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日後·自治行星埃蘭堡空港——

“沒能順路去看一眼海拉爾真是可惜。”陳羽蓮還在為路線上不能經過海拉爾的軌道而有些鬧情緒,不光是她,可能整個艦隊裡面的海拉爾倖存者都是這麼想。

儘管只是在旁人看來幾乎毫無價值的一等低溫殖民星,已經荒廢的海拉爾卻是所有倖存海拉爾人心中如同朝聖之地的神聖家園。海拉爾人已經離開帝國太久了,以至於無論是帝國本身還是他們自己對於身上的漢族血統都沒有任何過分的聯想,既然血統不能作為凝聚大家的象徵,自然家園就成了替代的圖騰。

“只要這次能跟埃蘭堡人解釋清楚,我們就有機會重新把海拉爾恢復成殖民地。”張松嵐如此安慰著自己的同胞們,渴望希望回到家鄉的急切心情對他而言也是一樣的,故鄉那寒冷蕭瑟的針葉林無數次出現在他的夢境之中,而且隨著最近自己的社交圈子日益孤立同樣的夢境變得越來越多了。

“既然如此,屬下一定全力配合總長閣下,不管什麼樣的命令就請您下達吧!”聽到這話陳羽蓮才算是恢復了幹勁,或者說有些幹勁過剩了。

“我們是來談判又不是來宣戰的,你放輕鬆點。”張松嵐無奈地苦笑。

“啊,非常抱歉。”意識到自己過度興奮的陳羽蓮馬上收斂起表情,改變幅度如此之大如此之快,張松嵐懷疑她直接關閉了義體機能裡面的面部情緒反饋模組。

義體這玩意兒有時候還真是好用。

前來迎接張松嵐的排場不小,除了埃蘭堡的自治行星長官還有和平士官的一位副校長,這位副校長他認識,學生時代的一場酒吧格鬥中海因斯曾經用啤酒瓶敲過對方的腦殼,當時張松嵐也在場。

“沒想到會以這種形式再跟您見面。”重新想起彷彿已經是很久之前的往事張松嵐露出了久違的真心笑容,以至於他都沒有感覺到任何尷尬。

“是啊,我也是。”副校長先生臉上的尷尬就很明顯了,三年前他還在辦公室裡訓斥過這位如今南方世界第一強國的獨裁者,如今卻被派來當迎賓員接待對方。

“鄙人是本行星的執政長官哈爾曼,歡迎總長先生大駕光臨。”被晾在了一邊的行星長官只好自己走上來做介紹,惱怒歸惱怒,張松嵐現在確實有無視他的資格。

人人都清楚,埃蘭堡能免於和海拉爾一樣的下場至今保持著主權獨立完全是因為和平士官學院坐落於此,而張松嵐願意大駕光臨也是多得人家母校的邀請,跟他這個行星長官沒有半點關係。

“您千萬別這麼說,當初我還只是個戰爭難民的時候如果不是有埃蘭堡的熱心接納現在還不知道流落在哪裡要飯呢,埃蘭堡對我而言有重生再造之恩,稱之為我的第二個故鄉也不為過。”意外地張松嵐不像哈爾曼想象中那麼趾高氣揚,反而是用很溫情的招呼代替了外交場合的寒暄。

“哈,沒想到您是這麼看待我們埃蘭堡的,這話該怎麼講呢,好心有好報吧。”既然對方打出了溫情牌,哈爾曼也不好繃著了。

“而且我對和平士官後院那條酒吧街的印象相當好,您要是打算招待我的話就帶我去那兒吧。”張松嵐隨口玩笑道。

“哈哈哈,總長閣下果非常人吶。”哈爾曼這次是真的被逗得笑出了聲,“既然您這麼說什麼國賓招待之類的我們也不做了,您只要按照您的喜好隨便遊覽,我就當自己不是行星長官只是個導遊,反正我這輩子第一個工作就是幹這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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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最好不過。”張松嵐似乎很在興頭上,一口答應下來。

現場唯一不高興的人是陳羽蓮,在她看來這位行星長官純粹是蹬鼻子上臉,好在她剛才把面部情緒反饋模組給關了,別人也看不出來她那張鐵麵皮掩蓋下的憤怒。

就按照張松嵐的要求,哈爾曼把張松嵐拉到他熟悉的那條酒吧街找了家看起來還算可以的酒店來招待張松嵐。兩人一個是埃蘭堡的原住民一個是在這裡度過了四年大學時光的人,聊起本地的風土人情來很有共同語言。

“不過我是真沒想到我們埃蘭堡還能出來您這樣的人物,現在整個南方都在傳最有可能統一南部星區的人就是您了,不知道您心裡面真正是怎麼想的?”酒過三巡菜過五味,哈爾曼終究不是單純的導遊,他還要履行作為行星長官的責任。

“統一南方?抱歉我可沒有那種興趣。”誰知張松嵐卻厭惡地擺了擺手,“我是個軍人不是職業政客,行政管理我不擅長也覺得太麻煩,因此我建立的國家才把所有行政權力都下放給各個星球政府。”

