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們太老了,還是我們都膽子太小了?民國之初,你我不敢做軍閥,結果別人都去當了軍閥,你我還是老樣子。亂世裡又不敢去起義,結果別人成了梟雄,你我還是老樣子。太平盛世裡,更不敢輕易說一個‘怕’字!”

趙元曲站在街燈下,昏黃的路燈將他消瘦的身影拉得斜長,在光暗間忽閃忽閃。

“酒滿是敬人,茶滿是欺人,你我已經都長大了,身上揹負的東西也越來越多了,有時候,選擇對於我們來說,其實沒得選!”西洲望著這位兒時的玩伴,如今已經見不到當初任何的影子了,“而我們小時候總是希望自己都可以快點長大,可以像父輩那樣大口喝酒,快意恩仇,可當我們長到終於可以跟父輩碰杯的年紀時,卻沒能成為年少時心中那個了不起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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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元曲一愣,隨即臉上露出淺淺的笑意:“無論當初在清華大學的王西洲,還是在四海賭坊那個賭鬼王西洲,在我看來,他們其實都已經死了,今天我認識的是,是大上海古物界的後起之秀,多金風流白玉郎的七先生!”

說完他緩緩的伸出手去:“重新認識一下,我叫趙元曲,字君蓬,南京人士,別號春秋書生!”

西洲單薄的長衫被冷風一吹,顯露出他挺拔的身骨。他伸手握上了趙元曲那雙火熱似炭的手,唇角一勾,含笑說道:“王西洲,字敬亭,祖籍北平,江湖人稱‘殺神刀’!”

兩人望著對方臉上的笑容,都不約而同的哈哈大笑起來。

遠方,文宿俊望著在路燈下爽朗大笑的兩個人,不禁長嘆口氣,對著一旁的匡月樓抱怨道:“本以為自己是下棋人,結果到頭來,還是別人棋盤上的棋子!”

“那是你笨!”匡月樓沒好氣的說道。

文宿俊清雅的臉上露出三分笑意:“但起碼我知道了內幕,他鬼酉泉西跟蕭旦禮還被矇在鼓裡呢!他們要是知道了,這從頭到尾都是趙元曲跟王西洲演的一齣戲,臉色該是什麼模樣?!”

踏上這輛雪鐵龍老轎車,隔著車窗,趙元曲望著逐漸向後遠去的那個孤傲身影,把這件事從頭到尾想了一遍,表面上看,是他趙元曲收到了李老爺子的求助信,才會不遠千里來相助,可實際上,書信是假的,他實實在在的當了一回王西洲的刀。

司機藉著後照鏡望了一眼先生,問道:“先生今天好像格外開心?”

趙元曲摸著身旁這蹲何尊,大笑起來:“真不愧是滬上古物界的小七爺啊,試問這天下,誰人能把我趙元曲當刀用呢?唯有他王西洲!”

司機微微一笑:“東西我們帶回南京怕是很麻煩吧?這蹲小的還還說,可那蹲實在太大了!”

“的確很麻煩,”趙元曲點了點頭,“送去寶雞鄉下的祖宅吧,日本人應該想不到我會把東西送到哪裡!”

…………

西洲知道,東西放到趙元曲手裡是最安全的,只是可惜,未能跟李老爺子當面說上一聲,這東西,留在中國人自己的土地上了,你老可以含笑九泉了!

“好你個王敬亭,連我都騙!”

文宿俊一見他回來,立馬炸了毛,一伸手便勾住了西洲的脖子,威脅道:“老實交代,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日本人要在蕭旦禮這場宴會上交易青銅器?!”

西洲掙脫出來,神秘的一笑:“這件事可不怪我,是我們的九爺的功勞!”

“通天掌櫃?”文宿俊一驚,“君韜那個傢伙!”

“上次從許禮的警局出來後,我便察覺此事不對,讓九爺暗中去調查三希古閣的背景,結果發現這古董店的水深著呢,他們幾次三番打壓玉霞記的生意,將李老爺子活生生逼上了絕路,目地就是要讓他出手那兩件青銅古器,而明目張膽的把這麼大的青銅器運出上海,又必須對港務局有一個好的藉口,這蕭旦禮的古物文化交流會,自然給他們提供了絕佳的機會!”

文宿俊恍然大悟:“以日本早稻田大學考古系來華文化交流的藉口,剛好可以避開港口海運的搜查!”

西洲點了點頭:“只不過,鬼酉泉西千算萬算,沒想到李老爺子藏了一手,這真正貴重的青銅器不是那寶盤,反而是不起眼的酒器銅尊!”

“無恥!”匡月樓冷哼一聲,往日裡他都是一副俏皮可愛的笑容,可此時嚴肅緊緻的容顏十分不搭,卻如冰雪一般動人。

西洲拿過司機大壯手中的厚厚羊毛大衣,走到匡月樓的身旁給她披在肩上,看了一眼她手上抹著蛇油膏的凍瘡,輕聲說道:“你以為我不知道你是女孩?你以為我不知道你爺爺是匡麓?”

這句話在匡月樓心底瞬間激起了滔天大浪,她不可思議的望向眼前這清雅俊逸的少年郎,吃驚的說道:“你……你……你都知道了?”

西洲望向天空中不多的繁星:“匡師叔當年與我父親一起探得清東陵,我還有很多不解的謎團想要問他呢?包括我父親的冤屈!”

“你父親的……冤屈?”匡月樓十分不解,這些事情他爺爺都沒有告訴過她。

文宿俊知道當年那件事,忍不住搖頭一嘆:“敬亭的父親當年被槍決了,被誣陷為孫殿英盜取清東陵的引路人!”

匡月樓驚在了原地,半晌之後,被冷風一吹,只覺得渾身渾渾噩噩,再一看,王西洲的那輛斯蒂龐克轎車已經沒有了身影。

斯蒂龐克轎車上。

大壯望向了倒車鏡裡十分沉默的少爺,忍不住說道:“下一步我們該怎麼做?”

“我本桀驁少年人,不信鬼神不信人!”那雙水晶眼鏡上,忽然露出一雙狹長的雙眸,裡面閃過瞬息鋒利的光芒,“欠債還錢,殺人償命,這本就是天經地義,他們當年如何陷害的我父親,今日我便要替他血債血償!”

…………

……

葵酉年,二月初七。

宜嫁娶,宜出行,宜安床,祭祀。

一早,西洲便給祖父與父親上過香,安排了言猛虎的功課後,換上了一身得體的棗紅色龍紋蘇繡長衫,讓司機大壯提好了禮品,便坐上那輛斯蒂龐克轎車,徑直去了吳家的錦芳園。

今天便是吳家嫁女的日子,新郎是江蘇淞滬警察局探長許成然之子,許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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