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光穿過窗戶,照進了禮拜堂。

矗立在教會天花板兩邊,那所有的彩色玻璃窗,都在陽光下顯現出不自然的光輝。

妮雅自覺地從禮拜堂離開,在關上大門的前一刻,她擔憂地往這裡望了一眼。而我和賀拉斯主教則是坐在禮拜堂中央的長椅兩端,靜待著大門的關閉聲。

“審判的時間就要開始了?”

賀拉斯主教說了個不好笑的笑話,而我則是脫力地靠著椅背。

“誰,在審判誰呢?”

我把目光投向了被鎖鏈束縛的聖子,她那無機質的眼神彷彿在睥睨著萬物。

“你在這裡,祈禱,冥想,內省了數百次,就算是聖子,也把你心中所隱藏的那些事情給聽膩了吧。”

“是啊,但是這兒的聖子畢竟只是雕像。她能傾聽,但並不能審判。”

賀拉斯有些哀傷地笑著。

我無法反駁賀拉斯主教的言語,沒有錯,即便是對著雕像哀嘆或是求饒,也並不會有多大的用處。

這只是自欺欺人而已。

“差不多讓我來確認一下問題吧。”

我壓低了聲音,望向了長椅另一邊的賀拉斯主教。

穿著修道士衣服的中年人微微地昂著頭,面色平靜地凝視著聖子的雕像。與其是說他是位虔誠的神父,不如說是位即將面臨火刑的先知。

“你認識奧格與羅斯特吧?你對他們的所作所為,應該比任何人都清楚吧?”

即便我的語氣很不友善,可是賀拉斯主教臉上的平靜毫不動搖。

“是的。而且,我一直等著別人,來質問我這件事情。”

我臉上的笑容一定很苦澀。

“是啊,自從我陷入這件案子之後,你就一直在暗示我啊。”

我接著說。

“你對我暗示的那些東西,某種意義上比我自己發掘的情報還要多。你,或許早就知道了我的真實身份,也明了了洛娜的自殺,與克裡普孜孜不倦想要找到的醜聞。奧格,羅斯特,以及另外一些從你教會走出的孤兒們……。他們的所作所為與案件的聯絡,你從一開始就瞭解了。”

賀拉斯輕輕地點頭,依舊凝視著那美麗的聖子雕像。

“你說的沒錯。我確實把握了整件事情……但是那時候已經太晚了。”

他把臉轉了過來,翠綠色的瞳孔中透露著哀傷。

“對於洛娜的死,我很抱歉。後來,當我得知了勞倫的失蹤,以及你……和勞倫頗有淵源的A級銃劍士諾伽爾加入後,我決心讓你終結這一切的事情。”

我輕輕搖頭,感覺內心逐漸變得冰冷。

“我不明白。”我說道“我不明白,明明你只要一開始和奧格一刀兩斷就得了,為何還要千方百計地將他們犯下的罪過指向自己?那兩個混蛋不學無術,用盡非法手段去逼良為娼,你只要作為旁觀者在一邊看著就好了——聯絡警署譴責他們,動用教會力量逼他們服法。只要這麼做,克裡普根本抓不到你的醜聞,也不可能會有後面的事情了。”

賀拉斯依舊悲傷地笑著。

我依舊有著疑問,是個我很難搞清楚的問題。

“從我得知奧格與羅斯特都出生教會的時候,我就一直有一個疑問。”

我撇開無謂的敬語。

“這兩個混蛋若真是教會出身,他們應該無法靠近教會才對?”另一個核心問題浮現出來。“熟知他們的本性的教會人員,應該早就把這兩人標記進了黑名單。無論如何這兩個人是絕對不可能和在教會工作的洛娜接觸的………他們是如何進入教會的?又是如何又找了一堆孤兒和他們同流合汙的?這之前,一定有人能讓他們定期來教會才對……。那個人…………”

賀拉斯有些哀傷地笑了,他微微低頭。我發現了,只有一個人才能讓他們再度進入教會。

“…。果然,是你嗎?”

我確信了,結合賀拉斯之前的暗示,以及再簡單不過的推理。

“你這傢伙………是你這傢伙!即便是知道他們不可救藥後,你還想要幫助他們嗎!?”

我那壓抑的吼聲迴盪在禮拜堂之中,賀拉斯臉上的平靜消失了,轉變成了苦澀的笑容。

“是的,但是你說得不全對…。在我打算幫助他們的時候,他們還並非無可救藥。”

我用左手緊緊抓住右手的手腕,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在胸膛中跳動的心臟,如同添了柴火的鍋爐般鼓動著。

“你還記得我之前和你說的那些話嗎?”

