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天下午,我就去車間找肖美花,可是正好輪到她今晚上大夜班。我心裡著急,十分煩躁,傍晚下了班,就立即回到生活區,在女工宿舍樓前問了好幾個人,才有人幫著我把肖美花從宿舍裡喊了出來。因為晚上要上大夜班,她正在宿舍裡睡覺。

【新章節更新遲緩的問題,在能換源的app上終於有了解決之道,這裏下載 huanyuanapp.org 換源App, 同時查看本書在多個站點的最新章節。】

“你找我有什麼事?”肖美花睡眼惺忪的下了樓,看見我很吃驚。

“你家的承包地是不是讓小魏莊的人佔了?”我急切地問道。

“是啊,怎麼啦?”肖美花不知道我為什麼突然提到這事,臉上現出了疑惑的神色。

“他們佔了你家的地,什麼手續也沒有,你趕緊去告他們。”我忙著把自己的想法說了出來。

“告他們?到哪裡去告?”肖美花的眼睛一亮,隨即又黯淡了下來。

“去市裡告,我給你寫一封信,你去市裡找一個人,請她幫你一把。”我有點不知天高地厚,異常堅定地說道。

“是找魯豫嗎?”肖美花的眼睛重新亮了起來。

“不是,找另一個人,她……比師傅有用。”我說這話的時候,聲音不知怎麼打了個嗝。

肖美花聞訊,忙著把我請上了樓,這是我第一次進入女工宿舍,其中的混亂和擁擠,完全超出了以往的想象。我與肖美花商量著給袁圓寫了一封信,請她幫著將肖家的事情反映上去,這是我第一次幹這樣的事情,心裡充滿了忐忑和不安。

馬上就要冬至,白日已經很短了,等我給肖美花寫好了信,出來的時候,天早已經完全黑透了。清冷的路燈下,沒有了往昔打牌、下棋、聊天的人們,也沒有了成群結隊瘋跑的孩子,顯得異常蕭瑟冷清。只有廠裡的電影院傳來些許響動,我已經很久沒有去看電影了。在經過雜樹林前那排“寡婦房”時,我聽到了一個孩子稚嫩的哭聲,就象受了傳染,立刻又有一個加入進來,形成了一個悲泣的小合唱。

夜幕低垂,涼風漸勁,我來到黑漆漆的小院門前,掏出鑰匙,正去開院門上的暗鎖,突然,一個黑影閃到了我的眼前。

“誰?”我渾身一個激靈,本能地喊了一聲。

“哇——”一個孩子的哭聲在濃稠的暮色中響起,緊接著傳來了一個女人低沉的啜泣:“吳平弟,是我……”

“你……”當我定下神來,終於看清了來人面孔時,不由地大吃一驚,“紅姐……你……怎麼會是你?”

我的心裡差點蹦出了嗓子眼,廢了好大勁,才哆嗦著將鑰匙插進了鎖眼,開啟小院的鐵門,趕緊把殷紅母子迎了進去。

“別關門,還有行李呢。”殷紅踏進了院子,轉過身子悲慼地說道。

因為實在慌亂,我竟然沒有發現門外的黑影裡,還停著一輛腳踏車,前車把上掛了一個大包裹,後面的車架上捆了一隻小小的樟木箱子,我趕緊將車子和行李一併推了進來。一個羸弱的女人抱著孩子,在驚慌失措中推著載滿行李的腳踏車,真不知道她是怎樣從城南走到這裡來的。

“紅姐,你們先在這等著,我……我去後面配電室拿鑰匙。”我大腦根本來不及思考,就慌亂地交代了一句,趕緊朝後院跑去。

當我叮叮噹噹地拎著一串鑰匙跑回來時,殷紅已經抱著孩子坐在了老銀杏樹下的水臺上,她大概真是累急了。我拎起車上的包裹和木箱,帶著抱孩子的殷紅爬上二樓,開啟她原來住過的房門,摸索著找到了門後的燈開關線,拉亮了屋裡的那盞日光燈。

“吳平弟,麻煩你幫我抱一下小壯。”

