升騰的水汽在這矮小的屋頂凝結成露滴,蠟燭隔著玻璃燈罩發出暖黃色的光茫。

薇爾丹蒂愜意的躺在浴盆裡,享受這難得的溼潤與溫暖。

說實話,她上一次洗澡已經是很久以前的事了,這兩個月最多也就是拿熱水擦拭身體,但那遠比不上浸泡在大量溫暖泉水裡來的適宜。

如果洗完澡還能有一張乾淨舒適的大床以及一條柔軟厚實的被子那就堪稱完美了。

寶石一般的頭髮盤在一起,肌體凝露,光潤玉潔,對於慾望的野獸來說這是多麼鮮甜可口的餌食。

她小小地動了動心思,就像是某位國王的王妃一般將玉腿伸出水面,不斷的來回、曲張,私密之處若隱若現。

多麼令人撫媚撩人,血脈噴張,讓男人們心底裡的野獸即將衝破防線。

“你們看見沒有?”

“沒有,霧好大。”

“我看見了一點,白白的,透著潤紅……該死!是誰把浴室修的那麼嚴實!就不能為我們留個寬點的縫兒嗎?”

一群獵人偷摸著窺看浴室,像是抱著蜂巢的黑熊垂涎三尺。

“都是群混小子,”圖翰罵道:“真沒出息,淨給我丟人。你們都他媽的給我去搬糧食!再讓我看見你們偷懶今晚就不要吃飯了!”

霍爾德戳了戳身旁的雷佛歐:“礙事的傢伙都走了,去吧小夥子,看個痛快!”

雷佛歐的衝動被霍爾德一語道破,他忿忿地回答:“你要是真想幫我就不要說出來。”

而圖翰正深情地撫摸這些救命糧,並向霍爾德道謝:“如果這些糧食今天不能運到的話恐怕公會熬不過後天了,我對你的守時表示感謝。”

“我對你的感謝表示尊重,那麼接下來我們談談付款的問題。”霍爾德翻開記賬簿:“這裡總共有900袋小麥粉,一袋25公斤,一天2頓的話足夠你們吃6個月的。現在一公斤小麥粉價格是9金幣,一袋就是225金幣,900袋一共是202500金幣,支付方式只允許現金,拒絕分期付款。”

“我想……”圖翰為難的斟酌,眉頭一點點皺起來:“這個價格可是原來的三倍。”

“今年尼福爾海姆全境的糧食收成都很差,這幾個月又是今年最寒冷的時候,我為你弄來那麼多糧食根本就賺不到什麼錢。”霍爾德合上了賬簿:“當然你也可以選擇不買……但你會拒絕這筆交易嗎?我只是虧錢,而你虧損的是人命。”

是的,圖翰手裡能和霍爾德叫價的砝碼不多,糧食是他最大的軟肋,這根軟肋被霍爾德抓住之後談判的餘地就不多了。

圖翰艱難地伸出五根手指:“5金幣……一公斤。”

“可以啊。”霍爾德生冷的翹起嘴角,那表情難看的連個笑容都算不上:“你直接搶算了。”

“別開這種玩笑,我金盆洗手很多年了。”圖翰有些心虛:“那麼7金幣怎麼樣?7金幣一公斤?”

“你真以為我不知道?”霍爾德亮出了最後的底牌:“烏瓦克本地的商人已經把小麥粉炒到了25金幣一公斤,我可是本著良心給你開的價。莫里斯你還是醒一醒吧,你離不開我帶給你的一切。”

“那好吧,看來我只能拿出壓箱底的了……”圖翰喪氣地盤算著自己剩下的金幣,並且伸出了右手。

霍爾德也伸出了右手與他一握:“要記住,這世上大概沒有比我更實惠的商人了,合作愉快。”

說完他就轉身離開。

“那麼,天底下最實惠的商人,”雷佛歐跟了上去,硬是在臉上擠出友善的笑容:“我的佣金也應該……?”

