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是即將開拔的軍隊,但是軍營裡卻沒有一個人說話,每個人都默默地擦拭武器,替戰馬梳理毛髮,做著開拔前的準備。

“大人,您真的要去麼?”在主帥的營帳外,一個軍僕打扮的少年一邊為他的主人穿戴盔甲,一邊用猶豫地語氣詢問。

“這就是我等存在的意義啊,費特瓦斯。就算註定有去無回,就算這是我等無法挽回的局面,我等也要用自己的生命來作為對我們曾經發下的誓言的回應。”從頭盔中傳來一個溫和而又讓人心安的聲音,用堅定不移的語氣回答到。

“可是,那個怪物……實在是……”軍僕將他的主人最常用的長劍放入腰間的劍鞘,並且把一柄輕型騎矛和一柄重型騎矛放到旁邊正在低頭吃著地上的青草的戰馬身上,撫摸著戰馬身上的金色流蘇。

“沒有什麼可是,費特瓦斯,從今天起,你就繼承我聖劍戰團長的位置,向西走,向聯盟求援,一路上儘可能地團結我們的同胞,帝國的毀滅已經無法挽回,而你們這些活下來的人……要承受的會比我們這些死去的更多……費特瓦斯,記住!當聖加西亞人團結在一起!哪怕是諸神也會畏懼我們的榮光!”騎士翻身上馬,身後是數以萬計的騎兵,他們浩浩蕩蕩地離開軍營,佇列中瀰漫著悲傷的氣氛,許多人都是強忍熱淚跨上戰馬的,因為他們知道,這是他們最後一次在家鄉的土地上戰鬥了。

那策馬率領軍隊向著西北方向前進的身影,是費特瓦斯眼裡,關於被譽為帝國執劍人的高文公爵的最後的畫面。

在帝國的首都被邪教徒們召喚出來的惡魔大君給摧毀了之後,傳承了一千多年,領土橫跨兩片大陸的聖加西亞帝國就已經實質上的毀滅了。

惡魔們如同潮水一般以曾經的帝都為中心向四面八方擴散,但是他們那兇猛而又貪婪的攻勢被奇跡般地拖住了,數以千萬的手無寸鐵的聖加西亞人得以倖存,而這奇蹟是用上百萬帝國軍人的性命換來的。

那些貴族……那些黃金貴族……那些往日被平民看不起而唾棄的腐朽貴族們,穿上了先祖的戰甲,沉默地和那些“泥腿子士兵們”站在一起……用自己的生命拖延著惡魔大軍的攻勢。

魔導炮失去供應的錫晶就用弓箭,弓箭射沒了就用刀劍和長矛,武器折斷了就撲上去!用自己的身體拖延哪怕一秒兩秒!這是雞蛋與鐵的碰撞,註定不可能勝利,面對天生喜好殺戮而又擁有強大力量的惡魔,短短半個月,足足四十個帝國軍團永遠的失去了軍團旗幟,也意味著帝國永遠的失去了四十個軍團……

天塌了……

一個又一個帝國將軍戰死,一座又一座城市淪陷,聖加西亞人的未來,到底在哪裡?

黎明歷1623年八月十五日,陰,我叫費特瓦斯,是一名軍僕,在我的騎士大人不顧我的勸阻前往帝都之後,我繼承了他那聖劍戰團戰團長的光榮頭銜,這對於出身安納託利亞的山區的我來說無異於是天大的恩典。

為了不辜負大人對我的信任,依靠著在軍隊中學來的武技還有力量,我以及其他數十個傭兵維持著這支人數達到數萬的難民的秩序,讓這些失去了家園和親人的同胞們能夠活著逃離這片曾經的沃土,畢竟,我們已經失去了自己的國家與土地,可前路如何,卻沒有人知道。

就在一個半月前,黎明歷1623年七月一日,邪教徒在帝都開啟了深淵的大門,讓一個惡魔大君輕而易舉地摧毀了帝都,帝國的首腦們全部戰死,甚至包括那位令人既畏懼而又崇敬的山嶺巨人之王,沒有人能夠抵擋住那幾乎與天穹齊平的散發著深淵的硫磺味的可怖存在。

