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外一邊,柏節夫人在皮羅閣說出“父死子繼,兄終弟及”之後,一時也是愣住,卻是不想他竟然這般大膽,能夠說出這等話語來。尋常莫說是邆賧詔主乃是被皮羅閣設計害死,就是他自然身亡,柏節夫人也不存了改嫁的打算,三貞九烈之處,她嘴上看不起,內心深處還是認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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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轉念一想,柏節夫人倒也知曉了皮羅閣的打算。卻是這五詔詔主身死,無論皮羅閣怎麼說,都是難以辨清自身,無論如何,總是要受人非議的。若是自己委身改嫁與他,一時就能將兩詔的百姓心意扭轉過來,幫著南詔王順利一統六詔。

只是皮羅閣能夠說出這話,便也是多少有些把握,絕非無的放矢的。要說起來,若是柏節夫人確實改嫁於他,對於蒙舍詔和邆賧詔的百姓來說,也算是一件幸事,卻是不知不覺之中,就能消弭一場兵禍。近些年來,南詔勢大,在唐王的支援之下,其根本國力已經足以擊潰五詔,若是真打起仗來,只怕五詔聯手也不是皮羅閣的對手,只不過是徒增內耗傷亡罷了。也正因為如此,皮羅閣倒也相信柏節夫人會為眾生百姓考慮,以一己之身,免除一場禍事。

其實打內心裡,皮羅閣對柏節夫人還是有些心思,這一點上,他自己也柏節夫人都是心知肚明,只不過是礙於身份,不能說破罷了。如今邆賧詔主已經身死,皮羅閣也就重新動了心意,想要藉此令柏節夫人嫁入南詔,卻是一舉兩得,於公於私,都有好處。

只是這一切的好處,都是對於南詔王皮羅閣來說,落在柏節夫人身上,就是夫君和兄長被人害死,自己還要為了黎民百姓考慮,說不得要改嫁給罪魁禍首。這種事情,對於柏節夫人來說,乃是萬萬不可接受,可是一看到周遭的南詔百姓,再想起邆賧詔的家鄉父老,夫人也是一時遲疑,並不曾斷然拒絕。

皮羅閣見柏節夫人已經著實用心開始考慮此事,心中也是一鬆,卻是若然柏節夫人不肯,今日之事勢必難以善了,他少不得要再造下一樁罪孽,也要將送上門來的柏節夫人直接除去。正如那慧明和尚所說,一切是非功過,都在無量量劫之後了,眼下一切種種,都要一南詔的萬事基業為先,卻是不能摻雜了慈悲憐憫等軟弱心思。

因著周圍百姓越來越多,南詔王和邆賧詔的王妃這般拋頭露面也是不甚妥當,加上柏節夫人先前以手挖掘松明樓廢墟,雙手都是血肉模糊,也是經不起拖延。皮羅閣見柏節夫人神色緩和,便跟她好生商量了,兩人俱是架起了儀仗,一前一後朝著山下的南詔王宮走去。

軟轎之內,柏節夫人抱著盛有邆賧詔主骨骸的松柏木盒,一時露出了決絕神色。

周遭百姓看著柏節夫人與南詔王一同下了山去,頓時都是譁然,卻是雖然南詔王的親衛已經統一了眾人的口徑,卻難以改變眾人的心思,在百姓們心中,還是願意相信是南詔王縱火燒死了五詔詔主,只是不敢宣之於口罷了。如今柏節夫人與南詔王同行,難不成是已經相信了南詔王的話語,還是眾人的猜測本身就是錯的,昨夜之事,真的只是一場意外麼?

不管眾百姓怎麼懷疑,皮羅閣和柏節夫人還是好生回到了南詔王宮之中,又是招來了御醫,仔細為柏節夫人診治。御醫乃是個七老八十的老頭,原本是先烏蠻大祭司的師弟,因為對於鬼神之事不甚了了,反倒是醉心於醫藥之道,這才苦心鑽研醫術,做了南詔王宮的御醫。

昨夜烏蠻大祭司身故,作為他的師弟,這位醫者也是著實哀痛了一番。現下見了柏節夫人的樣子,老御醫一時又是大驚失色,卻是柏節夫人雙手手肘以下,多少都是受了炭火灼燒,滿滿燎泡燙傷,情形十分恐怖。加上夫人用力挖掘廢墟,十指指甲都是崩端,到得現在雖是已經凝結止血,卻也是一派血肉模糊模樣,看得這位身經百戰的老御醫都是心中一寒,暗道尋常人早已痛得昏死過去,這柏節夫人竟還能堅持,卻是不知是什麼東西支撐著她。

醫者為女眷診治,皮羅閣照理來說是應該避諱些許的,只是如今情況特殊,柏節夫人的態度又是曖昧未明,一時也是叫他放心不下,想來也是沒人會挑他的禮數,便也坐在一旁,看著老御醫為柏節夫人診治。

柏節夫人只當雙手不是自己的,一時又是看見皮羅閣坐在一旁,當即神色一冷,想要說話,又是生生忍住,只是轉念問道:“南詔王,昨夜之事,你說是意外,那我便相信是意外。只是個中尚有一事,我不甚明白,還要向南詔王請教。”