霍爾德嘗試著首肯,但他的頭點著點著就停不下來了,從點頭示意變為了搖頭晃腦,很明顯話在嗓子裡卡著的時候霍爾德改變了主意:“放心你會拿到的,但不是現在。”

“不是現在?那是什麼時候?”雷佛歐的笑容在臉上凝固:“言而無信不是商人的大忌嗎?”

“我只是以後給你,並不是言而無信。”霍爾德解釋道:“我們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不要為了這些蠅頭小利傷神。”

“有什麼事情能夠阻止你把佣金交給我嗎?”

“比如說你的仇家依舊活得好好的,正在耀武揚威到處通緝你,而你卻正在跟我要一筆有命拿沒命花的錢。”霍爾德顯得冷漠且不在意,意味深長的活動自己的手指,像是在把玩著某種無形的權力:“佣金我會付的,但什麼時候付……我說了算。”

“好了,我宣佈談話到此結束。”薇爾丹蒂出浴了,換上了新的皮草大衣,她略微溼潤的頭髮帶著泡沫的香氣,在這風雪裡格外明媚:“時間不早了都去休息吧。”

雷佛歐對於薇爾丹蒂的話還是聽得進去的,看了一眼薇爾丹蒂他便離開了。

“你一旦跟金錢扯上關係就像變了個人。”薇爾丹蒂靠著寨牆哈出一口暖汽:“不要對金錢的執念太深了,這是我給你的忠告,與金錢牽扯過深的人下場一般都不怎麼樣。”

霍爾德摸摸額頭:“好吧,我承認……這或許是職業病,我是個商人。”

“那你更應該與金錢劃清界限。記住,對於商人來說金錢只是道具,這些金閃閃的東西不應該被賦予多餘的意義。”

“果然像是神明說出來的話,對神明來說金錢何用呢?”霍爾德將自己的衣服裹得緊一些,再緊一些。

站在這低溫的巨牆下與薇爾丹蒂比起來,霍爾德顯得那麼疲憊,他似乎不堪這世界的寒冷:“但當你需要生活在人類這個基數眾多的物種中時,金錢便是與其他同類交際的一切,是榮譽,是力量,決定了別人究竟該拿什麼樣的態度對待你,決定了你的地位高低。”

“真是冰冷的方程式,金錢本該為人類服務。”薇爾丹蒂嘲諷著人類的愚蠢,絕美的臉上滿是心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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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實際上金錢這本該為人類服務的道具,單用一個數目就決定了某人的一生。它簡直就是新晉的信仰之神,大部分人類為了金錢可以不顧一切。”霍爾德不悲不喜地陳述這世界一沉不變的定律:“所有人的人生價值都被一個具體的數字定義,所有人都被金錢烙印上那家畜一般的編號,而其中編號比較長的,他們甚至會恬不知恥的露出那塊恥辱的疤痕向其他家畜炫耀。”

霍爾德的眼神微微閃動,他想起了許多過往,心事源源不斷地從嘴邊湧出:“我從未見過比那些人還要可悲的生物,他們的驕傲不過是些虛榮,而那些虛榮不過是金錢之神因為他們較長的編號而獎賞給他們的虛假甜頭,像是給比較壯實的畜生多喂一些糧食。”

“不要拿那麼骯髒的東西與神明混為一談!”薇爾丹蒂呵斥住霍爾德,她對霍爾德把金錢比為神明的說法很不滿意:“如果金錢真有意志,或許它根本不在乎哪只牲畜的編號更長一些,反正不管財富多少,在我面前都是一劍的事情。”

“說對了。”霍爾德笑著認同薇爾丹蒂:“但金錢之神大概比較喜歡觀察那些弄權的領頭羊,它們因為虛榮自以為成為了特別的存在,掌握了世界,並且嘲弄下層羊群的不自量力與不切實際,但那些頭羊其實是最不自量力的。就如同你所說,在牧羊人面前,不管羊羔的編號是多麼冗長,羊羔不過就只是羊羔而已……為人肉食,任人宰割。”