主教的聲音中,帶著內疚,與無法挽回的悲傷。

“我懲罰過三個人,一個適中,一個太重,一個太輕。奧格,是我懲罰過重的那個孤兒。那會兒的他,只是個流氓,並沒有到那種罪大惡極的地步。可是,那會兒的我,過於顧及教會的聲譽了。當我得知他在外面鬼混,甚至欺負弱小的時候。一怒之下的我,一下子把無依無靠的他趕出了教會。”

賀拉斯的聲音如同詛咒般,在禮拜堂中迴盪著。

“然而,對於他,這只是第一個錯誤。我的第二個錯誤,在於得知了他在外孤立無援的時候,動了惻隱之心。我利用權力,不時給他一些接濟。我原以為這樣的做法可以洗刷我的錯誤,也可以挽回他那還未走向邪惡的內心………。可是我錯了,他並沒有變得更壞,也沒有變好。在一個暴風雨之夜,他玷汙了教會裡的一個修女。”

禮拜堂裡流動著沉默,只有主教平靜地獨白在持續著。

“接著,我又犯了第三個錯誤。我本應該立刻把他交給警署。但是我獨斷專行,在所有人的面前大聲訓斥,並且動用了教會的鞭刑………那之後,二度離開教會的他,恐怕早就回不來了吧………利用我的責罰造成的恐慌,以及他那混混的痞氣。他在孤兒之中,早就形成了一個人際圈,無論是無辜的洛娜,亦或是跟著他同流合汙的孤兒們…………大概,事件就是那個時候開始的吧。“

賀拉斯繼續解釋了下去。

“結果,你也知道了。離開了教會的奧格,組建了那個可憎的集團,那之後,連帶被我懲罰的羅斯特也加入了他們。克裡普知道了這件事情,企圖利用他們曾為教會孤兒的身份,讓教會聲名掃地。而現在,他們似乎都得到了屬於自己的結局。“

聽完了主教的敘述,我忍不住地反問。

“那你為什麼不和奧格一刀兩斷呢?事情發生之後,哪怕公開發表聲明,也不至於讓克裡普抓到這等把柄吧?”

“因為這一切都是我的錯。”

主教的眼神中流露出了深深的愧疚。

“因為我的管理不善,讓奧格走上了不歸之路,也害了那個修女,洛娜,勞倫等一眾人。這種情況之下,我早就不該獨善其身了。”

我輕輕搖了搖頭,而賀拉斯像是沒看到我的反應般繼續說了下去。

“你,作為銃劍士。或許覺得我的判斷迂腐好笑。但是啊,諾伽爾閣下,你要明白,所謂錯誤,所謂汙點這種東西。是永遠無法洗刷乾淨的。為政者,會花一輩子時間來琢磨到底如何掩蓋汙跡,但是對於為教者來說,若汙跡一旦存在,只要靜等審判,即可。”

賀拉斯深深地嘆了口氣,最終下達了結論。

“一切的錯誤,源自於我的猶豫,我的迷惘,我那該死的慈悲心腸,那愚蠢得要命的正義………。這件事情,一旦曝出,受害者們是不可能滿足於奧格的被捕。身為萬惡之源的我,才是應該被處罰的那個人。”

我總算明白賀拉斯主教那深邃的一部分了:他明知道自己所謂的善心已經造成了不可挽回的後果,這樣的他或許已經無法再擔負所謂“慈善者”主教的這個責任了。

“所以說,你刻意暗示我,並且讓克裡普佔得先機。就是打算用奧格的醜聞來懲罰你自己?就算原因在於你,這一切也並非全是你的罪過吧?你知道政務院的反對派們會怎樣來誣陷你,明知道如此,你還要獻身嗎?我無法理解。”

我質問著賀拉斯,而他只是默默搖頭。

“你想的太簡單了。”

“想得簡單的人是你吧?”我反駁道“你這麼做,萬一身敗名裂,教會的孤兒們怎麼辦?慈善鎮的計劃怎麼辦?”