哪怕遠在數百公裡之外,我回頭張望,也能看到那道頂天立地的身影,朝著東方緩緩前進。

現在帝國的形勢怎麼樣,沒人知道,在我們向西方前進的路上,不斷有同胞加入我們的隊伍,衣著華麗的貴族,披金戴銀的商人,眼神呆滯的軍士,沉默不語的罪犯乃至平民,全都放下了彼此的矛盾,齊心協力的穿越這片已經開始有惡魔肆虐的土地,一路上的傷亡很慘重,我們根本無法抵擋那些獰笑著屠殺同胞作為食物的惡魔們,直到兩位即便是最偏遠地區的農夫也會知曉名字的大人加入我們的隊伍,情況才有所好轉。

戈特沙爾克大賢者,還有虛空女巫大人,我不知道他們兩個是如何從帝都中逃出來的,但是兩人彼此支撐著加入我們的隊伍時,渾身上下沒有一處完好的皮膚,如果不是從他們的衣服和所拿法杖來判斷,我們根本認不出來他們。

黎明歷1623年八月十七日,晴,在得到我們所能給予的最精心的照顧後,兩位大人奇蹟般的甦醒了,不僅如此,這兩位在亞爾斯蘭大帝的時代就已經位高權重的大人還從我的手中接過了管理難民們的責任,讓我負責組建新的軍隊,來保護同胞。看著同胞們分配到食物時臉上的喜悅,我也從心底感到開心。而兩位大人也竭盡全力的從同胞中選拔出具備法師天賦的同胞,並將他們訓練成為合格的法師,不過戈特沙爾克大賢者和虛空女巫大人似乎在選拔條件上有些爭執,最終虛空女巫大人只負責選拔女性法師,而大賢者閣下只選拔男性法師。

黎明歷1623年八月二十二日,令人興奮的一天!帝國的皇子阿德約安殿下因為正在北方巡視邊疆而倖存了下來,此刻也已經趕來加入了帝國遺民們的隊伍,還帶來了數萬名保留下來的精銳兵士!我們距離走出這片充斥著惡魔與亡靈的廢土的日子已經不遠了!

黎明歷1624年三月四日,晴,經過將近七個月的培養,第一批法師終於加入保護同胞的行列,他們的加入讓早就已經疲憊不堪的我們終於可以稍稍緩解下壓力,感謝先王,我們距離薩拉美山脈已經近在咫尺。

黎明歷1624年三月十三日,暴雨。為什麼!這是先王給予我們的考驗麼?!不僅聯盟拒絕接納我們,接連不斷的暴雨也讓數以百萬計的帝國遺民中爆發了瘟疫,而教廷的使者告訴我只要我們願意改信他們的神,不僅會接納我們,還會派出牧師為民眾們治療瘟疫,我該怎麼辦?!兩位大人還有皇子殿下帶著所有的武裝力量準備死守哈德良長城防線,讓我可以帶著同胞們翻越薩拉美山脈活下去,不行!他們這麼信任我,我不能辜負他們的信任!

雨滴接連不斷地砸在營帳上,然後滲入大地,而營帳內激烈的討論聲甚至蓋過了雨聲。

“依我看,直接徵召所有成年男子!強行打過薩拉美山脈!只要我們進入西陸,還愁沒有安身之地麼?!”

“你當聯盟的軍隊不存在麼?!恐怕我們這群烏合之眾連三天都撐不下來,就成了被禿鷲爭相搶奪的屍體了!”

“不如我們先答應教廷的條件,等到跨越了薩拉美山脈之後再做打算?”

“教廷如何不會知道我們的想法?恐怕這營帳裡早就已經有人和教廷暗通款曲了!”

“你什麼意思?!是在侮辱我的聲譽麼?!”

“我什麼意思你不清楚麼?!聖加西亞人的叛徒!”

數十位氣質長相行為各異的將軍在帝國軍隊總掌旗官費特瓦斯大公爵的營帳內吵的面紅耳赤,甚至已經開始拔劍相向,而他們激烈爭吵的,正是教廷的使者所提出的條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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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體聖加西亞人改信,承認至高神乃唯一神,方可踏上西陸的土地,而後聖加西亞人必須被平均分配到西陸各地,不允許聖加西亞人自成一國。

使者剛剛說出第一條的時候,就有十數位將軍拔劍就要把使者碎屍萬段,後來卻被費特瓦斯厲聲喝退。

“夠了!”伴隨著桌子被劈開的聲音,爭吵與怒罵聲戛然而止,所有人都轉頭看向軍中主帥的方向。

“我等……只不過是帝國最後的殘兵敗將罷了。”修長潔白的手指卻正在把玩著一顆猙獰的惡魔頭顱,吹彈可破的肌膚連女子也嫉妒不已,加上那雙含情脈脈的桃花眼還有那精緻的面容,讓人分不清男女。

