魯專員帶著三爺爺的懇請信,連夜找到了老熟人於二爺,他們是抗戰時的合作伙伴,關係並不十分融洽,已經多年不相見了。在魯專員的心中,於二爺脾氣倔,愛挑刺,很固執,要不是因為這次事情特殊,省委吳書記又下了命令,他是不會想著去見這位 “老朋友”的。魯專員見到了於二爺,簡單地說了情況,於二爺二話沒說,就跟著他上了車,連夜直奔省城。當年沒有高速公路,也沒有眾多鋪著柏油、筆直平坦的國道和省道,都是一般的鄉村土路,還因為多年戰亂而年久失修,到處坑坑窪窪。三百多公裡的路程,兩輛“嘎斯”吉普蹦蹦跳跳地開了近十個小時,等到了省城,進了醫學院大門,找到了於教授的家,已是傍晚日落時分了。

於教授的家就在醫學院後面,是一棟三層西班牙式樣的小洋樓,於二爺在樓前率先下了車,急匆匆地上前按響了小樓的門鈴。出來開門的是於教授夫人,笑容清淺,妝容精緻,一看就是位知書達理的典雅女士,她出身於浙江湖州蠶絲富商之家,原來是於教授的學生。

於夫人開了門,看到風塵僕僕的於二爺一行,止不住十分驚詫:“二弟,你們怎麼來了?”

“大嫂,我們有急事要找大哥,他人在家嗎?”於二爺已經顧不得禮數,對著這位比自己小十多歲的大嫂急切地問道。

“有什麼急事,先進家門再說啊,你看身後還有這幾位客人呢。”於夫人溫文爾雅地淡淡一笑,繼續熱情地邀請著眾人。

“真的來不及進家了,人命關天,大哥在嗎?”於二爺手把著門框,急迫地喘息著說到。

於夫人聽到人命關天,又見於二爺焦急的樣子,明白了事情的重要性:“你大哥在學院實驗室帶著人做實驗,已經有兩天多沒回來住了,一天三頓飯都是我在家裡做好了,讓傭人給他和學生們送過去的。”

“那好,我們這就去找大哥。抱歉了,大嫂,我這次不能進家了,改天再來看您和子侄們。”於二爺匆匆告別,領著大夥轉身就走。

“二弟——你們再急也要吃頓飯啊,已經到了吃晚飯的時候了——”於夫人追出門來,於二爺一行已經上了“嘎斯”吉普。

這裡原來是一所教會醫院,是一位美國耶穌會傳教士馬林神父在1882年募捐修建的,後來改成了醫學院,是這個東部省城第一所近代醫療和教育機構,為當地和周圍地區培養了一大批專業人才。於二爺的哥哥於教授當年就考取了這所大學的西醫科,畢業後又獲得了全額獎學金資助,飄洋過海去美國留學,獲得了博士學位。學院的建築中西合璧,也是當初馬林神父請了一位美國建築師和中國工匠一起聯合設計的,教學樓、實驗樓、圖書館、禮堂、食堂、

宿舍等都是古代傳統宮殿式樣,但是,整個校園規劃又是歐美近代的空間格局,紅牆綠瓦,雕樑畫棟,古味留香,又充滿了人性化設計和現代氣息。此時,日近黃昏,夕陽的餘暉透過滿院鬱鬱蒼蒼的雪松,照射到路兩旁美麗的建築上,展現著這所名校獨特的韻味和魅力。

於二爺和魯專員一行沒心思欣賞這樣的美景,他們一路問了幾位飯後在校園裡散步的師生,七拐八彎地找到了於教授所在的實驗樓,經過門衛的通報,終於見到了因為連續熬夜,眼圈通紅,一身疲憊的於教授。於二爺見到大哥,急忙說明了情況,魯專員又掏出了吳書記的親筆信,於教授匆匆讀了一遍,眉頭馬上擰到了一起。他差人叫來了自己的兩個助教,簡單交代了幾句,來不及脫掉身上的白大褂,就揮著手對魯專員和於二爺說:趕緊走。於二爺問大哥要不要回家說一句,帶點洗漱用品和換洗衣物,於教授瞪了弟弟一眼:“你們不說人命關天嗎,快走,要不真來不及了。”

兩輛“嘎斯”吉普又是一夜急駛,披著微露的晨曦駛上了淮河大堰,一夜未眠眼圈紅腫的三爺爺疾步迎上前去,緊緊握住了跨下車來的於教授的雙手。於教授沒有客套,讓三爺爺帶著直接進了下吳窪村的窩棚。