“可我認為您很有處理這類事務的天賦啊。”這個答案顯然讓哈爾曼意外,張松嵐的回答就像一個胸無大志的大頭兵,他必須確認這話究竟是發自真心還只是偽裝。

“呵,您沒看出來說明我裝得還很像。”張松嵐苦笑著搖搖頭,“這方面我是真的不擅長,因為我相信世人眼中廣義的公正,您既然正在管理一個星球就該知道維持這樣的公正要得罪多少人,輕了招人怨恨,重了就有人對你動殺心。最可惡的是你所做的一切還都是為了他們好,他們卻完全無法理解你處在這個位置上時心裡的苦惱,到最後你不得不用嚴厲的手段阻止他們傷害自己。”

“絕對的公正……”若這些話出自真心哈爾曼還真得對張松嵐的理想刮目相看,人人都知道公正好但只有統治者知道維持公正有多麼困難,同為統治者的哈爾曼就能理解張松嵐的苦惱。

“想要他們完全理解,怕是得有幾代人在同樣的政策下生活過才能徹底改變他們的思維模式,且不說我能不能活到那個時候,就連我自己還能在這樣的壓力下頂多久我都不清楚。”抓起酒杯將烈酒狠狠灌進嘴裡,張松嵐沉重地嘆口氣,“我敢跟您打包票,就在我們坐在這兒品酒論道的時候我的國內已經有人在陰謀把我推翻或者直接幹掉了,那裡面有我曾經解放過的人,有跟我並肩作戰的戰友,短短幾個月之後我在他們眼裡就變成了仇人。”

“人還真是一種不知足的生物啊。”哈爾曼發自真心地感慨著,他已經看出來張松嵐這幅樣子絕不是裝出來的,他能對自己說只是因為他實在需要一個能理解他立場的傾訴物件而自己跟他沒有什麼利益關聯罷了。

“現在我是真的很後悔當初為什麼沒能保住那位黑太子的命,如果他還活著肯定是個不錯的閒話酒友。”張松嵐又是嘆息。

“這麼說來黑太子真不是您殺的?”哈爾曼面露驚訝,大多數人都認為黑太子是糟了張松嵐的毒手。

“除了讓整個新倫敦跟我作對,我殺他有什麼好處啊?”張松嵐一句話懟了回去,“就算是最狂熱的嗜殺者也知道誰能殺誰不能殺,何況我對殺人不報興趣,難道說在世人的眼裡我就真的那麼蠢,連自己的手都控制不住?”

“您自己都這麼說了,大概真相就是如此吧。”哈爾曼點點頭,“可惜大多數人喜歡的是爆炸新聞不是真相,在他們眼裡您已經跟一個殺人魔王沒什麼兩樣了。”

“哼,他們只看見黑太子被我抓住之後死了,只看見我轟炸了新巴黎,背後的事情他們無能也不願意去思考。”張松嵐嗤之以鼻地笑著,“就拿新巴黎那件事來說,我計算過雙方的人員損傷,我這邊給新巴黎造成的總人口傷亡加起來還不到二十萬,你再看看現在伊比利亞和新巴黎之間的戰爭,他們倒是打得堂堂正正,戰爭還沒開個頭呢雙方的各自損失就已經超過二十萬了。丟下人類從舊地球那裡繼承來的所謂戰爭道德不提,我實在是看不出來拋棄所有‘不道德’手段任由戰爭長期化泥沼化有什麼好處,用最快的效率以最小的傷亡來解決戰爭,這個信念是我在海拉爾立下的,是我在和平士官學到的,我以後也會堅持這個信念繼續下去。”

“您的老師一定會深感欣慰。”哈爾曼沒有多做評論,只是說了這麼一句話。

“我在學院的時候可是最讓老師頭疼的問題學生之一。”張松嵐聳聳肩膀,“另外您剛才問我我是不是對哪裡有領土野心,看在您聽了我這麼多無聊抱怨的份上跟您說句實話,我有。”

“哦?”哈爾曼眼中精光一閃。

“我的目標您大概早就分析出來了,海拉爾是我的故鄉,不管她已經被戰爭摧殘成了什麼樣子她始終是我的故鄉,我的同胞都在翹首期盼著重返故鄉的那一天,而我在離開海拉爾的時候也發過誓總有一天我要回到海拉爾去。現在我有這個能力,我會將當初的誓言付諸實施,這無關政治和軍事考量單純是我個人的慾念,誰擋在我的路上我都會毫不猶豫地將其踏平,除此之外別無所求,我想我應該把話跟您講清楚了。”用海拉爾寒風一般的目光盯著對方,張松嵐毫無保留地陳述了自己的野心。

“您的意志,我確實感受到了。”哈爾曼懦弱地向後退了退身子,彷彿他現在面對的不是個人,而是一股無可阻擋的集體意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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