案件第四日上午九點十三分。

我騎著從修理店剛剛拿出來的機車九八型愛因斯。在騎行了一段路程後,我發現這破銅爛鐵終於快無可救藥了。

九八型愛因斯還是我在學院時代偷偷攢錢買下的二手機車。若是從它的第一主人開始算起,這輛車的路齡已經超過了五年,早已超過了應該報廢的時間。按修理店員工的說法,這輛車居然能在路上跑就已經是個奇蹟了。

可即便如此,它還是一邊背負著我,一邊在大道上馳騁。我騎著機車,迎著太陽前往了黑霄星大街上的海鳥町餐廳。就行程表上來看,到達餐廳的時間已經是九點四十三分。因為昨晚幾乎一宿沒睡的原因,我的整個腦袋都陷入了及其讓人不適的眩暈之中。幾乎審問了奧格一晚的我,在今天早上就應基爾巴特之約來討論情報,真希望來個人褒獎一下我這種捨身為人的奉獻精神。

然而,事實上是,因為儘管掌握了很多的重要情報,但是勞倫依舊沒有下落,現在還遠遠沒到可以全權交給基爾巴特的時候。

我穿過海鳥町的門廊,走進了充斥著明媚陽光的大堂。基爾巴特坐在靠近窗戶的餐桌旁。在那餐桌的上面,還掛著本店店主和伊卡爾的合影…………先不管這麼觸黴頭的事情了。

“在你們抓捕奧格的時候,我這裡發生了很多事情。”

“是這樣嗎?”

我拿過攤在基爾巴特面前的《湖心日報》,略微瀏覽了一遍。

“確實…。發生了不得了的事情啊…”

就在昨天,因為其他企業的集體抗議,導致費魯曼重工的彈藥價格居然上漲了百分之十。而且據報道稱這只是妥協的第一步,接下來可能還會根據情況繼續漲價。

“這下子又要被羅莎莉亞敲一筆了。”

精明如羅莎莉亞,肯定在漲價之前就已經囤了相當多的費魯曼制彈藥。當然,下次買的時候,她肯定不會對我打折。

“不………我不是說這個,你往社會新聞那邊翻。”

基爾巴特一臉傻眼的表情。

翻開一如既往黑暗的社會新聞板塊,“被害者已達十六人”這幾個觸目驚心的大字映入眼簾。此外,在稍小的板塊中,還有著“不明光線炸穿廢棄車輛”的報道。

“話說回來,警署的追捕目標還是勞倫嗎?”

我合上了報紙,正對上基爾巴特那欲言又止的眼神。

“是的,勞倫這條線追下去,發掘出的東西越來越對他不利。”損友嘆了口氣“就在昨天,警方跟著線索在郊外的廢棄站找到了一個東西。他們初步判定這是勞倫用來殺死銃劍士的兇器。”

“兇器?”

“看照片吧。”

基爾巴特從口袋裡拿出幾張照片來。照片中顯現的是某種巨大的裝置,它的部件清晰,介面雖然粗糙但是看上去很整齊。不知為何,這巨大裝置的粗獷外觀,讓我想起了腰間佩戴的銃劍。

“是的,這就是某種銃劍…。不,應該說是某種破壞型靈子術具。”

基爾巴特捏起了一張照片,輕輕搖頭。

“這個東西,已經算是一種靈子銃炮了。它的口徑比一般的銃劍大上好幾倍,機關式也採取了複合組裝形式。據警署有關人員測試,這個東西的威力基本上達到了同口徑軍用術具的一半——也就是說,貫穿牆壁,炸爛機車,把人燒成灰燼什麼的…。都不在話下。”

“你們…。是怎麼判斷這玩意兒是勞倫組裝的?”

“有人在附近看見了他的身影,然後…諾亞機關的機關室外面,印著洛娜的名字。”

我沉默良久,感覺幾天來的疲憊仿若潮水般四面八方地湧向了內心。也正是因為如此,基爾巴特的話語才讓我無言以對。

“先別說這事情了,總是只是嫌疑罷了。”

察覺到我的不語之後,基爾巴特換了個話題。

“昨天你和學姐問出了什麼情報?”

“很多,而且很重要的訊息。”

我嘆了口氣,望向了窗外的藍天。

“奧格提供給克裡普的,正是一個皮條客以及客人的錄音名單。在那些客人之中,好多都是最近連續入土的銃劍士……然後,我也在這些名單裡面發現更嚴重的事情。”

“更嚴重的事情?”

“是的。”

我壓低了聲音。

“無論是客人,還是這個拉皮條的組織。這之中的許多人,包括奧格本人,都是來自賀拉斯教會的孤兒們。是的,就連前天晚上暴死的羅斯特也是。”

“………。要是曝光的話,主教,不………教會的名聲都要掃地了啊。而且,目前並沒有證據證明賀拉斯主教和這些事情無關吧?”

