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西一亮相,我就感到驚豔,繩繩顯然也是。

“哇……”繩繩瞪大眼睛靠近了上去,打從心底發出感慨。

一眼就能看出,這件東西是純粹的銀製,我接過老闆遞來的文玩手套戴上,拿起來端詳了一陣。

似乎是由一張銀鍛出來的,手工痕跡很重,鈴的外表光澤而刻著常見的鯉紋,但內側就非常不同,到處都是小鍛痕。更讓人驚歎的是,裡面懸掛的並非絲繩,而是一個扣一個的手工小銀環疊套而成,發響的則是一枚銀規矩的銀球,末端則自然掛著刻有“福”字的四方銀片了。

是件非常厲害的銀器,說實話,讓我真是大開眼界了一番。

“真是漂亮的佔風鐸啊!文安!買回家!這個可不是一般二般的吉物,掛在自家的話,可不是普普通通的吉利啊!”

“佔風鐸?”我對陌生的詞語感到好奇,於是鸚鵡學舌咀嚼了一遍那個詞。

老闆卻猛然拍桌,驚歎道:“不愧是大師!能一眼說出這東西叫佔風鐸的,您是第一個!”

好像讓他誤會了,但似乎這是什麼古舊的器形,而非我所認為的風鈴。對此,在我仔細打量的當口,繩繩滔滔不絕的解釋了起來——

“這種鐸,最初是佛教建築的裝飾物,能用於測風,所以以前人們常稱之為佔風鐸,之後這種形制流傳很廣,幾乎有頭有臉的門戶都有懸掛,而且和佛教有關,聲音美好,所以被賦予了相當深的吉利之意——到了現代發展很廣,各種各樣的裝飾品也誕生了,於是呢,這類形制的掛件,也隨之被潛移默化統稱為風鈴,我覺得兩個名字都不錯。”

聽完了繩繩的講座,我摸著下巴陷入了疑惑。

“那這件鐸的作者是?總感覺這份不拘一格的匠氣不像是日式的精妙……又和歐式的死板不同……中國的匠人?”

“對,是中國的老匠人。”老闆向我解釋道:“這件不是我的藏品,很可惜……所以我只能寶貝的收著……該怎麼說呢,匠人是我們昆明一個老頭,祖上好像是大理皇室的御匠什麼的,手藝一直傳下來到老頭那代,老頭又是愛鑽研的,對各種手藝融會貫通。”

“那為什麼這麼厲害的匠人沒有名氣?”按理說如果有這麼一個,我肯定知道。

“人有點死腦筋,不搞商業運作,只是幫人打點首飾過活。客人的要求都不高,打的就算精細,沒人宣傳就這樣咯,老頭倒是有點閒錢就自己個敲點東西玩——這些,是我從老頭外孫那裡聽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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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藝傳到外孫那了嗎?”我感到慶幸。

可是老闆搖了搖頭,那張肥面卻坦露出了惋惜與認真。

“就到老頭那代……他生的是閨女對這粗活沒興趣,也沒徒弟,外孫嘛……不成器,十八出頭的小青年一個,沒讀大學也什麼錢,為了請女朋友唱KTV還是什麼,就偷他爺爺打出來的東西來賣——所以,這件東西就到了我手裡。”

我和繩繩不約而同的,忍不住嘆了一口氣。

“為了入手這件,我給了那小子三四百。又深問了那老頭的事,心想著,這麼好的東西我怎麼捨得糟蹋,幾百塊錢知道了那麼一個老手藝人也是值了,所以想拿去還給老頭——大師您別見笑,我對銀器是真的心頭愛,所以……就多留了幾天來欣賞,見識了這種物件,說真的,別國的玩意兒已經提不起興趣了。”

“你留著也沒人會責怪你。”我苦笑著說。

老闆堅決的擺擺手說道:“不不不,世道再怎麼,活著也得講個正氣,我開這店,收東西賣東西,從不做坑蒙拐騙的事兒,到了這件,東西雖愛不釋手,但它不是我正經收的物件。”

我聽的有些汗顏,畢竟自己曾經坑過這老闆一次。

“大師要訂銀器的話,去找這老頭吧,順路的幫我捎過去還他,講清緣由,就當我沒白給您將這故事,您看?”

“你信得過我那我很樂意,我還真想去看看這老匠人是什麼樣。”我也認真的說:“樂意效勞。”

帶上了那件佔風鐸,我先回了一趟家,畢竟身上的衣服太不正經了,如果被誤會成輕浮的小流氓(或許這就是事實),大概對方就不肯接我的訂單了吧?手藝人都挺刁鑽的,細節不能馬虎。

按繩繩之前的說法,這件佔風鐸是很厲害的吉利之物,但對此我沒半點實感。

“真的會招來吉利嗎?”我打量了一番被我放在桌子上的佔風鐸,將信將疑的自言自語。

“會的,但一物有一物的使用方法。”繩繩豎起一根食指,眯起眼有點故弄玄虛的說:“事物的本質是很重要的,諸如電腦要連上網才能看見廣袤的世界,這件鐸也一樣。”

原來如此,想想也挺合理的。雖說擅自動用他人的財物有點過意不去,不過我還是出於好奇想試一試。說到佔風鐸的本質,那自然是和風與聲音有關咯。

我走到自己寢室,開啟窗戶,用掛鉤和線將這件佔風鐸掛在窗邊。

它融入了窗外的藍天裡,閃爍著漂亮的銀白色光澤。片刻的沉寂中,天空間飛過一隊雁,我的視線追隨它們的展翅的軌跡窮目之後,悄然間,一陣柔和的夏風拜訪,柔和的曳響了那只鐸。

——“叮。”

第一聲的鈴音,在我心中留下了美妙的褶皺,而第二聲則將心境連同方才的褶皺一同撫平。這種悅耳的聲音,的確很特別。

在我熟悉的音樂領域,許多樂器的製造都有使用純銀或鍍銀提升震動,改善音色的做法,沒想到這樣直白的銀之響,也是如此的麗音,這可能和內壁的鍛痕有關。雖說沒有立馬發生什麼美好的事,可僅是聽見了這聲響,就已經頗為美好了。

我還想再聽聽它,但畢竟還有事在身,我惋惜的取下它收回原處。

換衣服時,繩繩問我:“為什麼要找銀匠呢?要和哪個小姑娘求婚所以打首飾嗎?”

“哪有什麼小姑娘肯和我結婚啊。”我笑著聳聳肩,穿好襯衣。

繩繩知趣的搖搖頭,像是在反省自己開了個糟糕的玩笑。反正遲早繩繩都會知道我為什麼要找手藝人訂東西,我沒有立刻點破,稍微留點懸念給她。古董店老闆給的地址,路有些遠,而且也不是我很想去的那類地方。

那條街叫靈光街,在外的名聲不好,我也耳濡目染的有了些認識。簡而言之,那兒有個市場,銷的都是不知真假,不知貨源的“好”東西——但那種地方,倒的確有些藏龍臥虎的微妙感覺。

也許淺山之中,的確盤著老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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