眼下兩人已經是在南詔王宮之中,無論柏節夫人問起什麼,皮羅閣都是不再擔心會被周遭百姓聽見,又是想著與夫人多說上幾句話,對於今後之事也有幫助,便也說道:“夫人想問什麼,盡可開口。王兄在南詔身故,皮羅閣難辭其咎,若是再不給夫人一個交代,更是心中不安。”

柏節夫人心中冷冷一笑,嘴上卻是問道:“昨夜飲宴松明樓,照理來說,大畢摩不會參與。為何松明樓失火,會連累大畢摩也葬身其中,卻是要請南詔王給六詔一個交代。須知這大畢摩雖是在你南詔供養,卻是庇佑整個六詔的巫教教長,如今他老人家遇難,卻是要比我夫君兄長,來得影響更大些。”

老御醫一時心中一緊,隨即手上一抖,險些傷了柏節夫人的手指,卻是他作為巫教之人,對於昨夜之事,也是知道得十分清楚,現下自己師兄已然身死,柏節夫人卻問出這樣的話語,對於南詔王來說,倒是十分不好回答。

皮羅閣也是沉思片刻,這才緩緩說道:“昨夜諸位詔主在松明樓上飲宴,不甚失火,罹難當場。大畢摩作為巫教教長,自忖有失,又是眼睜睜看著五詔詔主身死,自己救援不及,一時哀痛,殉主而去。我等雖是在旁,也是攔他不住,卻是大畢摩有神通在身,不是我等所能阻攔。”

柏節夫人聞言冷笑,暗道這南詔王果然是思慮周詳,一切話語,都是準備妥當,萬無錯漏之處,也是看出他綢繆已久,狼子野心。以烏蠻大祭司的手段,若是想要逃生,莫說是尋常火海,就是九泉煉獄,也說不得能夠逃脫,故而皮羅閣才將昨夜之事,半真半假地說出,卻也的確是烏蠻大祭司為了平復六詔先祖的憤怒,甘願以身相殉,自是沒有破綻。

柏節夫人問出這一句,便再無話說,知道無論自己找出什麼破綻來,只怕南詔王都有言語搪塞。所謂“人嘴兩張皮,反正都是話”,昨夜之事,親歷者留下活口的,都是南詔王身邊之人,自是佔了極大優勢,要想藉此發難,只怕也是不能。

想到此處,柏節夫人也是輕聲嘆了口氣道:“事情已經發生,再多追究,也是無益。如今五詔詔主與大畢摩都葬身火海,雖都是後繼有人,卻也一時不能像先前一般。南詔王既然有心,我也該為兩詔百姓考慮,這……”

聽柏節夫人說道這裡,皮羅閣臉上不禁露出笑容,卻是只有柏節夫人鬆口,自己才能保全她一條性命,事後望舒問了起來,也算是有個交代,自是最好。

見南詔王神色變化,柏節夫人心中對其厭惡愈發多了幾分,只覺得這位南詔王只怕是個好色之徒,又是陰險狡詐之輩,實在叫她看不上眼,嘴上卻又說道:“只是我夫君昨夜才身亡,屍骨未寒,南詔王就提出此事,只怕不甚妥當。若能為兩詔百姓計,我高攀南詔王,倒也不算委屈,只是這禮數上的事情,卻是斷斷不能有所怠慢,否則毀了我的名節是小,玷汙了南詔王的清譽,便是不妙!”

柏節夫人將“南詔王的清譽”一句咬得極重,幾乎是從牙縫之中生生逼出,皮羅閣只作未聞,又是一時暗忖,知道柏節夫人的話語雖有推脫之嫌,卻也不錯。邆賧詔主死在南詔境內,自己原本就是說不清的,若是眼下著急迎娶了柏節夫人,只怕會愈發叫人詬病,卻是十分不妙。

只是照柏節夫人的意思,皮羅閣一時卻是要冒些風險,先將她送回邆賧詔去,再作打算。個中若是柏節夫人反悔,或是根本就是假意答應,一旦回到邆賧詔,便能召集大軍來攻,引發兵禍,卻是不妥。

想到此處,皮羅閣也是對柏節夫人說道:“夫人所言,自是不差。只是不知夫人,作何打算?”

柏節夫人一時垂淚,雙手又是正受著老御醫的包紮,一時梨花帶雨,悲悲切切道:“我夫君身死異鄉,我自當將他的骨骸帶回故土安葬,為其守喪,以盡我作為妻子的本分。若不如此,只怕世人要說我喜新厭舊,攀附高枝,夫君屍骨未寒,就忙著將自己打發出去。我雖是為兩詔百姓考慮,接受南詔王的好意,卻也不能受了這樣的詆譭議論,辱及母家。”

皮羅閣聞言點頭,又是問道:“那依夫人看,此去需要多長時間?”

柏節夫人淚眼婆娑,低聲說道:“為夫守喪,當有三年,才顯心意!”

皮羅閣聞言神色一冷道:“三年之期,未免太久!如今風起雲湧,龍騰蛟伏,三年之後,六詔是否存續還是未知。我,等不了!”

柏節夫人又是一滯,愈發嗚咽起來,好半天才又說道:“若是南詔王這般說,倒也在理。三年太久,或可守喪三月,聊表寸心。相信夫君在九泉之下,明白我的心意,定不會怪罪於我。”

皮羅閣聞言沉思半晌,這才緩緩站起,居高臨下地看著柏節夫人,一字一頓說道:“好。我便等夫人三個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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