“教會總會照顧這些孤兒,至於慈善鎮的計劃。”

主教的眼中,浮現出了比我更多的迷惘。

“那只是我的夢想罷了。”

他的目光投向了聖子,與那無機質的哀傷表情對峙著。

“我,從一開始,就做錯了。如何對待這些已經受傷的孤兒,這是所有行善者,必須要面對的問題。我們應該用所謂的正義來引導這些從未被正義照顧過的孤兒們嗎?還是說,我們要暫時給予這些孤兒們一層迷霧,讓他們明白善與惡的交接,存在著不清不楚的過渡地帶?苛刻的責令真的能讓這些孩子們成長嗎?或者說一度地給予愛,才能讓他們真正的變得堅強?或許在我被懲罰後,這些事情才能真正地被大眾所思考。諾伽爾,現在這個所謂的慈善鎮,不過只是個烏托邦罷了。大眾根源的善心,促使了這個烏托邦的誕生,但是卻沒有任何一人思考它要如何的執行。若是有那麼一天,大眾真正解決了上述的問題。那麼,這個世界就不需要我,也更不需要慈善鎮了。”

對方的話語讓我沉默無言。

“一度的反駁還是適可而止比較好。在我看來,無論是嘗試去脫離關係,或是以孤兒們為由位自己開脫…………這種事情盡是些淺薄的理由。”

主教的口中,吐出了悲傷的話語。

“可悲的事情是,思考了如此之多的我,居然因為迷惘,犯下了如此可怕的錯誤。而你,一個行走於善與惡之間的銃劍士,卻能貫徹所謂的正義,懲罰了奧格………這個,那個或許才是命運的玩笑吧。”

賀拉斯終於親口揭秘了他先前的謎語。

“………所以說。”我還是有些說不出話來“這就是…。我會憎恨你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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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能感覺椅子另一邊,那顆熾熱的心臟,但是我卻無法把握準確他的言語。說出這些話語的賀拉斯,目光再度轉向了聖子。如同我的話語無法撼動他的心靈一般,他的話語我也無法抓住。

“憎惡是雙向的。”他平靜地說“我也恨你,恨那個什麼都不用考慮,就能輕易‘審判’惡人的你。”

他全神貫注地盯著聖子看,而此刻,我注意到了一些事情。

我猛然想起,我還剩下最後一個問題了。

望了一會兒聖子的賀拉斯,再度轉身看向了我。他應該也明白,我的“審判”才剛剛要進入高潮。

或許這麼說不恰當,但是比起接下來的事情,恐怕奧格的事只能算得上是毛毛雨。

“你問吧。”

賀拉斯輕輕點頭。或許這是我和這個男人最後一次的見面了,所以我深吸了一口氣,靜靜地問出最後一個問題。

“賀拉斯主教,你,為什麼要對索魯殺死銃劍士這件事情,視而不見?”

有那麼一瞬間,我在主教的眼中望見了一瞬的動搖。與其說是動搖,不如說是如釋重負的感覺。他那薄薄的嘴角微微扭曲。

“你……。還是發現了啊。”

“因為我相信勞倫,更何況疑點也太多了。”

我單刀直入的說著,賀拉斯的眼神反而浮現了些許的疑問。

“縱觀事件,其實關鍵點只有一處。那就是在於,兇手對於被害者的狙殺,是出於仇殺的目的,而正是如此,警署的人才會認定勞倫是兇手。”

我慢慢緩了口氣,繼續說道。

“可是,在這之中,我們忽視了一個人的存在,那就是克裡普的死亡。若是以勞倫的角度來說,殺死克裡普,是因為他間接逼死了洛娜。但是已經連續縝密殺死了十幾個銃劍士的勞倫,為什麼會在還未完全復仇的情況下,就一怒之下殺死唯一情報來源克裡普呢?硬要殺的話,克裡普也應該是最後一個處死的才對………。那麼,是什麼讓克裡普的死亡刻不容緩呢?”

我繼續解釋。

“那就是克裡普手上藏有的錄音名單。這才是他死亡的真正原因。若是能推理到這步,那就基本可以斷定犯人來自哪一個陣營。被憤怒衝昏頭腦的勞倫,肯定不會為了庇護教會殺死克裡普,那麼,殺人者肯定是來自教會陣營。”

賀拉斯側耳傾聽,我從口袋中掏出了一本筆記。

“當然,也有可能是勞倫殺了銃劍士們,而某個教會人士只殺了克裡普和羅斯特………但是,根據這個名單,以及犯人慣用的‘閃雷一擊’…。”

我攤開了有些泛黃的紙張,翻到了“洛娜—索魯”的記錄。

“索魯,和洛娜相處了將近半年,保持著這種關係,還為洛娜租了房子。”我舉起了右手“那麼,在洛娜死後,對於那些把她逼上絕路的皮條客,那些銃劍士,那個衣冠禽獸,還想要暗算你的弱智偵探………。我想,他對他們的仇恨,恐怕不亞於勞倫吧。”

我握緊了右手的五指,垂下了右手。

“這就是我的分析。”

我攤開雙手,表示想說的以及說完了。

賀拉斯主教修長的手指交叉地放在胸前。

“你的推理,並不是完美無缺的。”他凝視著我“你不怕我否定你的推理嗎?”

