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要是尋常所在,望舒不用眼睛看,不用靠著什麼因果緣分,只憑自己強橫的元神,一股腦地掃過去,便可以叫這方圓幾里地都分毫畢現地印徹在自己的腦海之中,那只小蟲少了只腳都瞞不過他的意識。只是這等教坊所在,女子眾多,就算望舒本人對此沒有什麼邪念,也不得不遵守些許禮法,給並不知道兩人到來的那些姑娘們一點尊重,不去驚擾她們,寧願麻煩些許,仔細尋找過去。

兩人在曲曲繞繞的教坊之中走了許久,那裴鉶一時間卻是站住了腳步,整個人一時渾身發抖,卻是已經來到了白日間所見的,那明香姑娘的閨房所在。望舒見他這般不爭氣的樣子,一時也是嘆氣,暗道“情深不壽,慧極必傷”,太過執著,落在別人眼中就是有些可憐了。

一時間,望舒也是拍了拍那裴鉶的肩頭,小聲說道:“你要是害怕,現在我們便可以迴轉。那明香姑娘苦練技藝,此刻還未就寢,卻是你這般樣子,叫她看見,成何體統?”

裴鉶點了點頭,強自鎮定了心神,一時伸手想要敲門,又是被望舒攔住,就見他直接拉起裴鉶,兩人穿門而過,站在那正在梳頭的明香姑娘面前。

閨房裡突然多了兩個大男人,那明香姑娘一時間只被嚇得腦子中都空了片刻,隨即不待心念迴轉,本能地就要放生尖叫,一時又是發現自己的喉嚨中像是被什麼東西堵住了一把,無論如何喊叫都沒有絲毫聲音發出,一時愈發畏懼,整個人幾欲癱軟,又聽得那裴鉶急切切說道:“明香!你還認得我麼,我是裴鉶啊!白日裡來過的!我尋到了仙人,仙人來救我們了!”

那明香姑娘只當自己是發夢或者見鬼,一時間一眼不發,又是聽得一旁的望舒嘆氣道:“這位姑娘,深夜來訪,實在是迫不得已。卻是我白日裡遇見了這位裴鉶公子,聽他說了你們的因果緣分,心中不忍,帶他來見你一面,若有冒犯之處,還請多多包涵。”

說著話,望舒手一揮,明香姑娘就覺得自己喉嚨中一時輕鬆了不少,隨即便是放生尖叫,卻是喊了半天,除了那裴鉶一時間有些手慢腳亂的驚慌之外,望舒卻是一點反應都沒有,教坊之中的其餘人也似乎不曾聽到點滴動靜,竟是一個都沒有過來。

絕望一時間淹沒了明香姑娘,又聽望舒一時好言說道:“明香姑娘,請你體諒些許,卻是以我等手段,若要對你不軌,只怕早已得逞。今日前來,實在是為了了卻一段因果,也為了救這裴鉶一條性命,卻是你倆之間的事情得不出一個結果,只怕遲早要壞了他的性命去。白日間,你那幾位教坊阿姨,已經險些將他打死,卻是姻緣天定,無緣自是不能勉強,相忘江湖便是,沒必要壞他一條性命。”

此時此刻,望舒的話語中也是稍稍帶上了某種叫人難以抗拒的魔力,卻是以他元神強大之處,若是刻意施為,憑藉語言技巧,就能直接往尋常凡人腦海中灌注不甚牢固的概念。如今他分割兩界,著實有些艱難,只為了叫著裴鉶與明香姑娘好生說上句話,了卻這一段因果就是。也是希望速戰速決,不願拖得太久,卻是長安帝都,高人眾多,要是從哪裡冒出來什麼高人,只怕大家都有麻煩。

那明香姑娘雖然是大戶家的童養媳出身,本身沒有什麼身份地位,這半年的教坊生涯,倒也叫她開了眼界,漲了見識,一時聽得望舒所說,多少曉得兩人不是前來做強硬之事的,一時也就稍稍安靜下來,不再尖叫,小心道:“這位公子,我不知你是何人,為何要插手此事。只是我與裴鉶之事,原是早年間生身父母將我賣入他家,雖是得了他不少照顧,卻也因著朝廷的抄家而了斷了這一樁姻緣,合情合理。我若要害他,大可以揭發檢舉,總是王法如山,全是顧念舊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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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鉶聽得這般話,一時間也是頗有些難以接受,卻是這明香姑娘的話裡話外,都是透露著一股對往日情分的淡漠,甚至還有一絲淡淡的威脅之意,全不似先前的她,卻是這半年的時間,難不成真能叫人改變這麼許多麼?

一時難以接受,裴鉶也是忍不住上前,幾近哀求地對那明香姑娘說道:“明香,你怎呢說出這等斷情的話來!我自幼視你為親近之人,待你可謂是不薄,縱是你父母將你賣入我家,我又有那一日委屈了你去?裴家中落,我孤身一人逃出,一路前來長安,就是為了救你離開這等火坑之地!不說什麼姻緣,就是這份心意,難道你就沒有絲毫感覺麼?”

