維奇抬起右手，試探性地打了個響指。雖然手套和風衣都已經變得破破爛爛的了，但是手背處那鍊金陣圖並沒有殘缺，按道理來講的話還是能夠發動鍊金術的。
可是一片寂靜，沒有鍊金術的發動，甚至於連響指的聲響都沒有。
鍊金強化——無效；鍊金分解——無效；鍊金凝聚——無效；鍊金屏障——無效；元素喚醒——無效；元素集結——無效；元素昇華——無效；概念封鎖——無效……
全部無效，無論是什麼操作都沒有得到鍊金術的回應，哪怕是早已制好的鍊金工藝。
果真所有的鍊金術都消失了嗎？維奇的手套是特製的，沒有人能隔著一層手套打出響亮的響指，維奇平日裡在手套上打出的響指聲都是他設定在掌心內部的鍊金工藝，只要有響指的動作的時候就會自然而然地發出聲音。
因為維奇並不想要在做出打響指這個動作的時候出現現在這種一片寂靜的尷尬場面……
“鍊金破壞嗎？”維奇低聲說道。
鍊金破壞，也叫鍊金壓制，是鍊金學之中極少數不需要鍊金陣來開展的操作。因為它並不想要通向鍊金術的世界進行鍊金轉換，它只是劃定了一個範圍，在這個範圍之中，施展鍊金破壞人所知曉理解的所有鍊金術都會被否認隔絕，無法啟動。
因為並不能達到純粹的破壞效果，只有而且只能破壞掉施展者本人理解的鍊金術，基本只能是高層次的鍊金學者在對完全被壓制的低層次煉金術師面前才能起到作用的東西，所有被又被成為鍊金壓制。
而且就算在鍊金學的知識層面有著差距，可七階途徑大部分煉金術師都會有所側重，你所破壞掉的只是自己擅長的領域，對方側重的領域如果和你不一樣的話那麼基本只能是自斷臂膀，所以鍊金破壞的應用領域其實比概念封鎖還要窄。
可是對於迦南和維奇來說，就不一樣了。
因為宋緣和維奇米洛克他們都是七階同修，米洛克現在鍊金學上的知識層次已經超越了宋緣，可維奇所學所知所理解的鍊金學的一切，都來自於他這個老師。迦南以宋緣的認知理解範圍內發動全面的鍊金破壞，對於維奇來說就不只是壓制了，而是真真正正，全方面的鍊金破壞。
在現在的鍊金破壞的範圍之中，不管是迦南，還是維奇，都不可能使用出任何的鍊金術了。如迦南所言，在這裡，他們不再是老師和學生，只是和鍊金術無關，彼此立場分明的敵人而已。
“有時候我也在想，這世界上如果沒有鍊金術就好了。”迦南屈膝下蹲，縱然身體已經疲憊不堪，可是驟然爆發的力量依舊使他的身影直接消失，像是迅疾的獵豹。
“如果沒有鍊金術的話，你就更不會是我的對手了。”維奇抬手接住迦南的一拳，感覺像是接下了攻城車的木槌一樣被震得後退兩步，失去了鍊金術的強化作用，維奇的體魄在迦南面前失去了優勢，而迦南甚至都沒有展開魄化。不，不是沒有展開魄化，而是在這個鍊金破壞的領域之中，不管是維奇還是迦南都無法展開魄化，因為這也是迦南所理解的鍊金術應用的一種！
可是維奇並不是一個單純的煉金術師。
蔚藍色的寒氣從維奇的掌心噴
出，纏繞著迦南的手臂向他的心臟襲去，寒屬性的氣在攻擊的層面上破壞力可以說是最弱的，但限制力卻是最強的，只要能以鎮靜限制住敵人的心臟，那就與直接破壞無異了。
在近身作戰之上，除了專修體術的怪胎之外，御氣者和冷械派的優勢是極其強大的，迦南失去了鍊金術不過是一個身體機能遠超常人的普通人，而維奇兩者皆是。
右臂骨骼爆響，迦南面無表情地直接發力，他踏步上前一個肘擊狠狠地砸在了維奇的胸口，磅礴的巨力讓維奇手腕鬆動被逼得後撤卸力。
一滴滴的鮮血滴落在了地面上，不是維奇的而是迦南的，在剛剛強硬地逼退維奇之時他並非沒有受傷，強行運動的肌肉組織和被寒氣鎮靜固定的地方之間被拉扯撕裂出了傷口，維奇後退幾步並沒有收到多大的傷害，反而是他自己把自己的右臂撕裂開了。
“你誤會了，”迦南鬆開手來有些傷感地說，“我的意思是如果沒有鍊金術的話，我們就不會出現，也就不會在還沒有見識到這個世界的時候就被抹消了。”
他藉著宋緣的記憶觸控到了世界，見識到了這個美麗而又樸實無奇的世界，見過那明月那陽光，在短短兩三個月的人生之中有了幾十年的記憶和閱歷。
可是對於彌砂，奈樂和猶諾他們呢，他們的人生還太短，最初的世界對他們而言不過是個白色的囚籠，而籠子被開啟之後卻還未來得及見識世界的五光十色與美麗溫柔。沒有見識到晴朗夜空之中明亮的月亮，也不曾見識過夕陽薄暮下溫暖的光暈，就被重新放逐回了冰冷堅硬的地獄之中。