霍爾德在說出這麼殘忍的話語時,眼裡深邃無比,黯淡無光。

薇爾丹蒂皺起眉頭表示不解:“聽起來你好像對金錢並無好感。”

“當然,我在頭一次接觸金錢時詫異於世界上竟然有這麼令我生厭的東西,它那麼鋒銳地將人分為了三六九等,人們都渴求它,就像是慾望的源頭。”霍爾德挑了挑眉毛,不過他隨即話鋒一轉:“但也正因為我那麼討厭它,所以也深深地明白金錢的重要之處,我正努力成為那頭最肥的家豬,這樣我就可以從金錢之神的手裡多討些豬食了。”

“不是羊嗎?說自己是豬會不會有點過分自嘲?”薇爾丹蒂打趣道。

“那就是神明打的幌子,你明明很清楚,低賤的豬玀和迷途的羊羔其實都一樣,都是供人肉食的畜生,用愚蠢骯髒的肥豬來比喻爭權奪利的人類才更加準確。”

霍爾德學了兩聲哼哼的豬叫聲,轉身打算回房了。

“你那麼討厭它,你就甘心屈服於那閃閃發亮的虛浮之物嗎?”這是薇爾丹蒂最想問的問題,她在今天的最後一刻總算是問了出來。

突然陷入長久的停頓,不管是人聲,甚至呼嘯的風聲好像都小了一些,這世界上大多數的人都會在這個問題下沉默。

“那我還能怎麼辦?”霍爾德的背影停頓下來:“我也無法不落俗套,我是個商人,離開金錢我活不下去,向錢低頭是我們這行的準則。”

“你就沒有想過成為牧羊人嗎?脫離了牧場你就不會有這種煩惱了,成為一個真正有力量的人,領悟真理,並且奉行你所相信的真理,像我一樣。”

霍爾德又一次沉默,他用深思的背影擋住了薇爾丹蒂的視線,陰影中看不清他的表情。

“我只是一介商人,並非神明。”他揹著薇爾丹蒂掏出那枚詭異的金幣,與那雕刻的黃金眼對視,他的眼神古怪得讓人看不懂,像是在與黑暗耳語般說道:“而且這解決不了根本問題,如果不能根絕人性無止境的墮性與腐敗,對我來說,成為牧羊人只是逃離了需要我的戰場……”

各自休息,一夜無言,時間來到了第二天早上。

夜依舊很深,在洞窯裡風聲不似露營時那般喧囂,這讓薇爾丹蒂終於不那麼在意枕頭底下的劍刃了。

這座大寨的木門一開一關,冷暖氣流不斷交替,獵人們依仗著堅厚的石壁抵禦致命的冰封,一條條悠遠深邃的迴廊如同血管在這洞窟裡蔓延。

“又是一個清晨……或者未盡的午夜,沒有任何意義。”她慵懶地活動肩膀,眼睛半睜著,翻了個身繼續睡。

但她睡得不再那麼舒適了。

與想象中別無二致的大床,還有柔軟舒適的被子,壓身感剛剛好;以及烘暖的乾燥空氣,石質的房間更有利於聚暖。

這一切都為薇爾丹蒂所中意,但過了某個時刻所有美好的事物都失去了令人舒適的魔力。

對於人類來說最難熬的並不是午夜,恰恰是早晨。將一片黑暗混沌硬稱為清晨,並在冰冷與迷茫中起床,每天如是。

這需要多大的毅力?天曉得,反正今天的薇爾丹蒂格外缺乏那種起床的毅力。她又想起了霍爾德昨晚的話:人類像是被金錢圈養的家畜。

其實不只是金錢,或者說金錢本身只是人類各種惡念的載體,其原型不過是用來流通的貨幣。

人類最根本的魔障來自於人類本身的劣根性,種種的罪過罄竹難書,被拓印到一枚枚的金幣上,流傳坊間、經世不滅。最可笑的是,立於頂點的權利者們也爭先恐後得將自己的頭像貪婪地碑拓到這穢物之上,並將其稱之為萬世的榮光。

這些偉大的權利者成就了這罪惡慾望最大的庇護所與一層層的假面,他們帶頭將這些腐敗惡臭,金光閃閃的黑暗的實質銘刻入人類的基因記憶,成就了扭曲的信仰。

這難道就是所謂的物極必反?如此骯髒的金錢只要骯髒到了極點就會搖身一變,成為所有人類的究極夢想?

