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眾人圍著的這名男子,身量高大,皮相俊美,眉心有一條血紅色豎痕,看上去平添幾分妖異感覺。觀其面相,又是與他外貌年紀似乎有些不符,卻是剛毅沉穩,時刻眉頭緊皺,看上去十分老成,比之馮元清都要穩重許多。

此時此刻,這男子正端了一杯琥珀色的酒水啜飲,又是目光瞥向一旁一名衣著暴露,前胸開叉直到肚臍的女子,冷冷道:“此方遺蹟法理,明日辰時便會衰弱消減。屆時定有氣機變化,尋常修士難以抵擋,正是我等突入的時機。蕊姬,你的傷勢,恢復得怎麼樣了?”

男子的聲音鏗鏘有力,其中隱隱有金石之音,聽在耳中叫人心神為之一振。這位有傷風化的蕊姬也是低眉順眼,柔聲答道:“多謝兄長關心,小妹修養了這一個月,已經恢復得差不多了。”

男子點點頭,又是將手中酒杯放在桌上,力道不重,卻是激起一聲悶響,嚇得蕊姬渾身一抖,就聽他道:“當日你違背我的意思,擅闖南詔王宮,妄圖奪取一方國運,傷及自身不說,還險些暴露了我等行蹤。要不是此番大事要緊,我正在用人之際,憑你這般大膽,就該叫你元神灰飛煙滅,永世不得超生,才顯得我賞罰有度,事事分明。如今留你一條性命,乃是希望你待罪之身,能夠立功贖罪。你,明白麼?”

聽男子話語,這蕊姬便是那日闖入南詔王宮,被委蛇吃得只剩一雙小腿,元神逃脫的那女子。只是眼前這蕊姬,與當日那女子相貌不盡相同,卻是她先前原是中原漢家的小家碧玉,這下卻成了烏蠻女子的形象。

聽得男子聲音冷峻,蘊含無窮殺意,蕊姬也是嚇得淚珠在眼眶中打滾,哽咽連聲道:“蕊姬自知罪孽深重,多得兄長慈悲關懷,助我施展奪舍法門,重獲肉身。耗費兄長法力,蕊姬萬死難贖,此番進入遺蹟,自當死而後已,全力輔佐兄長!”

男子聞言點頭,再不看她,而是轉向身旁一名外貌不過十二三歲的男孩,輕聲問道:“明軒,符篆陣法,可佈置完畢了?明日法理衰減,我等所在之處必受衝擊。女媧陵潛藏數千年,鬱積法理,一朝出世,可不能小覷了!”

那小童明軒輕輕一笑,童音道:“兄長放心,我已佈下兩界分割,隔絕虛空的符篆,驗證妥當。一旦法理潰散,衝擊此方,此方便能自成境界,抵禦法理神威。”

男子又是點頭,一時起身,朗聲道:“明日辰時,遺蹟法理衰弱崩潰,逸散開來。辰時三刻,女媧陵一方境界即可容納肉身踏足。我等必需先行一步,搶入遺蹟,設下種種埋伏,阻擊有緣之人。只要機緣斷絕,無人繼承遺蹟存留,遺蹟便會徹底奔潰,諸多靈寶典籍,飛散而出。屆時我等縱無道門仙緣,也能分一杯羹。此事牽涉體大,你等不可掉以輕心。若是誰壞了我的大事,不等迴轉,我頃刻就將其打散魂魄,貶入九幽,叫他不得解脫!”

說道後面,男子的聲音變得森冷非常,又是眉心那一道血痕微微裂開,一股陰寒腐朽氣息頓時充斥了這草屋內劃分出來的空間,叫得在場十幾人都是渾身一抖,背後白毛汗起了一身,連忙紛紛起身,朝著男子跪拜。

眾人當中,有一名青年膽子稍稍大些,在陰腐氣息中微微抬頭,低聲道:“兄長算無遺策,只是這有緣之人,得天地同力,氣數庇護。我等若是不能將其攔住,教其得了遺蹟傳承,又該如何?”

男子微微轉頭,看向青年,眼神中透出的莫名光彩壓得青年一時抬不起頭來,這才輕聲道:“天地如煉,唯留一線。聖人算計,也不過是大道五十,天衍四九,我等爭那人遁其一。若是真不能阻截所有有緣之人,那便等他出來,再作打算,也是一般!”

說著話,男子的身軀在陰腐氣息中緩緩飄起,一時雙腳離地,長髮飄飛在身後,看上去十分恐怖。又聽他低沉道:“正道外道,都是天道。我等因修行外道,一直被中原道門排斥,代代修士,隱匿躲藏,愈發衰敗了!今日之事,乃是爭奪一線生機,顯我外道神通,與正道死磕一場。成則成矣;不成,死矣!”

眾人聽聞男子話語,蘊含蒼涼悽楚之意,也是心有所感,一時從冷寂中生出莫大熱血決心來,也是想到自己自入門開始,因著外道修煉法門與正道不同,或有不合人倫之處,多受正道打壓。元始天尊開天闢地,流傳大道三千,外道八百,憑什麼正道一步登仙,外道就要人人喊打?