基爾巴特靜靜地吐了口氣,我點頭表示同意。

“那麼。”損友繼續追問“那些死掉的銃劍士,以及克裡普和羅斯特,為什麼會被殺掉呢?名單上的銃劍士還會繼續被狙擊嗎?”

“有些會,有些不會。”

“什麼?”

基爾巴特的陰鬱的臉上閃過了疑惑的表情,片刻之後,他彷彿想通了什麼般,睜大了雙眼。

“難道說…?”

“是的,死掉的人,都是洛娜曾經接待過的客人。”

我丟擲最重要的資訊。

“無論是死掉的那些銃劍士,還是克裡普與羅斯特。這些人都是洛娜曾經接待過的人,而這些人都死了…………剩下的人也沒幾個了。”

“那之前,給洛娜租房子的那個男人還活著嗎?你知道他是誰嗎?”

“找到了,那個人你也認識。”

“什麼?”

我輕輕交叉著手指,托住了下巴。

“基爾巴特,那個一直點名要求洛娜接待,並且還給洛娜租房的人………是賀拉斯身邊的那個護衛,也就是索魯。”

基爾巴特的臉上竄過了驚愕,接著,憤怒取代了平靜。

“那個混蛋啊!”

他緊咬著唇瓣,重重地砸了下桌子。那被淺淺皺紋環繞的眉頭深深地皺起,這是他由衷糾結的體現。

“既然這樣……接下來我們該怎麼做?保護那個面癱怪?還是繼續追捕勞倫?”

“不,勞倫那邊先放一放,我…。覺得他不是兇手。”

“為什麼?”

面對著損友的疑惑,我靜靜搖頭。

若是撇開其他因素,就現在的情報來看,毫無疑問,勞倫絕對是兇手。戀人被殺,被克裡普教唆,又製作出破壞靈子術具的他,絕對是本案的最大嫌疑人。

可是,這之中的疑點也太多了。

首先,若是勞倫是這一連串事件的兇手,那麼,他為何要殺了克裡普?

第二點,也就是最重要的一點,勞倫是怎麼殺掉那些銃劍士的?那樣笨重的術具,真的可以輕易殺掉銃劍士嗎?

第一點屬於主觀因素,還能以“勞倫得知克裡普的行為逼死了洛娜”為原因,得出勞倫殺死了克裡普。但是第二點就有問題了。第二點屬於客觀因素,哪怕是偷襲,勞倫也沒有能力殺死那些銃劍士,就算憑著那個破壞型術具,這兇器也太笨重了。

我的視線落在腰間的銃劍上,銀白色的劍身正反射著日光。

“且不論其他的,勞倫到底是怎麼殺死銃劍士的?那個兇器我記得噪音還挺大的?雖然破壞力強,但是要殺人的話,準度可能有些低吧。”

“或許是提前做好了埋伏,每次狙殺前先試射幾次吧……。你瞧這幾天全是莫名其妙的破壞事件。”

“不對,首先,警方都未必能摸清楚這些人渣的動向,區區一個輟學候補生怎麼可能抓得住。第二,那個術具做工太粗糙了,根本撐不住幾次施術。若是作案前先試射好幾次,那勞倫得做多少個術具出來?”

“…。那麼,術具只是障眼法?或許勞倫已經掌握了‘閃雷一擊’,將受害人全部狙殺了?”

“你是認真的嗎?”

我有些頭痛地擔心起基爾巴特的未來。這傢伙確實是一等一的術式高手,也是個優秀的騎士,但是這貨的邏輯迴路爛到令人絕望。看來以後阿納斯塔西亞的未來就要被基爾巴特的陰影給籠罩了。

“你這種推測,不相當於把先前的推測全部給推翻了嗎?且不論勞倫到底有沒有那等狙擊能力。就算他有這等實力,那他何必要去搞靈子術具這種只會暴露身份的事情?”

更何況早就有人知道他和克裡普接觸過了,就算要報復,處於協作地位的克裡普,也應該是最後死的那個才對。

“所以說,這次事件,我覺得勞倫犯案的可能性不大,但是你這邊還得去看著他,因為沒殺過人不代表他不會去殺人。”

基爾巴特的臉上同時竄過了驚愕和疑惑。

“………你的意思是?人不是勞倫殺的,但是勞倫確實是打算去殺人嗎?”

“是的。正在試驗中的破壞型術具就是證據。”

我咬緊了牙根,肯定了這十分糟糕的推測。若是我沒猜錯,勞倫沒有殺銃劍士和克裡普,但是他絕對是打算去復仇的——至於找誰復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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陽光明媚的海鳥町此刻彷彿籠上了一層陰影,就連損友基爾巴特的臉色也變得慘白。

“總之,我這裡肯定是會繼續追查勞倫。”基爾巴特低沉地說著“但是有關追捕命令…。諾伽爾,你要明白,如果沒有明確的嫌疑人,那麼警署只會去逮捕勞倫。”

我強顏歡笑。

“………我大概心裡有點底了。”

“你知道是誰了?可是,除勞倫以外,又會有誰想殺克裡普,以及那些銃劍士呢?”

