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肉體的衰老（2）
“死了幾個人？”首領看著身旁的人。
“十幾個”，那個人說道。
“那把他們都燒了。”
首領手中抓著一塊玉石，烈焰倒影在他的眸子中，火是死亡，亦是新生，以毀滅帶來生命，浴火之鳥才能成為不死的鳳凰，洛基並不知道死的幾個人中有幾個是他的好友，亦不知道死的幾個人中有幾個共赴死亡的同伴，反正他不會讓自己的夥伴被禿鷲叼走血肉，毫無尊嚴地死去，就算死，身為這片荒涼大地孕育的孩子也要化作這個沙漠的沙子，在更遙遠的地方，有一片沙子，那些沙子是骨沙，或許這就是人類存在的證明，化作沙粒，回歸自然。
“他為什麼不哭？”洛基對賢者發問，周圍的人看著那烈焰中燃燒的屍體，留下眼淚，而首領只是更有力道地握住手中的玉石。
“在這個部落，別人能哭，孩子能哭，婦女能哭，老人能哭，戰士也能哭，可是唯獨他不能。”賢者先是闡明現實，接著用簡單的一句話回答洛基的問題，“他是這個部落最大的基石。”
雖然很黑，但是洛基還是清楚地看到那場與沙漠暴徒的戰鬥中，首領戰鬥的身姿，如果沒有猜錯，他是殺人最多的，沒有他的勇武，這個部落或許就會被沙匪劫掠一空。
洛基若有所思。
“你要知道，他比曾經的我強。”賢者的右手上浮現一個鱗片，那鱗片像是沙漠蜥蜴的鱗片，可是識貨的人知道那是屠龍者才能擁有的證明，因為在這個世界巨龍已經離開。
這個沙漠中流浪且掙扎的狼狗一樣的部落來到一個無人的綠洲，就像賢者和洛基在這個部落中牢牢地紮根，他們也在這個綠洲中紮根。
說句實在話，這個綠洲很小，不足以支援這樣一個部落生存，在沙漠之民的認知中，這種部落最多當做商隊、行人臨時休息的驛站，不在商隊路徑上的這種小綠洲甚至沒有資格做驛站，正因為沒有價值，所以部落差點拋棄這裡，準備在這裡獲取必要的水資源，接著匆匆離開。
但是賢者卻阻止他們的舉動。
“你暫時是我們部落的成員，我們接納你，也尊重你，說出你在這裡暫停的理由。”首領是這樣子說的。
“雲和風在訴說這裡將會有一場暴雨，給這裡帶來生機。”
“這個身為沙漠之民的你我都應該明白，那暴雨是暫時的，帶來的生機也是短暫的，我雖然很喜歡這片沙漠生機盎然的樣子，但是我要對我的部落負責，那只是虛幻的繁榮而已。”
首領很聰明，不然他不可能成為沙漠的首領，接受這個部落唯一超凡力量的傳承，彎刀祭司就算是肌肉蠻子，智力也要高出正常人不少，不然無法明白祭祀、醫療、呼風喚雨、星相、占卜等等方面的知識，雖然這些傳承因為口耳相傳可能有誤，沒有經過系統整理而顯得凌亂且不成體系，沒辦法支援一個人進一步成長，可是正如作者所說，首領很聰明，不是智力只比正常人高不少的肌肉蠻子，他在彎刀祭司這個職業中已經深入發展下去，而且突破前人面對的所有的屏障，在陌生的完全沒有腳印可尋的漆黑夜路中獨自前行。
沙漠之中有種現象，突然一場暴雨襲來，荒漠頓時變成草原，這並非不可思議，這是暴雨來臨之後特有的現象，而那些繁盛的生命也就只在那暴雨之後繁榮，真是短暫的生命。
當雨水的魔力消失，大地再次變得乾旱，那些生命也因此失去水分而枯萎，最終一個個化作種子，埋藏在沙土之中，靜待下一次天降甘霖，這是它們的生存方式。
沙漠之民從出生開始第一次見到這種情況都會高呼“蘇爾”，別意奇蹟，但是他們會在長輩的告知下明白，這僅僅是短暫的繁榮。
當然沙漠之民在一生中，估計也就遇到那麼一次，而且隨著時間的推移，這種現象可能會越來越稀少，首領知道，這個沙漠的生命源泉在乾枯。
首領也可以造成這種現象，不過有什麼意義？短暫的繁榮不足以支援部落成員們生活，維持現狀已經是他透過自己最薄弱的方面——占卜預知到的最好的結果。