明香姑娘自兩人進來起,就一直故意不看裴鉶,此刻聞得他說話,又是顧忌一旁的望舒,不好不答,只得滿是厭惡地轉頭看了他一眼,隨即移開視線,說道:“你這瘋子,說得什麼瘋話!裴家中落,我被賣作官伎,就憑現在的你,又什麼本事說要來贖我?難不成你要我與你私奔,做一對被朝廷通緝的囚犯,成日東躲西藏,才肯放過我麼?”

裴鉶聞言一愣,不知如何是好,卻是他先前倒也帶著些銀錢,卻是早被山賊洗劫而空,如今望舒倒是看上去頗有銀錢,自己有哪裡能夠開口叫他幫忙?再加上這明香姑娘的話語,竟是說不出的冰冷和疏離,似乎根本就不願看見自己,一時也是叫他愣住,不知說什麼好。

望舒看著嘆氣,暗想這剪不斷,理還亂的事情,只有快刀斬亂麻,一次性將話說得清楚分明,叫著裴鉶死心,才好了結此事,便也開口道:“若是銀錢上有困難,我這裡倒是可以幫助些許。不說有多少,至少為明香姑娘贖身,為你倆置辦少許產業不難。”

明香姑娘一時聞言,轉頭看向望舒,冷笑一聲,道:“好一個大方的公子,我卻是與你不熟,受不得你這般大恩!”

說著話,明香姑娘又是轉頭看向裴鉶,說道:“你是大家公子哥,生來有爹有娘,吃穿不愁,縱是落魄至此,竟然還能得了這等高人相助。我比不得你,卻是八歲就被親生父母賣入你裴家,如今又被賣入教坊,可憐我這一十六載,竟是兩度被人轉手,直如牲口貨物,隨意轉賣不休。我若跟了你去,有朝一日,衣食無著,難不成還要再被你賣一次麼?”

裴鉶一時語塞,半天才顫抖著說道:“難不成在你心裡,我竟是這般不堪之人?你父母賣你,我卻不曾委屈你半分;我裴家中落,我也想著要為你贖身。難道這樣,你還認為我今後有賣你的一日?歸根到底,是你不想跟我罷了!”

明香姑娘一時冷笑,道:“說得好,我就是不想跟你,你終於曉得了。自你裴家中落之後,我被賣入這教坊之中,原想著一生算是完了,卻不料真過上了靠得住的日子。如今整個教坊上下,都是認可了我的才華,都說我不出三年,定當文明長安帝都,成為一屆善才能手。我卻是問問你,你滿嘴說著為我考慮,卻是有沒有想過,相比起跟你出去,我在這裡會有更好的發展?”

裴鉶徹底說不出話,只覺得明香的話語中有哪裡不對,一時又是找不到什麼錯漏之處,只得吶吶,又聽那明香似是十分激動,繼續說道:“當年我被賣入裴家,你對我著實不錯,我感激你,謝謝你,卻是從未將你當作一生可靠之人。賣來的媳婦,從來都是牲口一般的對待,你待我是好,卻是可曾想過私底下我的地位和處境何等尷尬艱難?你對我的好,不過是對小貓小狗一般的好,當我是個玩物,卻從來不曾為我考慮許多,終歸是你大少爺的美名得了,我卻在背後受了一切的為難!”

裴鉶一時落淚,卻是為著自己與明香姑娘的同一段經歷,落在兩人心裡,竟是不同的感覺,原來在明香姑娘的心裡,竟是從來不曾將自己當作過愛人,卻是這些年來,只怕背後也是對自己頗有不少抱怨。可憐自己竟是絲毫不知,拳拳真心,如今落得這般結果,被人當面說了個清楚,雖是得了個說法,卻也是心中堵得慌,一時不知道如何是好。

望舒一旁看著,早不知嘆了多少口氣,卻是以他的經驗和心性,親眼見到這等事情,還是有些說不出來的額難受,一時間也是沉默無言,就聽得那裴鉶忽然哭出聲來,放聲喊道:“假的!都是假的!原來在你心裡,我竟是這般不堪!什麼才子佳人,什麼因緣際會,都是假的,假的!到頭來,一切不過是黃粱夢一場,是我自作多情罷了!哈哈哈哈!”

望舒看著不忍,伸手按上了裴鉶的肩頭,示意他冷靜,又是轉頭對那明香姑娘說道:“我不知你們先前如何,也不對此事有任何評價,總是想著大家都有自己的難處便是了。只是今日冒昧前來,我卻是還有一事想要向姑娘請教。”

明香姑娘許是因著裴鉶在旁,竟是對望舒這闖入他閨房的不速之客都不覺得厭惡,已經將自己一切的負面情緒全部宣洩在裴鉶身上,問得望舒說話,便也點頭道:“這位高人,想問什麼,請問罷!”

望舒點頭,頗有些歉意,卻是看樣子自己今日的舉動,卻是給兩人都帶來了諸多麻煩,一時嘆氣,仔細想了想,這才問道:“我聽裴鉶說起,他有個叫作‘袁伯’的老家奴,自幼陪著他的,不知姑娘是否知曉?”

明香聞言一愣,隨即哈哈大笑起來,一張尚未卸下妝容的臉,在搖曳燈火之中,顯得十分猙獰恐怖,又是莫名悲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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