薇爾丹蒂手臂搭在額頭上,希望能掩蓋住自己眼神中流露出的絕望,發出了無奈的苦笑:“我好難受啊……”

作為命運的神明,她怎樣才能使人類摒棄這些劣根性,導人向善呢?如果這種事情都做不到又談何光明的復興?

世界的黑暗尚不為過,最深的黑暗藏在人的內心。如此,就算明天太陽將要復返,充其量也不過是個藏汙納垢的燈泡,不管再怎麼閃耀,也不外乎是曝光這滿世界的魑魅魍魎。

若陽光不能照耀真正追求光明之人,那太陽便不配成為太陽。

薇爾丹蒂更不願意出來了,她窩在被褥裡,感覺被窩裡的溫暖像是這寒流世界唯一的美好,被窩之外是如此的爭鬥與黑暗,她像一個怯弱的小女孩一樣在被窩裡蜷縮成一團。

高高在上的女神在這個名為霍爾德的男孩身上看到了如此多的無奈,縱使神祇立於天地之間也難奈其怎何的絕望。她以前聽士兵們傾訴過面對生死的那種無力感,看著戰友在面前死去的那種無力感。

她以前並不明白那種無力感,因為她只明白功敗垂成,有得必有失,與其為那些已經失敗的而浪費時間,不如做好準備再次挑戰直到成功。

神祇可以容忍失敗,但不會一直失敗下去,這就是女神薇爾丹蒂的覺悟。

“但有些事情並非對等的挑戰,改變一個人都非常困難,何況整個世界……”薇爾丹蒂徹底無奈地癱在床上,她深深地用力呼吸平復胸中的無力感,高聳的胸脯上下起伏,棕紅色的秀髮像是雞窩一樣散亂,她一本正經地和這些令人舒適的事物做告別:“再見了,舒適的大床和被子,你們要好好照顧自己……你好,熟悉的沙發,我今晚又要回來了。”

“……!!!”懶惰的氛圍炸裂般的消散,薇爾丹蒂猛地驚醒,房門邊站著一個人影,不聲不響正默默地看著她。

薇爾丹蒂一把抓起立在床邊的決光大劍,指著人影大罵:“滾出去!!”

“哦哦。”霍爾德匆忙退出房間。

“滾回來!”

“到底要我怎樣?”

“你什麼時候來的?”

“我看你在床上打滾好一會了。”霍爾德好像不怎麼在乎,他應該知道自己剛剛闖入了一位女性的閨房。

“那你倒是吭聲啊。”薇爾丹蒂明顯被驚嚇到了,緩緩地放下寶劍:“你不會是在偷窺我吧?”

“偷窺你?沒有這個必要吧,自從你賴上我之後一直和我住一間房。”霍爾德攤手示意自己的坦率:“這只是個小小的玩笑。”

薇爾丹蒂心裡感覺很不對勁,敵意與聲息總是讓她產生反應,所以從沒人能不聲不響的靠近她,從沒有過。霍爾德究竟是什麼人呢?說起來自己連他的底細都不知道就上了他的賊船。

“所以……你都看到了什麼?”

“看到你在床上打滾,還有就是你和被子吻別——‘叮!’”突然橫飛一把寶劍釘在門框上,霍爾德看著還在不斷顫抖的明晃晃的劍刃咽了口唾沫:“不……我什麼都沒有看見,關於你做姿弄態的小女生樣子我什麼都沒看見啊!”

“很好,”薇爾丹蒂滿意地點點頭,優雅地穿上外套:”說吧,找我什麼事?“

“該辦正事了,圖翰要見我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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