“嚴格來說,我只是尋求真相罷了。”我平靜地回覆“但是你剛才說了那麼多想要贖罪的話語,我猜測,你所懷抱的內疚,並不僅僅是奧格……。這之中,應該還有索魯。”

坐在長椅上的主教,將肩膀完全託付給了椅背,深深地嘆了口氣。

“你說得沒錯。”

他那簡潔的話語,肯定了我的推測。

“為什麼?我的推理應該還有缺陷才對。”這回我反而又開始提問了“為什麼索魯會毫不猶豫地去獵殺那些銃劍士。僅僅為了洛娜,這種涉及到人命的事情不應該如此單純才對………等下,難道是………”

剛說完我就想到了答案,而主教像是看穿了我的內心般,點頭肯定。

“是的。索魯無法原諒銃劍士,因為他曾經唯一的親人,就死於銃劍士之手。”

賀拉斯的話語帶著遺憾,但是臉上的表情還是一如既往的平靜。

“他在考取騎士候補生落榜後,曾經一度抑制住的,那對銃劍士的仇恨,再度生根發芽。

他那平淡的話語告知了真相。

“而以我的錯誤………引發的洛娜之死為契機………他向那些曾經指名要洛娜接待,並且虐待過她的那些銃劍士開始了瘋狂的報復。除了這些銃劍士,無論是逼死洛娜的克裡普,還是誘騙洛娜的羅斯特與奧格……這些人都是他要報復的目標。”

“那你為什麼不制止他啊!?”我咬緊了牙關“你…作為他的監護人,不應該在他變成連續殺人犯之前,讓他受到法律的制裁嗎?”

“這也是我的罪過啊。”

賀拉斯的眼神轉向了穹頂,他的目光凝聚在天花板…。不,或許是更高的蒼穹之間。

“諾伽爾,即便是我。在當我得知我的父母死於銃劍士之手時,我也曾遷怒過所有的銃劍士。”

我想起來了。

賀拉斯主教之所以成為孤兒,是因為他的父母死於那場銃劍士連環殺人案…………據小道消息稱,在他父母去世之前…。他的童年曾經幸福美滿。

…作為主教的賀拉斯,一定無法忘懷這種痛苦吧。和他那企圖普渡眾生的性格相悖,一旦遇到那種惡劣的銃劍士,即便是他,也會覺得這種人,死不足惜吧。

根本沒有質問的餘地,對我來說,要是夏洛蒂或愛麗絲………哪怕是我身邊任何一個重要的人死於他人之手,我也肯定會遷怒一大批人。

“那時,已經對自身信念有所懷疑的我,在得知了索魯做出這等行動後…。居然沒有一絲一毫的驚慌。”

賀拉斯主教向我道出了實話。

“我…。或許某種意義上,在索魯身上看見了另一個自己。若非當初我沒被那位善良的神父所收養,如今的我,一定會像索魯一樣走向復仇之路吧………只可惜,對於索魯來說,我並沒有像那神父一樣帶他走向光明。標榜著為了大眾之善,為了大眾正義而行動的我,最終還是落入了自我的絕對正義之中。是的,我斥責那些皮條客,但是我更憎惡那些為了一己私慾,居然不惜玷汙窮苦女孩的銃劍士們………索魯殺了他們的時候,已經陷入混沌的我,沒有一絲一毫要阻止的念頭,這就是我的第二個罪過。”

他深深地嘆了口氣。

“我的為自己標榜的廣泛正義,促使奧格成為了皮條客,逼良為娼。害死了洛娜,也牽連了勞倫。”

主教閉上了眼睛。

“那之後,因為從我的過去,我的內心逐漸生根的絕對正義,讓索魯不停地殺人…。最後無法挽回。”

我被賀拉斯那自白的氣勢所壓倒。這些內心獨白從他這位始終維持著好人形象的口中說出,實在是令人恐懼。

但是我不得不繼續開口。

“………那,為什麼要把這一切告訴我?”

我追問。

“故意讓我得知一切真相的理由是什麼?為什麼從見面的一開始你就在暗示我?為什麼執意讓我來做你的審判者?”