“有什麼症狀?”於教授仔細看了兩位重病號,直起腰來問守護在一旁的醫療組長。

“心衰竭、水鈉瀦留、周圍性水腫、靜脈壓高、兩肺底有溼囉音、胸腔有積液、腹水和心包也有積液……”醫療組長和手下很負責任,已經對病人進行了詳細的檢查和對症治療。

“你們有沒有對病人的口液和糞便進行化驗,檢查出什麼細菌和病毒嗎?” 於教授摸著病人的脈搏,進一步詢問。

“常規檢查都做了,沒有發現什麼細菌和病毒……”醫療組長有些沮喪,猶豫了一下又說道,“會不會是什麼新型的病毒,因為我們的條件有限,一時檢測不出來……”

於教授沒有回答,站起身來,走出了窩棚,對著在外面焦急等待的三爺爺說道:“吳書記,我看這不是什麼細菌或者病毒感染,要是那樣的話,人一定會發燒的,免疫系統要進行抵抗,與細菌、病毒作戰。現在,綜合表現出來的症狀判斷,病人應該是得了急性暴發性腳氣病……”

“您說什麼,他們得了什麼病?” 不待三爺爺回答,身邊的魯專員就叫了起來,“腳氣病能這麼嚴重嗎?我們行軍打仗時,都得過腳氣病,抹抹藥不就好了嗎,怎麼還會要人命啊?”。

於教授聽了魯大個子的話,露出無奈的笑容,他沒有理會魯大個子的質疑,繼續對著三爺爺說道:“這個和你們當年被真菌感染的腳氣病不一樣。我也是咱們這兒的人,對家鄉的情況很熟悉,這絕

對不是什麼瘟疫,也不是什麼傳染病,是因為鄉親們生活艱苦,每天挖河又要付出巨大體力,他們吃東西全靠鹹菜下飯,長期缺乏新鮮蔬菜吃,造成了維生素B1缺乏,準確地說是患了心臟血管型腳氣病。”

“不是瘟疫,這就太好了!”三爺爺看於教授查出了病因,長長地舒了一口氣,可是他對這個腳氣病還是不理解, “於教授,現在這個情況,該怎麼辦呢?你是教授,是專家,我們全聽您的。”

“需要抓緊補充維生素B1。” 於教授扭過臉,對醫療組長吩咐道,“這幾個重病人現在就需要服用,人還能救得過來。”

“好的,我們馬上就去找藥品。” 醫療組長趕緊應答到,可是答應完了,臉上又顯出了為難的神色,“但我們沒有那麼多的維生素B1,這些重病人可以保證,還有這麼多病倒的人怎麼辦……”

“是啊……”三爺爺臉色又凝重起來,兩眼緊盯著於教授,“您還有什麼別的辦法嗎,怎麼才能解決這個問題?”

“這個……你讓我來想一想……”於教授揚起了腦袋,對著清晨凜冽的北風,雙手揉搓著發脹的太陽穴,微微地闔上眼睛。

時間彷彿一下子凝固了,所有的目光都聚集在了於教授的身上,大家摒住了呼吸,生怕打擾了他的思考,急切地等著他拿出主意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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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就是短短幾分鐘,可是人們感到幾乎過了一整年,當於教授睜開眯縫著的眼睛,面對著一雙雙渴望的目光,沉吟著說道:“據我所知,這個維生素B1在米皮糖中含量比較豐富,要是讓大家都能吃到米皮糖,就可以解決問題,可是,我們淮北是玉米、豆子、小麥等旱作物的產地,不出產稻米啊……”

“好——”三爺爺凜然一振,大聲地喊了出來,“於教授,你說的這個米皮糖是個什麼東西?只要是有目標,再難我們都能想辦法解決。”

“吳書記,這個米皮糖就是書上說的米秕,也就是我們俗話說的精米上的細糠。”於二爺仰起頭來,對著三爺爺解釋到。

“對——我們只要有足夠的米皮糖,每天放在大鍋裡煮水飲用,一天每人喝上三大碗,我想在半個月時間裡,就能控制住病情,生病的這些民工就能迅速恢復健康。”於教授使勁點了點頭,佈滿血絲的眼睛從鏡片後放出光彩來。

“太好了!”三爺爺一聲嗟嘆,緊皺的眉頭鬆開了,他止不住使勁拍了下巴掌,“我馬上向省委報告,去省裡的各個碾米廠購買調運米皮糖。”

一輪旭日躍出淮河大堰,驅散了飄渺的晨霧,惆悵的人們舒展了眉宇,然而他們沒有想到戰勝天災易,避免人禍難,問題總是難以預料,比我們想象的複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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