對於基爾巴特的疑惑,我並沒有回答。

我心裡基本上有數了。如果沒有推測錯的話,除了勞倫,還有一個人會想著為洛娜報仇。

Chatper.2

正回想著和基爾巴特聊天的時候,妮雅的倩影突然映入了眼簾。

黑霄星大街的教會,位於大街廣場的盡頭。現在是案發第四日下午三點,天空多雲。

我跟在妮雅的身後,正在穿過廳與廳之間的狹窄迴廊。

先前走過大堂時候,孤兒們那充斥著冷漠的視線依舊沒有消退。在這讓人寒顫的背景下,妮雅帶著我走向教會深處的祈禱室——我打算約見賀拉斯,而對方也爽快地答應了。

“……。先生,關於上次的事情…。”

“那個已經結束了。”我捕捉到了妮雅眼中的不安“這次前來是想問別的事情。”

一如既往的謊言,但是一無所知的妮雅就這麼接受了。

她緩步向前,而我也配合著她的步調放慢腳步。我在等妮雅下一個提問,也在心中盤算著新的謊言。但是走了將近半分鐘,她還是沒有出聲。

我打量著少女,發現她的目光掃過迴廊上方,那映著先驅者彩色玻璃的。

“洛娜的那個男朋友,勞倫,你有找到他嗎?”

“……並沒有,但是快了。”

“這樣啊…。”

妮雅舒了口氣。她這副緊張的模樣,大概還是因為對洛娜的負罪感作怪吧。

“總而言之,一切都交給我好了。”我繼續說著毫無意義地謊言“勞倫找到之後,這件事情也會就此完結。那之後,但願大家能夠幸福。”

“謝謝你,先生。”

妮雅苦笑了一下,略微地加快腳步。

在迴廊的盡頭,出現了一道看起來很古老的大門。我們沿著牆壁前進,最終停在了這古老的大門之前。

少女快步上前,躡手躡腳地敲了三下大門。可是等了好一會兒,門的對面還是沒有回應。

“賀拉斯閣下正在冥想。”妮雅解釋道“可以的話,能等一下嗎?”

“沒關係。”

我一面望著走廊上方的彩繪玻璃窗,一面走到了大門的正前方。不一會兒,門的對面傳來了點動靜。緊接著,賀拉斯主教那富有磁性的聲音從木縫中傳了過來。

“請進,門沒有鎖。”

我超過了妮雅,帶著有些不符禮儀的敏捷,推開了大門。

門的對面是一個大禮拜堂。在這大堂的上方,有著大約四層樓高的樓層。在最高層,甚至設計了貴賓專用的坐席。

我抬頭望著半圓形拱頂的天花板,頂端那描繪著遠古大戰的先驅者壁畫已然褪色。

陽光從採光的玻璃窗射入,照亮了教堂正中央的聖壇。在這束白光之中,細微的塵埃如同精靈般舞動著。

鑲嵌著鎖鏈與翅膀的十字架,高高掛在聖壇的正上方。十字架上,鎖鏈與翅膀上的鍍金早已脫落,露出了黑色的內層。而深縛於十字架中,那穿著華美衣裝的聖潔女子,正低垂著雙眼,表情憂鬱。或許身為聖子的她,正為這世間百態的無常而嘆息吧。

被鎖鏈與十字深深綁縛的聖子雕像,與活著的我視線交會。

我望向前方,賀拉斯主教正在做著禮拜。他的動作一絲不苟,就如每晚零時,準時向先驅者奉上刃舞的伊卡爾一般。

我輕輕地向聖子低頭,略微鞠了一躬。緊接著,我走到了主教身邊。

“你來了啊。”

主教維持著禮拜的姿勢,背對著我說。不知為何,我有種一言難盡的感覺。

“啊,賀拉斯主教,我來了。”

我用著逐漸變得尖銳的語氣,緊緊地盯著賀拉斯的背影。

“承你上次的啟發,我有些關於何為正義的問題,想要請教您一下。”

這章可能還是有點水,但是作為過渡還是很重要的。

總之,食言了對不起!今天銀行卡被莫名其妙鎖了,去銀行弄了半天才好。

嗯,順帶一提,這冗長的一幕還有大概三節,運氣好明天就寫完吧。

謝謝大家的支援與觀看!

其實,這一章原本我打算寫另外一個故事,名字叫做《羽亡之蝶》。這個故事比《何為正義》節奏更快,深度差不多,但是寫出來的話,人物感情可能會給大家困惑。而且也不好塑造除基爾巴特的親和力,為第一卷最後一幕《悼亡的翼,燃盡的薪》做好鋪墊。所以《羽亡之蝶》若是今後有機會大概會在短篇裡面出現吧。總之,這一張寫的真的像是泥潭,十分抱歉。但是這一幕主要還是為了第一卷的一些情感轉折,所以說還是寫下去吧。十分抱歉,總感覺懸疑劇寫這麼長真的是對不起各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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