賀拉斯主教輕輕地點頭,舉起了右手。

“大約一個星期前,你和你的搭檔,曾經在白霄星大街討論過那個‘何為正義’的問題吧?那個時候,我恰巧從那裡路過,聽見了你的疑問。你作為銃劍士的身份以及從你口中說出的問題,勾出了我的興趣…當然,那時候我只是在反思罷了,並未打算把你牽扯其中。”

他揚起了第一根手指。

“第二,在那場晚宴上。作為銃劍士的你,居然親口質問我的所作所為………事實上,關鍵點並不在於你的質問,而是在於你身為銃劍士的身份。你和我的思考迴路有些相似,但是你卻比我果決得多…這才是我打算讓你徹底知道真相的原因。”

接著他舒展了五指,然後緊緊地握住。

“至於最後的理由,那就是,我想看看和我相似卻又相反的你,在得知這一切後,會做出怎麼樣的抉擇?”

“抉擇?”

“是的,接著。”

賀拉斯主教手中的銀色物體,在空中劃過一個優美的弧線。我伸手接住後,發現這是一個銀色的錄音機。

我的打了個激靈,背脊幾乎不寒而慄。

“這和克裡普的那個……”

“這就是他的錄音機,我從索魯那邊拿過來的。”

賀拉斯淡淡地說。

“這個裡面,有著奧格與我,與教會牽連的絕對證據。某種意義上,它也是索魯殺了克裡普的鐵證。諾伽爾,現在輪到你來抉擇了。你的學弟,勞倫,現在因為聽了克裡普的話,正在處心積慮地打算殺死我……若是你能在他動手之前,讓法律制裁我這個罪人…那麼勞倫不會去殺人,你能拯救他,也能制裁我與索魯的罪過。”

“但是…這樣做的話………”

“沒錯,若是你這樣做。那麼那些因為慈善鎮計劃,因為我而受到庇護的孤兒們,多多少少都會受到挫折吧。滿懷希望的他們會遭受及其可怕的打擊……並且,被身敗名裂的我收養的這件事情,會讓別人對他們敬而遠之吧…………”

賀拉斯緊緊地盯著我,深深吐了口氣。

“來吧,你會怎麼抉擇?為了那些依舊懷抱著希望的孤兒,放棄審判我,讓勞倫入魔?還是說為了勞倫來審判我,讓我入罪,但是讓孤兒們流離失所?”

賀拉斯主教簡潔地列出我面前的選項,是的,沒錯,他憎惡我,此刻,他或許比任何人都要憎惡我。

他的命運,孤兒們的命運都捏在我的手中,而命運天秤的另一端,則是我一直想要拯救的勞倫。賀拉斯主教想讓我在這兩種……不,不對,在正義的兩端做出抉擇,是選擇孤兒,還是選擇勞倫?

如同賀拉斯反覆在宏觀正義與自我正義中進行反省,現在的我,也必須做出這樣的抉擇。

真是惡劣至極的質問,我那一個星期前,因為無聊提出的疑問,現在居然親手卡住了自己的喉嚨。

我的手伸向衣服,略微猶豫地把錄音機裝進口袋。

但是…我非得做下去不可……

“你是否能體會到一些我的心情了呢?”

賀拉斯感傷地望著我,我輕輕搖頭。

他顯然不打算期待我的回應。畢竟經此一別,無論我做出怎麼樣的決定,我和賀拉斯,這輩子大概不會再見面了吧。

我輕輕舉起右手,行了個禮,走向了禮拜堂的大門。當看清了那古老木門上的汙垢之後,我的腳步停了下來。

“你這所謂的贖罪,根本毫無意義。”

我矗立在門前,而賀拉斯則是輕聲一笑。

“但是,代替已經疲憊不堪的我,你必須要做出選擇才行。”

我沒有回答,安靜地開啟了木門,接著輕輕地關上。

走出了教會之後,我脫力般坐在了教會大門前的長椅上。我緊靠在木製的椅背,賀拉斯的坦白,賀拉斯丟給我的重擔,這一切都讓我極度疲憊。

他並非聖人,也並非惡人。他不會術式,也並非弱者,但是這樣的他,讓我陷入了束手無策的境地。

這是個秉持所謂“正義”之人賜予我的難題,而我必須要儘快做出選擇。

我的後腦勺觸碰著椅背,隔牆的教會花園中,傳來了孤兒們的歡笑聲。

一直到現在,我才發覺天空已經被赤色染紅。

這節名為“對質”,坦白了賀拉斯的信念,也引出了諾伽爾即將要進行的抉擇。

下一節,名為“抉擇”,預告一哈,伊卡爾要登場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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