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這樣的週五下午,靈光街比我想的還熱鬧。

隨意堆放貨物的鋪攤比比皆是,而各式各樣的人來來往往,要麼目光如炬的尋思淘貨,要麼賊眉鼠眼的沒安好心,還有些目光畏懼前來正常買東西的人,大概在良心和錢包乾癟之間猶豫不決。

又髒又亂而略顯狹窄的街道充滿市井味,混跡其中,我有種確確實實活在世界上的實感。這和往日在家裡的百無聊賴,或是於水泥叢林間遊走時的寂寥都不同。

繩繩沒有和我一起在人潮間艱難的挪步,而是獨闢蹊徑,一路都在人家的店鋪招牌上、堆放的電瓶車之類的刁鑽地方,悠哉蹦躂著向前,走幾步就回頭對我擺個鬼臉,肯定是在嘲笑終於有一天,我比她走的要慢了。

這種時候倒挺羨慕旁人看不見的繩繩——忽然,繩繩看我的視線變了,我微微點頭,表示自己知道。

原因挺簡單的,這街的人潮裡,大概十人中有三人手腳不乾淨。所以往來的熟客大都捂好了口袋,而我這樣拿著一個盒子的人,就騰不出手看護錢包了,所以自然被一些見識短淺的賊盯上了。

如果是在別的地方,大不了教訓對方一頓也就了事了,可這裡不太一樣,太過狹窄不好出手。無奈之下,我回憶著以前,將一些殺意調動了出來,匯聚在眼神之中——我側身,兇惡的瞪了一眼左邊想來摸我口袋的老賊。

他被我嚇住了,只能悻悻作罷。

再往前走了一段,我見到了一個不起眼的角落裡,有一個幾乎看不清字的三合板招牌——

“打銀子 首飾 大小件”

我勉強辨認出了那上面的字,看來這就是我要找的一件小鋪了。

順著招牌,我抬起眼望去,坐在招牌後面的是一位老人。和許多雲南的老人一樣,他穿著有些破舊的藍色外衣和寬鬆的靛色褲子,頭髮稀疏而灰白,瘦高個,風霜侵染的臉上隱約有些怡然。

老人抱著手,低頭背靠牆壁合著眼。我準備開口叫醒他——但在此之前,他就睜開了眼,抬頭看向我。

“要打點什麼?”老人低聲問,甚至沒等我說明來意。

“機緣巧合,來歸還物件。”

老人瞥了一眼我手中的盒子,似乎馬上明白了裡面裝的是什麼。他摸索著抓起放在身旁,那和他同樣滄桑的木柺杖,有些艱難的起身。推開背後瓦房的門,一邊拍著褲子的灰,一邊告訴我跟上。

我跟他進到了那破舊不堪的房子裡,掩上木門,僅僅是這樣,剛才的吵雜人潮就消失不見了,宛如隔了不同的世界。

老人的房子是這年頭也很稀缺的老式泥土房,十幾平米,燒柴做飯的大灶臺佔了一小半。水泥砌的凹凸不平的地板,被常年踩踏磨的非常光滑。除一張木床外,其餘空間都被鐵氈和隨意堆放的工具擺滿了。

繩繩和我看的地方不同,我跟她望去——在唯一採光的窗臺,放著一個老搪瓷大口杯。搪瓷杯裡有些水,浸放著一小束深紫色的夕霧花,開的正美——美的和這房間的一切都格格不入。

老人俯下身,從床底下翻出一小把摺疊椅給我,我道完謝坐了下來。繩繩則悄悄的坐在窗臺,與那束夕霧為伴。

我開啟盒子,將那件佔風鐸展示出來,老人看了一眼,眼神有些作難。

我說明來意:“您外孫把這件東西賣給了我一個朋友,他覺得不該收,所以我特意來還您。”

“……是我打的,不過,要退有點難……我這裡沒那麼多錢退款,賣了多少啊?”

我趕忙否定,又接著說。

“不不不,只是想物歸原主,不是退貨。”我苦笑起來:“這種漂亮的好東西,不該被無知的人拿去糟蹋——我直說了吧,從您這偷走來賣的東西,我們認為應該回到您手裡。”

“……漂亮?”老人語氣裡還透著些困惑。

“相當漂亮啊!在還了您後,我還想正式向您買下呢——假如您肯。而且,我還是要來求您幫忙打點小東西的。”

老人從床便摸出老花鏡戴上,仔細的看了看我。

“是倒是那小子拿去賣的。”看了幾眼,老人視線挪開,看向了繩繩旁邊的那束夕霧,接著說:“可是,不是偷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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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如此,我也不好指責什麼。更何況這老人也不是什麼昏聵老者,反而有一種看透更看淡的豁達。

“那件,你想要就拿走吧,以前打的東西,擱我這裡也是吃灰。”他接著問我:“那你要打點什麼?大件的我體力不行了,要做很久。”

我鬆開手上的繩子,捧在雙手上說:“能用在這上面也不失色的裝飾品。”

老人大概是看我沒有遞給他,所以沒有伸手來取,只是扶著眼鏡,仔細打量了一番。

“……多老的東西了,沒接縫?怎麼可能……也不是現代粘的,也不是做舊……這種纖維?沒見過……”

老人面露驚異,看了許久之後才大惑不解的陷入沉思。事實上,我也對這條繩子感到困惑,正如老人所說,這種絕對古舊深遠的東西,居然是這樣詭妙的樣子,實在是有點無法想象究竟是怎麼製作的。

窗臺上的繩繩向我聳聳肩,也不曉得是她也不知,還是不能透露。

“有什麼別的要求?要做的圖案什麼的。”

“圖案沒有隨你發揮……其他要求的話,可以方便摘取吧。”這樣就不會影響我翻花繩了。

“……這要求不多見,不過可以,做獨立的掛飾還是不難的。”

老人又看了一眼我手上的繩子,就示意我可以收起來了,這很讓我吃驚。但我不是喜歡多問的人,人是很聰明的,做什麼都有其一套理由在內,更何況他這樣的手藝人,旁人看不透也很正常。

“因為是小件,差不多四五個小時能做好,材料是老銀和其他,一起收你八百。”

出乎意料的價格,既不是漫天要價,也不是普通的成本價,如果是以那種級別的手工銀飾,倒也算不貴的價,我爽快的答應了。對老人短短幾個小時能做出什麼,充滿期待。

得到老人的允許,我安靜的坐著,觀摩他的製作流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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