還未待我開口,殷紅已經將懷裡的孩子交到了我的手上,自己轉身解開了那個用床單兜起來大包裹,拿出了裡面的被褥,利索地鋪起床鋪來。

“紅姐,到底發上了什麼事?”我懷裡抱著孩子,彆扭地立在原地不敢動,生怕再把孩子弄醒了。

殷紅滿臉悲慼,沒有回答我的問題,繼續麻利地收拾著床鋪,儘管此時她鬢髮散亂,神情疲憊,卻依舊像暗夜裡的一朵百合,遮掩不住迷人的典雅和絕色。

“好了,把小壯抱過來吧。”殷紅直起了腰來,隨手理了下臉邊滑落的烏髮。

我將熟睡的孩子交給了殷紅,她將小壯輕輕地放在了床上,扯開被子蓋好了,又將四周仔細掖了掖,這才回過身來,一屁股癱坐在了床沿上。

“紅姐,到底是咋得啦,發生了什麼事?”我再次開口,小心翼翼地問道。

殷紅鼻翼翕動,輕咬朱唇,緩緩抬起頭來,眼瞼中早已集聚的淚水,終於奪眶而出:“吳平弟,你彭大哥……他……他犧牲啦。”

“你說什麼?彭大哥他……怎麼啦?”我以為自己聽岔了,兩眼一黑,感到腳下的樓板直往下沉。

“你彭大哥,他犧牲了,嗚嗚……”殷紅雙肩劇烈抽搐,淚水譁啦啦地流過了如玉的臉頰。

我的心象被鋼刀猛戳了一下,頓時感到了一股錐心啼血的疼痛,全身不由自主地一陣痙攣。彭大壯,彭排長,這位個子敦實,行為粗糲,像風一樣來去的軍人,忽然又像風一樣消逝了,這……這難道是真的嗎?命運,為什麼總是捉弄弱小的人們,給他們演繹如此荒誕不經的故事,難道真是天妒紅顏……不知過了多長時間,殷紅的淚水慢慢凝固了,看著她痛苦絕望的樣子,我的心裡也凝成了冰塊。

“為什麼這麼晚帶小壯出來,趙家難為你們啦?”我好半天才喘過氣來,止不住悄聲問道。

我的話又勾起了殷紅的悲傷,她的淚水再次像斷線的珍珠,吧嗒吧嗒地落了下來。哽咽了好半天,我才從她斷斷續續的哭訴中,瞭解到了事情的原委。大概20天前,殷紅收到了彭大壯犧牲的訊息,就在她沉浸在無限的悲憤之中時,平時就覬覦她美色的男主人,卻有意無意地騷擾起她來。開始他還做得比較隱晦,只是說些不三不四曖昧的話,看到殷紅一味地隱忍,最近兩天竟然動手動腳了。

今天傍晚,局長老婆出外喝喜酒了,趙武哥倆也不知下班後,浪到了什麼地方去了,殷紅剛回到家正在給小壯餵奶,趙局長突然闖進了她的房間,一把摟住了她的纖腰,一張臭嘴就往她敞開的懷裡拱。殷紅在本能地驚叫中,狠狠地打了姓趙的一記耳光,這個猥瑣的傢伙竟然惱羞成怒,與殷紅廝打了起來。就在他即將得逞的時候,那個為人刻薄,時常對殷紅母子冷言冷語、明譏暗諷的局長老婆突然回來了,她看到丈夫正與殷紅廝纏在一起,頓時醋意大發,用最卑劣和骯髒的語言,辱罵殷紅是狐狸精,並且毫無人性地將這對孤苦伶仃的母子趕出了家門。

無家可歸的殷紅母子,在萬般無奈的情況下找到了我這裡,偏偏我又幫著肖美花在寫信,等我回到招待所的時候,她已經在冷風中抱在孩子,等了足足兩個小時了。

“姓趙的這一家子畜生,老子遲早要找他們算賬!”我咬牙切齒地狠狠罵道。

“算啦,吳平弟,他們有權有勢,咱們惹不起躲得起,再說……再說他還是彭大壯的本家舅舅,哎……”殷紅淚凝於睫,垂下眼簾,輕嘆了一口。

“什麼本家舅舅?整個是一畜生!”

我一拳砸在了床沿上,驚醒了熟睡的小壯,孩子哇地哭出了聲,殷紅趕緊躬身抱起了兒子,在懷裡搖晃著小聲哄起來。

夜深沉,人未寐,我下樓時,瞥見樹上的那個冤死的女鬼,又在不安地絮叨著。我朝女鬼祈求道,樓上住著與你一樣可憐的人,希望你能好好保佑他們,女鬼似乎聽懂了,慘白的臉上顯出一抹溫柔笑意。

回到後院的配電間,我沒有洗漱就躺到了小床上,回想著這一天的離奇經歷,心緒起伏,輾轉難眠,就像這漆黑的夜幕一樣,濃稠的實在無法化開。

章節目錄

推薦閱讀
相鄰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