路,照理說是既看不見對方的神情,更不可能聽見對方的聲音。然而太陰之力,玄妙非常,憑藉權柄,望舒也能感覺到靈均老道的神態,又是御使以心傳心之術,用比光還要快的思維,對靈均老道說道:“師父,有何不妥?”

靈均老道聞言,亦是用思維答道:“為師之前從巍寶山離開,進入中原,在青城山處,被一位老朋友攔下,非要灌為師美酒一壺。酒水醇美,人間佳釀,卻是仙家手段,叫為師醉了三日三夜,幾近出醜,故而此番路過,也是叫我羞愧難當。”

望舒聞言好笑,又是說道:“師父不說是酒中神仙,亦與之相差不遠。你那仙桃甜酒,就是大羅金仙,都能醉倒,卻難不成那青城掌教的酒水,要更勝一籌?此等美酒,原該細細品嚐,又為何那位前輩狠灌師父,暴殄天物?”

靈均老道無奈,只得說道:“你我師徒幾人,離開南詔近一兩百年,期間雖是不時迴轉,始終大多數時候,都是熊道長一人看守巍寶山洞天。巴山楚水淒涼地,從來妖蹤勝人跡,卻是青城掌教,多次出手相助,消弭禍患與無形,攔下了不少試圖進入西南的妖物。先前你我路過,他自是有所感應,不忿我過門而不入,故有心捉弄……”

望舒聽著,幾乎笑出聲來,暗道不用多說,那青城掌教議定書蜀地土生土長的人物,卻是這般直率,又是天真心性,行事隨心所欲,有趣之極又不失分寸,正是巴蜀之人,特有的樂觀和幽默,也是他們的處世之法,待客之道,最是實在,摻不得假。

當然,這些話語,望舒是絕不敢說給靈均老道知道的。

望舒御光而行的法門之中,蘊藏著十分深刻的道理和本質,這等道理和本質,甚至是深刻到他自己都不明白,只能靠著權柄施展的。物質世界之中,光是速度最快的存在,卻是一旦化身為光,其中之人幾近目不能視,耳不能聞,口不能言,乃是聲音也快不過光去,就算說出來話語,轉瞬也是落在身後,不能叫人聽聞。

然而望舒的月御權柄,自然不會是有殘缺的手段,卻是物質世界之外,有情眾生的精神,卻是比之光還要快,所謂“無遠弗屆”,便是精神的廣闊與無可限量。靈均老道本身的元神力量,在一眾平輩人之中,也是極強,只是比不上望舒他們的古神本質,故而能夠在混亂的宙光之中,與望舒精神交流,要是換了別人來,十有八九倒也沒這個本事。

不過是頃刻功夫,望舒和靈均老道兩人便是出現在了終南山洞天之外。因著自家師父不在洞天之中,望舒也不敢御使權柄硬闖,驚擾了張老道的修行,便是大大不妥。靈均老道曉得望舒守禮,便也伸手朝前一指,便見虛空層層分開,凡俗世界之外,露出終南山洞天來。原是陳老道飛昇之後,靈均老道與呂道長便是終南一脈的實際掌權人物,雖是沒有洞天權柄在身,倒也著實有些特權的。

洞天一時豁開,便有一名道童騰雲駕霧,飛上前來,對著靈均老道和望舒行禮,口中道:“靈均祖師,張祖師正說請你。普陀山的法雨大師,已經在片刻之前,來到終南山洞天之中!”

靈均老道微微點頭,笑著招過那小道童來,帶著他一起飛向洞天中的一座浮山,乃是這終南山洞天之中,修士們的御空飛行之術受到一定程度的壓制。這等壓制,對靈均老道這個層次已經感覺不到,可是對尚未證得教宗修為的道童,卻是著實叫他們辛苦。

這也是終南山洞天創始之初,便訂立下的法理規矩,是為著叫稍有法力,道行卻還淺薄的年輕修士腳踏實地,沉穩做事,莫要浮躁,打磨他們的心性。

一時站在浮山之上,看著那小道童道謝之後歡快離去,望舒也是笑著說道:“始終是我們年紀大了,不得師父的疼愛。就如凡俗中的家長,自家孩子長大之後,總是喜歡疼愛別家的幼兒。”

靈均老道瞪了一眼望舒,沒有接這個話頭,而是說道:“為師這一次,請動了佛門四方淨土的大德高人,其中很有機緣,又有曲折,還抬出了你的名頭,才順利促成此事。你一會兒見了法雨和尚,莫要被他的言行舉止驚到。”

