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距離天亮還有一個時辰,望舒在房間裡睡得正香,忽然迷迷糊糊中聽見一陣響動,不由得睜開了眼睛。

跟隨靈均老道多年,望舒學會的神通法術不少,可更多地,還是學到了靈均老道那等心寬散漫,不鑽牛角尖的脾氣,頗有一種天塌下來當被子蓋的豪情,卻是明明今日就要啟程,前往女媧陵探索遺蹟,前途未卜,還是能夠睡得跟死豬一樣,保養精神。

一睜開眼睛,望舒緩緩撐起身子,朝著四周看去,卻是天還未亮,月也不明,周遭黑蒙蒙一片,什麼都看不清楚。他雖然修煉道術,五感通靈,卻也還不能在完全黑暗中看清事物,一時也是憑著感覺,伸手一彈,便有一小朵火花從他指尖飛向桌上的油燈,燈火一時照亮了臥房。

燈火亮起,望舒舉目四看,卻是一時嚇得幾乎魂飛魄散,直如見了地獄惡鬼一般。在他床鋪面前,站了一道人影,藉著燈火看去,不是地獄惡鬼,卻是恰恰相反,乃是一名身著宮裝的美貌女子。這女子梳著大髻,貼著花黃,衣著整肅,露出的脖頸手腕卻是白如凝脂,細如蠶絲。

再看這女子面容,更是傾國傾城,美妙絕倫,又是鳳眼朱唇,鼻樑高挺。其人神情莊嚴,沒有絲毫嫵媚,卻又別有一番風情,真真是“雲鬢花顏金步搖”,眼中神情流轉,欲說還休,似乎下一刻就要與望舒“芙蓉帳暖度春宵”了,著實引人。

要不是望舒道心堅定,這些年來已經漸漸有了“靜寂無事,不有思慮,故云聖人無夢”的境界修為,已經數十年沒有被夢境迷惑,簡直就要認為自己此刻身處夢中。當然,所謂“日有所思,夜有所夢”,望舒數十年前就證得長生,斷絕男女情慾,心無掛礙,也是不可能夢見這等香豔景象。

一時發愣,望舒連忙拉起杯子蓋到胸口,又是低聲呵斥道:“你是何人?豈不知男女大防,為何闖入我的寢室?”

那宮裝女子眉目含情,朱唇輕啟道:“小女子乃是畫中仙子,受凡人百餘年情思寄託,得了神魂。得知望舒公子為人正直,仙緣濃厚,今日天明就要前往女媧娘娘遺蹟,特來拜見。小女子得了靈智,卻無身軀,欲求公子向女媧娘娘求一個煉形法門,塑造肉身。若是公子答應,小女子願意以身相許,常伴公子左右。雖無身軀,如夢相隨,神與神交,別有一番意趣,也不會壞了公子的修行。”

望舒聞言,眉頭緊皺,又覺得這女子話音清脆,呵氣如蘭,雖是一派正直樣貌,舉手投足間卻帶著絲絲說不清道不明的風情,若是尋常男子,見了這等尤物,只怕難以把持。轉念一想,望舒又是舒緩眉頭,笑出聲來道:“你若有心,煉形法門我便可以傳你。只可惜你乃陰魂之身,否則我這裡有清泉香茶,南詔國主糕點,你我飲茶論道,豈不快哉?”

那女子聞言一愣,隨即忍不住吞嚥口水,一時含糊說道:“公子……公子若有糕點,小女子也想……也想看看,看看……”

望舒一時哈哈大笑,指著那女子道:“文狸,你真不曾見過女人麼?我都看見你的喉結了!”

女子一怔,隨即周身湧起一股青煙,先前瀰漫在房間內的馨香之氣,也變成了狐狸的騷味。隨即青煙散去,就見文狸纖弱白淨的面龐顯露出來,卻是絲毫不為望舒戳破他的幻化惱怒,只是不住問道:“糕點在哪?快拿出來!”

望舒只覺得好笑非常,卻是他這裡哪有什麼糕點,只不過是逗文狸玩罷了。笑了會兒,望舒也就問道:“大半夜的,你怎麼跑來了?難不成真想跟我借點精元血氣用用,增進修為?若是如此,我勸你打消念頭,倒是指給你一條明路。下次你變成個俊俏郎君,去我隔壁大師兄的房中,只要不被他打死,你定能取得真經,哈哈哈……”

文狸一時也是臉紅,在不玩笑,小聲道:“你莫這麼大聲,別吵醒了別人。是委蛇大哥叫我來喊你,他和鳳鸞大姐在三清觀外,有話要跟你說哩!”

望舒聞言一愣,暗道這委蛇不知有什麼要緊之事,竟是要叫文狸前來喊自己。文狸乃是狐族妖王,擅長幻化,若是全力以赴,施展幻化迷惑之術,如今三清觀中大部分人,都不能發現他闖入。卻是這等本事,乃是天賦,委蛇和鳳鸞都不曾掌握。

眼下三清觀中,修士怕不是有上百人,一旦委蛇進來,勢必要驚動他們。只是眾人都認識委蛇,也不會有什麼誤會,他還要這般大費周章,想來也是有要緊之事。不再玩笑,望舒也就連忙起身,也不避諱文狸,直接換上衣服,跟他躡手躡腳,悄悄出了三清觀去。

就見三清觀門口平地上那株大樹之下,委蛇和鳳鸞正站著等候,見了望舒出來,也是連忙招手,叫他過去,又聽委蛇笑道:“望舒,感覺如何?有沒有被文狸破了你的道行?”