“你,麥爾斯.馬庫斯,義大利亞的鐵匠。”

“你,達爾西.勞倫,奇裡乞亞的商人。”

“你,陸斯恩.亞歷山大,下高盧的漁民。”

“而我,最初只是一個軍僕,連屬於自己的盔甲都沒有,整日為高文公爵梳理戰馬的毛髮,為他披掛盔甲。”

“如今,我們成為了最後的帝國軍隊的領導者們,帶領僅剩的同胞們橫跨半個帝國尋找棲身之地。但是這支隊伍有多脆弱,我們都心知肚明。答應教廷的條件,我們就會親手把帝國和聖加西亞人的歷史終結,我們的罪行足夠在帝都吊死並懸掛到骨架完全腐朽的時候。而不答應,這帝國最後的火種就會在薩拉美山脈熄滅,我們同樣是罪人……”

“那我們到底該如何,大公爵。”

雖然長著一張清秀如同少女的面龐,但是費特瓦斯的權威沒有絲毫被挑戰的危險,是他一手組建了如今的帝國骷髏軍團,在他手上死去的惡魔足以填滿一座山谷,儘管凝聚了帝國僅有的職業者的力量的骷髏軍團裡並不缺少傳奇乃至聖域的強者,但是費特瓦斯依舊維持著他帝國大公爵,樞機議會四位仲裁長之一的身份從無動搖。

“阿德約安殿下那邊怎麼樣,那些魔物已經開始進攻了麼?”

從整體形勢圖來看,帝國遺民們一邊與惡魔作戰,一邊向著西陸進發,其實骷髏軍團的兵力遠不止現在這十萬之數,在之前的八個月時間裡,無數帝國軍人死在了從帝國腹地一直到薩拉美山脈的路上,屍骨遍野,遮天蔽日的禿鷲跟隨著隊伍移動。

“啟稟大帥,阿德約安殿下他們已經在哈德良長城開始拖延惡魔大軍的腳步,而且他們最多能夠再堅持半個月的時間,惡魔大軍的攻勢從一開始就很猛烈。”一個面無表情地身披血紅色長袍的男人俯身對費特瓦斯彙報道。

“好,我知道了。”點了點頭,費特瓦斯用他淺灰色的雙瞳打量著營帳內的眾人,然後緩緩地站了起來,抽出自己的佩劍。

“你們……都是我的兄弟同胞,跟隨我經過八個月的血戰才來到這裡……我們所求的不過是一片安身之地,能夠讓帝國的火種在卡拉布里亞繼續延續下去。而現在,聯盟拒絕我們的進入,封鎖了邊境,我等前進之路已經被封死,與其卑躬屈膝,或者坐以待斃,不如奮力一搏,只要我等能夠抵擋住惡魔的攻勢,在從薩拉美到哈德良的遼闊土地上,帝國就會被重新建立起來。此戰……”費特瓦斯猶豫了一下又繼續說道。“此戰兇險異常,或許我們都會戰死沙場,連屍骨都不能保全,所以我並不要求你們必須和我一同站在戰場上,那些想要留下來的人,我不會責罰你們,總有人要活著,連帶著戰死之人的那份責任一同揹負起來,繼續前行,我在這裡懇請你們,用盡一切可能保留下帝國的火種,那些已經死去的同袍和同胞不能就此消失在歷史的隻言片語中,我們一定要讓後人記住他們!”高文公爵,你說的沒錯,這就是我等存在的意義,哪怕帝國已經覆滅,我們只是一群惶惶不可終日的喪家之犬而已,也總有人要為了其他人而死。

費特瓦斯的話讓許多人都紅了眼圈,這些將軍們也都想起了戰死的同袍,還有已經不知所蹤的家人至親,而現在到了他們抉擇的時候了。

有時候苟且偷生並不是因為懦弱,而是因為有必須去做的事情。

“我等願隨大帥前往哈德良!與惡魔決一死戰!”

“決一死戰!!!”

沒有人願意背負著懦夫的名號留下來,從前他們沒法選擇,而現在他們更希望作為一名英雄而死去。

“抓鬮吧,決定誰留下,誰跟我走。留下的兄弟,我將帝國的未來,交給你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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