望舒聞言一愣,暗道自己的名頭就算再大,佛門一眾和尚也不會承認自己一個沒有天庭封號的古神。原是一眾古神,除卻西王母那等太過強大,又太過強勢,名頭顯赫的之外,其實都是自然神祈,既不是道家的正神,也不受佛門的禮敬,一眾和尚,都不太在意古神名頭,也不至於因此就被動搖了心中所想。望舒一時疑惑,不知靈均老道是用了什麼樣的辦法,利用了自己的名頭。

心下疑惑,望舒便也隨著靈均老道朝前走去,兩人不過轉瞬功夫,便是來到了終南山洞天的正殿之前,見得正殿之前,掃灑清爽,荷花荷葉,從虛無之中被張老道以高深法力凝結出來,虛空綻放,鮮嫩欲滴,乃是佛門大德來訪,終南山數百年不曾遇到,以如今的情況,張老道也還是展現了十足的禮數。

大殿門外的道童,見得靈均老道和望舒緩緩走來,一時也是連忙推開大門,跑去稟報,還不等他跑到張老道的面前,便見得張老道已經一時起身,對身旁一位清瘦的禿頭和尚笑道:“大師,靈均道長和望舒,已經來了。”

望舒隨著張老道的目光看去,便見在張老道主座的右手邊,趺坐著一位清瘦年邁的和尚,卻是這和尚瘦得皮包骨頭,整個人又是莫名有一種柔和親近之感,不似陳老道和張老道坐死關時那般骷髏模樣,而是瘦得合情合理,瘦得令人敬佩。

不必多說,這位清瘦僧人,便是靈均老道口中所說的,從普陀山觀音道場請來的法雨和尚。

法雨和尚似乎是年事已高,又是佛門不修長生之法,以他現在這個年紀,即使是身懷大能神通,肉身的反應也是不能與道門一眾高人相比,卻是聽得張老道開口之後,老和尚著實花費了些功夫,才在弟子的攙扶下緩緩站起身來,一時向前兩步,不前不後,剛好在靈均老道和望舒遇了個正好,雙手合十道:“阿彌陀佛!靈均道長,小僧有禮了!”

靈均老道微笑還禮,望舒卻是一時不知該怎麼辦,原是照理來說,老和尚與靈均老道打招呼,就應該順便帶上他,他才好還禮;這下老和尚不曾提到他,卻是叫望舒為難,不知道自己是否應該開口,一時間也是站在了原地,思慮轉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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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要說年紀,這位法雨和尚是遠遠不及望舒的,不說望舒乃是先天古神,與天同壽,就是他作為凡俗這三百餘載,實際年齡都是要比不修長生,頂多兩百多歲的法雨和尚年長。然而望舒是個翩翩少年,法雨和尚卻是個老得自己站不穩的長者,單純從惜老憐貧的角度,卻叫望舒不好端長輩架子。

出家人慈悲為懷,法雨和尚自然是不會叫望舒陷入兩難境地之中,卻見他一時緩緩挪動身子,正正站在望舒面前,抬起褶皺下垂的眼皮,瞪著有些混濁的雙眼,自行整頓衣襟,拉平袖口,很是有些緊張激動地,兩指拈花,平轉了一圈手腕,才雙手合十,以不符合他衰老外貌的洪亮聲音,高呼道:“南無寶月光佛!”

老和尚這一嗓子,厚重嘹亮,比之寺廟裡千斤黃銅鑄成的大鐘,用一人難以環抱的百年桐木敲擊,發出來的聲音還要響亮,卻是一時震動整個大殿,餘音繞樑不絕,比起凡人僧侶修行的什麼獅吼功,不知道高到哪裡去了,生生震得望舒一個古神之軀,身處音波中心,都是有些站不穩腳跟的感覺,一時瞪大眼睛,滿臉驚駭,看著面前很有可能精神失常的老和尚,一時無言。

這等聲響,若是放在凡俗大殿之中,只怕要將樑上灰塵都震得如雨飄落,也是好在終南山洞天之中,無垢無淨,清淨自然,卻也是叫一眾小道士們個個面無人色,叫張老道睜開了許久沒有完全睜開的雙眼,叫靈均老道一時抬起手來,用衣袖遮住半邊臉龐,以免笑出聲來。

看著老和尚混濁卻熱誠,老朽卻堅定的眼神,望舒終於確定,他所謂的“寶月光佛”,指的就是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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