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村之中所提供的齋飯,的確是有些乏善可陳,無論是其菜色還是口味,都不是很合望舒的心意。不過他這次來,也不是衝著齋飯來的,而是順路看熱鬧,卻是想不到自己也被牽扯進了某件事情之中,一時抽身不得,便也既來之,則安之,好生看看這村子中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

望著滿桌子不見葷腥的山毛野菜,望舒著實有些下不了口,便朝那看上去像是能夠做主的老者問道:“我先前聽松鶴道長說,這村子中出了不少怪事,卻是敢問老丈,這些怪事,尋常往日也曾出現過麼?”

那老者聽聞得望舒開口,心中一時歡喜,卻是先前松鶴道士曾與他們說過,自己的修為著實有限,只怕不能徹底剷除妖魔邪祟,這下望舒開口相詢,顯然是有心幫忙,又看先前松鶴道士對他的態度,只怕這位年輕道長的修為也是著實不同凡響。想到此處,那老者便連忙說道:“不瞞道長,老朽在這村裡過了大半輩子,已有六十二載,畢生不敢說沒見過什麼怪事,卻也不曾遇上過這麼邪的。也就今年開春以來,才有這等先人屍骸暴露,村中嬰孩兒無故消失的情況。”

望舒點點頭,暗道既然這般,只怕這怪事的源頭原不是在村子裡的。人神共居的時代,天底下發生什麼怪事倒也都不稀奇,無論是冤魂厲鬼,還是野獸成精,又或是什麼得了靈性的事物搗鬼,都是很有可能。只是這冤魂厲鬼,尋常不能離開生前所在;器物成精,又是呆傻粗苯,沒個千餘年腦筋轉不過彎來。

既然這村子之前不曾發生過什麼奇怪的事情,一切都是今年開春之後才逐漸顯現發生,望舒便也有了些許推測,暗道此事只怕是路過的邪道修士或是妖族所為。只是叫他有些疑惑的是,這山村固然偏僻,所在的地面卻是已經十分靠近長安,這等天子腳下,邪道妖魔出現,只怕逃不過道門監察的法眼,卻是為何開春至今,已經一月有餘,並無一名高人出手,只有這松鶴道士濫竽充數,欺騙百姓們呢?

想到此處,望舒也是轉頭,看向一旁期期艾艾的松鶴道士,問道:“請問道長,這怪事發生之後,除了道長之外,可還有什麼高人前來過麼?又或者說,道長有否將此間之事,上秉道門諸位?”

那松鶴道士臉色發苦,一時嘆道:“望舒道長說笑了,我們這村子左右不過百餘戶人,加起來還沒有千餘名村民居住,又是偏僻所在,哪裡還有什麼高人會前來。至於道門……實不相瞞,自從我師尊仙逝之後,我們這裡便與道門斷了聯絡,縱是有心上報,也是沒有途徑。”

不顧那老者滿臉憤怒地盯著松鶴道士,望舒自顧點了點頭,說道:“此間也算是天子腳下,出得這般事情也是著實希奇。倒不是松鶴道長的法力不夠,我只是懷疑那外來的妖物是如何避過了周邊諸位高人的眼線,潛入此處的。請問諸位,最近有沒有什麼生人路過,或是寄住在此的?”

眾人都是搖頭,暗道這半年多來唯一路過的生人便是望舒了。他們這村子不說與世隔絕,也是著實偏離了官道太遠,尋常旅人都不會前來,最近的集市也是在數十裡開外,最是封閉不過。否則以眾人的眼光,未嘗沒有發現松鶴道士的技術稍有不足,只不過是無人可用,才勉強依靠於他罷了。如今望舒到來,倒是頗有些高人風範,眾人自也不能瞞他,卻是著實沒有什麼太過異常的生人來過。

見得眾人這般,望舒思忖片刻,一時說道:“我怕你們這裡是鬧了妖物,並非是野獸之流。若是找你們所說,前日還丟了小孩兒,只怕那妖物也還逗留此處,搞不好要將你們整個村子吃幹抹淨才肯罷休。也不知我此番前來,是否驚動了那妖物,卻是一時有些難以查探。這樣,若是諸位不嫌棄,我便在此處住上幾日,幫著查探些許,一應住宿飲食,我都按價付錢給你們,你們看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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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人聽得望舒這般說,自然是紛紛點頭,卻是聽他的意思,那妖物如今也還在村落之中。有這樣一個妖怪在身邊,只怕誰的日子也過不安寧。加上一直以來,村民們對松鶴道士多少有些不信任之處,今日有了望舒這等看上去著實有些門道的高人前來,他們倒也想要請望舒幫著將此事斷了根去,免得後患無窮。