他帶著肅穆說道，“如果你堅持這樣子，我們不介意在這個綠洲之中等待，但是你必須以‘蘇爾’之名起誓，我曾經離開這個部落在外界流浪，你應該明白現在‘蘇爾’在外界的意義，我之所以仍然相信你，不是因為我相信口耳相傳的‘蘇爾’，它只是一個符號，正如。”
賢者打斷首領的話語說道，“人歸人，神歸神，人類與其說是相信‘蘇爾’，不如說是相信希望本身，‘蘇爾’這個詞彙不再神聖，因為欺瞞，因為利用，因為沾染象徵生命的鮮血，但是只要人存在一日，希望就永遠存在，你之所以依然表現的相信‘蘇爾’，不如說是在告訴你的族人相信希望。”
“這是希望的第一個禮物”，賢者指著洛基，“以你敏銳的感知，應該明白這個綠洲下面流淌著的無色黃金吧？我的弟子。”
“水，這裡地下有水，很多水。”洛基驚訝地說道。
那一刻，首領的眼睛睜大了，他顯然感知到在小小綠洲之下，那被他忽視的微不可見的生命的胎動，“這個禮物我很滿意”，首領說道，“這個綠洲只要把阻礙那生命源泉的事物除去，花費漫長的光陰，就足夠支援我們部落的生存，當然這需要時間。”
是一場戰鬥，洛基遇到自己沒有遇到過的生命，它先是在沉睡，所以才難以發覺，但是首領還是殺死它，雖然付出幾個人的代價。
他們不用在沙漠中掙扎，這是值得喜悅的事情，可是同伴的死依然給他們帶來悲傷。
同樣是烈火，眸子上倒影這不會磨滅的烈焰，首領依然緊緊拿著手中的玉石。
“洛基，你知道這個沙漠之中人命很賤，到底賤到什麼程度，你知道嗎？”賢者對洛基說道。
“只要有希望，他們就會抓住不放？”
“不要把目光侷限於現在，在過去幾天，你和他們相處，應該從他們的名字中瞭解什麼。”
“賤到只有一條卑微的生命，還有一顆死抓著希望不放手的心。”
洛基清晰地記得這個部落裡面人的小名，都是沙漠中最卑微的最頑強的事物，因為卑微，所以頑強，比如蟑螂。
他又想起這個部落對首領的描述。
首領是一個幸運兒，被遺棄，可是在這個部落活下去。
部落裡面的人施捨給他食物，他如果想要活下去，就必須接受施捨。
很多人摒棄善良，把善當做玩笑，對於首領來說，這是他改變自己命運的基礎，也是這個部落得以延續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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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漠中流浪的狼狗在這裡紮根。
緊接著的是幾天之後一場暴雨。
生命在萌芽，大地上開滿豔麗的花。
賢者看著首領說道，“這是希望給予你們的第三份禮物。”賢者緊握的手展開，掌心是四粒種子，“把它們種在綠洲的四角，它們能保持那些短暫生命的存在。”
大雨過去，綠洲的面積卻大了一圈。
是夜晚，賢者和洛基準備離開這個部落，因為這裡除了最後一課，對於洛基來說已經沒有課程了。
是首領一個人送行。
他跪在地上哭泣，表示自己的感謝。
“我知道這裡是一個充斥著希望以及絕望的世界。”
“你知道，我的部落裡面的人不停地生育，生的很多，死的更多，越生越窮，越窮越生，反覆迴圈，可是必須要生下去，因為族群需要延續。”
“我曾經想過，我是否不應該留下後代，讓他們重複這種宿命……”言語已經接近嗚咽。
或許這就是所謂一個人的絕望，絕望到不想自己生命的延續，自己的後代在這個世界之上存在，人類留下後代的意義，或許是自己存在希望，希望自己的後代存活，希望自己的後代變得更好，而他眼中的世界……
洛基看著賢者，“他似乎不堅強？”