好像耶利哥之外，盡是地獄一樣。
或許在他們看來，牢籠外的世界與牢籠中的世界並沒有多大差別，都是一樣地不歡迎他們，只是牢籠的大小範圍不太一樣而已。
“你是在責怪我們嗎？”維奇問，不過並沒有停滯不前，而是不斷向前逼近。
而迦南似乎並沒有意識到維奇同他的距離越來越近，輕聲開口：“我沒有怪罪你們的意思，畢竟在你看來你們沒有錯，只是很遺憾其他的人，就連最開始被信任的資格都沒有。”
“誰都沒有錯，錯的只是命運而已。”
維奇化作一團藍光，朝著迦南直衝而去，身後帶著洪流一般的金屬彈片，失去了鍊金術的加持影響，他不方便以寒氣凝結住風形成氣刃，但是調動械感的話，只要有金屬就會是他的武器。
迦南也朝著維奇對沖而去，空中響起沉悶的音爆聲，迦南整個人宛若隕石炮彈一般直撞向維奇的懷中！
而維奇在衝刺的時候卻並沒有攻擊的動作，相反，他只是雙手架在胸前，頂著寒氣的氣牆與迦南撞在了一起，像是頂著一堵脆弱的牆撲向迦南一般。
兩人撞擊在了一起，在這個鍊金術隔絕的領域之中只憑兩人的衝撞激起了一陣暴亂的狂風，其中夾雜著鮮血和冰冷的蔚藍氣流。
“你始終只會依靠本能戰鬥，”維奇站定之後輕聲說道，“戰鬥，其實並不是單純比拼力量的。”
在撞擊之時，強烈的寒氣從維奇體內朝著全方位噴湧而出，把他和迦南統統都固定住了一起，氣溫驟降，空氣中的水分在兩人
的眉發之間凝結成霜，而迦南手臂上撕裂的傷口也被鮮血冰封，兩人彷彿化作了兩尊雕像一般。
而金屬的洪流從維奇身後探出，宛如暴雨一般朝著迦南席捲而去，維奇只憑械感，就製造出了堪比瑟爾西手中械炮火力全開時的彈幕之雨！
劍雨刃歸，為這場本身就沒什麼懸念的戰鬥畫下了一個句號。
……
熾熱鮮紅的血漿如同泉水一般從兩人的傷口之中噴出，融化了身上的霜與血冰。即使維奇的主要目標是迦南，可是他並沒有因為自己在迦南身邊而有所顧忌留手，兩人都宛若石雕一般無法動彈，所以萬刃穿身的痛楚同樣降臨於他的身上。
迦南的視線漸漸模糊昏暗，眼神卻依舊明亮，他沒有再逃脫或者攻擊的力氣，只是抬起頭看向維奇那疲憊的臉。
“因為我本來就不擅長戰鬥啊，我並不是一個戰士，”迦南咳出一口血，又擦去口邊的血跡，“我的確想要殺了你，可我沒打算戰勝你，因為我知道那是不可能的。”
有了宋緣的記憶和對維奇的瞭解，迦南比任何人都要清楚明白，只是依靠作為迦南的自己的話，是完全沒可能戰勝維奇的，就算他懷有再大的殺意再強的意願也無法做到。
不過他可以讓維奇同自己一起走向死亡，因為維奇自己也沒打算活著回去，他只需要在戰鬥途中找到能讓他們同歸於盡的機會就好。
而他也做到了，兩次。
“那你又為什麼要和我戰鬥呢？”維奇癱坐在地，從幾乎爛成布條的風衣中摸索半天，摸出了一根擱淺香菸，給自己點燃了，深深地吸了一口。
沒有必要離開這裡去恢復傷勢了，這就是最後的戰鬥，他和迦南是最後的咎魂，也都可以休息了，這裡就是他和迦南最後的“擱淺”地。
“只是想要一個認同而已，”迦南倒在了地上，“你一直想要老師對你的認同，對你超越米洛克的認同，我代表宋緣給你了。我也是一樣，我只是想透過這場沒有逃跑的戰鬥向你證明，我們依舊是人類，而不是你所認為的咎魂，和怪物……”
體溫迅速下降，傷口處流出的血液流速也漸漸降低，因為迦南並不是御氣者，對寒氣的承受幅度遠不如維奇，更何況他的傷勢更重，現在血液流失超過四成，他現在就連說句話都要傾盡全身的力氣了。
“想要一個認同嗎？”維奇抬起頭，緩緩吐出一個菸圈，“只是為了這樣一個理由就慷慨赴死嗎？是不是有點無聊啊？”
“人類，”迦南的聲音越來越低，“不就是這麼一種無聊的生物嗎？”
維奇一頓，點了點頭：“是啊，人類就是這麼一種無聊的生物，我這麼無聊，你也這麼無聊，不管其他的傢伙是怎麼樣，我也認同你了，我不再把你當做怪物，你是迦南，也是一個堂堂正正的人類。”
“那就謝謝了。”迦南的聲音沉寂下去，像是睡著了一樣。
“不過，不管我們是什麼，我還是要把我們全部清理掉的。”維奇輕笑了一聲，也張開雙手平躺在了地上，“因為，這就是我的正義啊。”
不過再也沒有人回應他了，只有一片寂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