當下,望舒便按照城裡的價錢,付給那老丈幾十枚銅錢,在他家中落腳歇息,又是叫那老丈一時間歡喜不已,嘴上不住推脫,手上卻是一把搶過望舒遞給他的銅錢,迅速塞入懷裡,也是這窮山僻壤,要比尋常城中人家收入少上許多,幾十枚銅錢,相當於他先前出資的法事不單沒有虧本,反倒還賺了不少,著實叫他歡喜。

而那松鶴道士,見得望舒在村中入住,便也直接不再迴轉自己位於半山腰上的破爛道觀,而是死皮賴臉地纏在望舒身邊,卻是一來這妖物還在村中,叫他這個沒有絲毫神通法術在身的道士也是害怕;而來得見高人,若是能與望舒學上一兩手也足夠今後吃喝,自是叫他寸步不離地跟著望舒,端茶倒水,又是頗有些問題提出。

望舒對這松鶴道士並無什麼好感,只覺得他欺騙村中百姓多年,敗壞了道門的名聲,卻是著實不喜歡他。不過既然此人願意侍奉在自己左右,望舒倒也沒有多說什麼,卻是自己還有些心思,知道遲早都要離開村落,若是能在這段時間裡點撥這松鶴道士些許,說不定能夠叫他迷途知返,今後走上正道,不說斬妖除魔,在這村裡庇護一方百姓也是好的。

因著此,望舒對松鶴道士的問題也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想著儘量多教他些,縱是他練不出什麼神通,至少在今後談吐中不要叫人笑話也是極好的。

不過出乎意料的是,這松鶴道士先前詐騙為生,本身的慧根倒也著實不差,絕大多數的事情,只要望舒對他說上一遍,他就能稍稍有所領悟,這在三四十歲還未入門的凡俗之中,倒也是十分難得,又是叫望舒暗暗感嘆,若是這松鶴道士早十幾二十年遇上名師,只怕現在已經有了些許成就也說不定。

不過一切都是難以追溯後悔的往事,卻是這松鶴道士的師父自己就是個糊塗的,死後留下的徒弟自然也沒能學會什麼,若非望舒此番偶然到來,只怕再有個百餘年,這村子裡的道觀就要徹底衰落下去,叫道門的傳承在此斷絕,又或者他們會走上什麼邪路,化為外道也說不定。

有了眼前這等經歷,望舒對於道門高層流傳的三百年滅法浩劫又是多有了一絲感悟,卻是像這樣的小村莊,天下不知道有多少,若是個個都像面前這個一樣,只怕不用三百年,一兩百年時間就能叫道門的道統在絕大部分地方斷絕,只留下城中那些達官貴人老爺還稍稍有所理解,卻是已經遠離了群眾百姓,道統破滅也就不是空談,至少都要叫道門元氣大傷才是。

相比起來,西南南詔的巫教就要比中原道門成功許多,卻是巫教本身就是強勢而偏向於掌控一切,幾乎每一個寨子裡都有祭司畢摩駐守,整個西南之地,以巫教的掌握來說卻是絲毫沒有遺漏之處,比起中原道門要強勢許多。當然,這也是多虧得巫教在西南與皇室關係密切,又是西南地廣人稀,才叫他們能夠做到這一步,換了巫教來中原,只怕早就被這廣闊地界和無盡百姓拖垮了。

一面向那松鶴道士傳授些許道德箴言,一面留心著整個村子之中的種種異狀,望舒這幾日來倒是忙得不可開交,又是沒有發現那妖物絲毫的線索,一時間頗有些為難,不知道自己是否應該長住下去,直到找到妖物為止。只是這樣一來,卻是耽誤了自己的正事,有些不妥。

而在望舒的感覺中,先前作祟的那股力量一直都還圍繞在村落周圍,並不曾遠遠離開。只是他修為比不上靈均老道那般恐怖,做不到徹底掌握一定範圍內的風吹草動,有時候雖然心生感應,仔細去看便是一無所有,卻是那妖物著實狡猾,不是這般容易能夠被逮到。

又過得三五天,望舒心中愈發焦急,一時間也是苦思冥想,尋了個法子出來,卻是一時運轉起法門,將自身的行蹤痕跡盡皆隱沒消弭,叫那松鶴道士對外宣傳,自己有急事先行離開一步,卻是要引蛇出洞,叫那妖物自己暴露出來。

以望舒的修為,其實要徹底隱沒自身的身形還是著實困難,畢竟對手並非是凡俗之人,必定也有不俗的修為在身,要想瞞過這樣的對手,卻也著實不是十分容易。只是望舒曾經證得無窮宙光之中絕對唯一,在必要的時候可以將自己的印記沉入時光長河深處些許,雖是不能長久維持這般狀態,可是在這樣的情況下卻是尋常修士都難以發現他的氣息和行蹤,也是搏上一搏,一旦失敗,便是打草驚蛇,再也沒有機會發現那妖物的行蹤。

轉過天來,便是二月十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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