一時間,跪地眾人身上都是爆發出各色氣勢,有的陰柔,有的陽剛,有的暴烈,有的淫靡,盡皆由一股熱血氣息統籌起來,凝結一處,竟是衝破草屋的兩界分割,一時直上雲霄,攪動一方氣數,嚇得周遭諸多修士瑟瑟發抖,有些甚至心中萌生退意。

這股氣勢,太恐怖,太強橫。正中一股陰腐氣息,更是叫人心神震顫,見之如見九幽地獄一般,元神深處都忍不住生出生死恐怖之感,著實太過嚇人了一些!

飛禽鳥獸,雖有感知,卻無靈智,被這股沖天而起的氣息一時震懾,紛紛四下奔逃。混亂之中,有不少動物受到夾雜其中的一絲淫靡蠱惑氣息影響,又是被同類衝撞昏了頭腦,竟是一頭撞進這股氣息之中,隨即或是身軀崩裂,或是血肉枯竭,或是一時衰朽,或是直接消弭,只要碰到這股氣息,便無任何生靈能夠逃得一死。

三清觀外不遠處,委蛇和鳳鸞都是一時抬起頭看,看向遙遠的西南邊,一時憂心忡忡,對視一眼。文狸原本在一旁打坐修煉,並無感應,片刻之後也是一個猛子竄了起來,三步並作兩步跑到兩人面前,一時喊道:“不得了,不得了!那邊遺蹟附近,似乎有高人大開殺戒,我感應到族人驚惶奔逃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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鳳鸞輕輕拍了拍文狸的肩頭道:“你莫慌,我與委蛇大哥早片刻就知道了。你我族人無數,就是你走獸一族繁衍慢些,這點損失幾個月也就補回來了。天災也好,人禍也罷,都是族人的命數,我等相救不得。更何況……”

鳳鸞欲言又止,委蛇粗著嗓子道:“更何況如今遺蹟附近,修士如雲,我等能對付五個十個,哪裡能對付幾十上百?牽涉女媧娘娘之事而死,也只能說族人死得其所了。縱是我,也是有心相救,無力回天。”

這等道理,其實文狸也是知道。方才只不過是有少數野獸失了心智,被大能斬殺,原也算不得什麼,卻是委蛇原先嗜食血肉之時,一頓吃掉的都比那麼多,對於三位妖王,並不是什麼太大的損失。只是這些野獸乃時候死於外道大能之手,文狸遠遠感應,還是覺得太過恐怖一些,這才一時失了鎮定,大聲呼喊起來。

面對這麼多的修士,南詔的三位妖王都是有些為難,卻是以他們的本事,真到最最危險的時候,拼死幹掉這一群修士倒也不難。只是這樣一來,他們三位能不能儲存性命還要兩說,手下的一眾妖族野獸,無論開化靈智與否,只怕都要折損大半,卻是直接牽動了南詔的氣數,非不得已,絕不能這般舉動。

當然,作為氣運所鍾的委蛇等三位妖王,尋常修士要斬殺他們也是著實不易,卻是幾百上千年來,妖王本身已經成為了氣數的一部分,危及他們的性命,就相當於與天數作對,乃是逆天而行,不付出重大代價,也是難以辦到。

只是修士自有傳承,法門眾多,神通廣大之處,不是委蛇拼著兩千年的修為所能填平的。就是靈均老道,先前也曾警告過妖王,卻是所來修士之中,說不得會有掌握鎮壓法門的人物,若是施展神通,付出代價,從虛無中召喚出什麼來將委蛇徹底鎮壓,卻是靈均老道也救不得他,只得眼睜睜看著他生不如死。

這普天之下,雖說沒有永生不死之人,也沒有長存不滅之物,可是殺不死,不能殺,不容易殺的東西,還是存在不少。上古煉氣士,對抗洪荒大妖巫教,見多了這等情況,自然也有應對的法門流傳。當年軒轅黃帝斬殺蚩尤,便是蚩尤煉就不死之身,黃帝以龍馬利劍將其分屍,鎮壓屍身於五方五級。當今天下,再厲害的生靈也比不過蚩尤,卻是不死之術已經失傳,鎮壓之法卻是愈發昌盛興隆。

也因此,妖王們甚少與修士起了紛爭,免得一著不慎就被扣上一個妖物的帽子,直接鎮壓,實在太過悽慘。現在的南詔,因女媧陵之事,怕不是至少有五位與委蛇一個級別的妖王存在,其中有一位更是遠超同僚,卻也都是安分守己,自己搬好小板凳,坐在一旁看熱鬧,不敢插手。

鳳鸞嘆了口氣,又是轉念道:“陳祖師所說的日子,應該就是在明天。屆時望舒也要同行,我等要不要去送送他?”卻是自從中原道門的六位高徒到來,妖王們便離開了三清觀,也怕理念不同,起了爭端,叫靈均老道難做。

委蛇聞言皺起眉頭,又見文狸也是睜大水汪汪一雙眼睛看著他,一時嘆氣道:“那小子……叫他別去,怎麼就不會聽勸哩!也罷,你倆等我準備準備。明日一早,我們便去三清觀,送送望舒罷!”

鳳鸞點點頭,暗道既然委蛇需要準備,只怕是要給望舒什麼護身法寶,自己也該尋摸點什麼才是。只有文狸一聽這話,頓時張大了嘴,卻是這些年來,他除了存下一堆南詔王宮的點心,根本沒有收集什麼寶物,這下委蛇和鳳鸞都有禮相送,自己空手前去,只怕著實不妥。

林間溪流鳥鳴,一派安靜祥和,卻是與數百裡外的遺蹟邊緣,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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