望舒嘿嘿一笑道:“委蛇大哥,你有這般打算,就該好好教教文狸,告訴他女人是沒有喉結的。我只不過用糕點試探,就見他大肆吞嚥口水,那等恐怖情況,你是沒有看見哩!莫說是我,任何一個男人見了這等女裝漢子,都要被嚇得留下陰影罷!”

委蛇也是笑道:“這小子只知道貪嘴,卻不似其餘狐族那般精於採補幻化。他見過什麼女子,變化都是照著畫卷來的,自是不懂個中細節,有破綻也不奇怪。你出來的時候,沒被人發現罷?”

望舒點點頭道:“師父也睡了,應該沒人發現。不知委蛇大哥有何要緊之事,竟要單獨叫我出來,不能讓別人知曉?”

也就是委蛇和望舒相處多年,彼此相熟。換了另一位妖王,或是換了另一個道士,這樣大半夜避開別人耳目,私下會見,倒還有些心有餘悸。也是像望舒這般早早證得長生,掌握正道秘法的修士,要是被哪個妖王活吃了,足可以平添其幾百年的道行,自是要小心許多。

委蛇還不曾說話,鳳鸞就走過來道:“我等想著陳祖師預言之日已至,也知道勸不住你不去那遺蹟探索,故而漏夜前來,為你送別,順便給你些東西,以備不時之需。至於為何這般私相授受,原是……”

“原是我信不過那幾個中原來的小子,總覺得他們心懷不軌,不像你們幾人一般純良。故而這防身之物,還是你自己知道就好,切莫洩露於他們。”委蛇說著話,一把將望舒拉到大樹之下,卻是這一方土地,已經被他施展分隔法門,與外界隔絕,也是他聽取靈均老道講解虛空法門,數十年積累的成果。

望舒聽委蛇這般說,心中也是感動,知道當日眾人鬥法,馮元清劈出的第二道劍氣十分古怪,要說他是純粹無心之失,似乎也說不過去。只是靈均老道不追究,眾人也就不提起,此事卻在委蛇心中落下了一個疙瘩,自是對他們不甚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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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見委蛇探手入懷,從懷裡掏出來一個小孩兒拳頭大的玉盒,塞在望舒手裡,小聲道:“這是我多年積累的精華所在,如今便贈與你,卻是無窮妙用,你稍稍煉化便知。”

望舒一時聞言,神情變得古怪,卻是委蛇這話怎麼聽怎麼不正經,一時不敢開啟玉盒,生怕看見什麼不乾淨的奇怪東西。委蛇也是發現自己表述有誤,還來不及解釋,就覺得喉嚨一涼,後心一痛,嚇得他連忙轉身,卻見大師兄不知何時站在他身後,似笑非笑地看著他道:“委蛇大哥的什麼精華,這般寶貴?”

本來就不知道大師兄如何進來,又是許久不聽見他說話,真真嚇得委蛇差點倒地,半天才勉強笑了兩聲道:“我沒說清楚,是我嘴快了。此物乃是我煉氣之時,鬱積下來的一些駁雜靈氣匯聚。這些靈氣不能融入我的內丹,卻能作為施展法術的法力來源,只需將其握在手中,便能代替自身法力。望舒小弟雖是道行高明,法力精純卻是還不如我,有此靈石,便能以我的力道施展法術,自是威力倍增。”

望舒聞言大喜,大師兄也才撤去架在委蛇脖子上的劍氣,輕聲向他告罪道謝,自己站在了望舒身後。一旁鳳鸞也是捂嘴輕笑,知道委蛇有時候說話不過腦子,平日裡總叫她生氣,今日總算差點闖禍,想來日後也會收斂許多。

帶著微笑,鳳鸞也是走上前來,卻是拿出一小個玉瓶,塞給望舒道:“姐姐不像委蛇大哥那般有千年修為,積攢不出什麼靈石來,只有些許心血,你拿去用罷!”

望舒聞言一震,連忙開啟玉瓶,就見裡面有些許鮮紅血液,逸散著微微紅光,隱隱有火焰氣息,一時也是叫他震驚非常,卻是鳳鸞所說的心血,真是她的心頭熱血。原是鳳鸞得了多番機緣,原形本相朝著真正的鳳凰轉變,這一點心頭之血,乃是凝結了她血脈精華所在,與鳳凰之血頗有相似,卻是生死人肉白骨,能夠治癒一切傷勢。

只是無論是誰,取心頭血都是痛苦非常,又是損耗修為,怪不得看著鳳鸞今日精神不濟,又是萎靡許多。望舒一時感動,一把保住鳳鸞,又是痛哭流涕,又是感動。鳳鸞見他這般樣子,也是陪著落淚,卻是擔心他此去危險,又不知如何勸他。區區一點心頭血,不過是鳳鸞的些許心意,縱是靈驗,又哪裡比得上直接叫望舒免去這等危險。

文狸在一旁也是看得眼窩溼潤,又是伸出手來,張嘴一吐,吐出一顆滴溜溜亂轉的內丹,遞給望舒,輕聲道:“我修為淺薄,卻是連血都是無用的。這一顆是陰康大哥的內丹,也給你護身之用了。”

此言一出,眾人皆驚,卻是嚇得委蛇都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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