“不，恰恰相反，他很堅強，他懂得宣洩自己的絕望，就算沒有我們，他依然會留下自己的後代，重複沙漠之民必須承受的宿命，你要知道，洛基！他在用自己的方式表達自己的感謝。
“那你看透這一點，為什麼說他比你強？”
“因為我到麻木的時候，才懂得這一點。”
“接受我們部落的贈禮。”首領把自己的玉石用雙手鄭重地捧起，放到洛基身前。
“用雙手接受它，這是尊重，洛基。”賢者說道。
“只要持有它，任何人都能命令我們部落做一件事情。”
洛基用雙手接下那塊玉石和賢者開啟新的旅程。
-生命的堅韌與脆弱的分割線-
“你是怎麼愛上他的？”
“不知道，我只知道，從相識到愛上一個人需要短短的幾個月，可是愛一個人卻要一輩子。”
“也是時候了。”艾斯的目光透過陽光的影子通曉時間。
“再不讓他死去，他只會更痛苦。”
安潔莉卡在思考，是否讓他放棄生命，因為在她看來，這個生命除了痛苦，已經毫無意義可言。
老婆婆很慈祥，“讓我看他最後一眼。”
死亡真的很簡單，那個“嬰兒”因為顱骨擠壓毫無變化的大腦造成的痛苦而扭曲的表情變得安詳，能安詳地走真是一件非常幸運的事情。
時之沙造成的負面影響可能會導致一系列糟糕的後果，比如注入那個“嬰兒”身體的藥劑失效，法術“永恆”就能導致某些事情註定不可能發生在施法物件身上，幸運的事情是並沒有。
安潔莉卡實際上已經覺醒靈覺，而且覺醒的程度很高，能輕易感知眼前老人的情緒。
還有那個“嬰兒”的情緒。
時之沙，每一個人身上都有一個看不見的沙漏，從出生，沙漏就一直在滴漏，而沙漏的沙子則被稱為時之沙。
人到老年，快速流逝的時間開始凝滯，雖然時間依然在流逝，死神的刀鋒輕觸脖子，感覺時間隨時都可能消失，但是毫無疑問，生命本質的頑強鎖住身體的壽命，快要死去，可是只要信念依在，他就是死不掉。
那個“嬰兒”除了痛苦，心中還充斥著一種恐懼。
嬰兒的成長總是比老人的衰老肉眼可見，所以嬰兒的衰老更能表現時間的流逝，他像是親眼面對自身壽命的流逝，定時炸彈綁在身上，而他卻不得不面對計時器。
“安潔莉卡，我不得不說一件很重要的事情，我原來的世界，一隊陌生年老的夫婦，當其中一個人死去，而另外一個人也會很快死去，彷彿雙方消逝的時間是連在一起的，你應該明白我想說的話吧。”艾斯談了一口氣，透過內心的契約發起聯絡總是那麼累人。
“我很開心。”老婆婆說道，她的淚珠滴落，“能讓他在我的懷中安詳的逝去。”
安潔莉卡嘆了一口氣，她抱著老婆婆，“哭吧，他已經走了。”
安潔莉卡並不知道，老婆婆是強歡顏笑，還是真的發自內心的想笑同時又想哭，她的靈覺還沒有敏感到瞭解笑著笑著就哭，哭著哭著就笑的情緒的程度。
但是她知道，那個老婆婆需要一場哭泣沖刷內心傷感，即便那種傷感帶著無可挽回的慶幸。
接下來安潔莉卡選擇訴說……
結束了，這次測試，安潔莉卡和艾斯離開醫院。
此時太陽沉淪，月上星空，漫天繁星是艾斯很久沒有看過的景色。
艾斯不知道未來是怎麼樣的，可能眼前這個老婆婆會在愛人死去後很快死去，可能不會，誰知道呢？安潔莉卡已經做出最好的努力。
所謂生命的抉擇，沒有人知道是對還是錯，正因為沒有人知道未來到底會怎麼樣。
肉體的衰老，不論是時間的前進，還是倒退，都是一件令人覺得苦惱的事情。
艾斯手中依然拿著書，而那本書是一本非常奇怪的書，正常人都能發覺他在看書，可是沒有人會主動注意書的內容和名字，比如這本書的名字《黃昏教典》，這是他透過開發自身具現出來的。
“日後的測試可能會很難”，艾斯終於放下書，看著安潔莉卡。
“我相信我能行。”
兩人結伴而行。
PS:咳咳，建議你們看一部電影《返老還童》（又名《本傑明·巴頓奇事》），再看一下這章，會感觸更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