亭榭下已經站了不少官兵,於是只能委婉拒絕顧文興的好意。

顧文興倒是熱情,執意抓住他的手腕,強行將他往亭榭的方向帶。

顧文興掌勁帶著無懈可擊的力道,桎梏得他掙脫不得。

意識到不對,他趕緊回頭:“快跑!”

晚了,官兵不知何時居然一躍而上,齊刷刷的亮出刀刃,兵刃交接的崢鳴聲沒多久就停下。

顧文興也沒費多少神,便雙雙落網。

被捕後兩人倒也硬氣,死撐著咬緊牙關不肯開口。

顧文興頗有些好笑:“我都還沒問話,你們都這樣視死如歸,那待會豈不是得很慘。”

他說是半開玩笑,但聽者有心,聞言整個人都開始戰慄。

顧文興親暱的用刀柄拍打其中一人的臉:“放心,我都還沒抓到你們的老大,你們暫時安全。”

說完,便下命將人倒吊在城門口,給過往的行人看,並且還惡作劇的用寫滿血字的布條將他們裹成了毛毛蟲。

剛開始的時候兩人都還自我感覺良好,到了後面,頭腦充血發脹,難死得想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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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他們實在挺不住的時候,顧文興還很人性化的把人放下給他們緩口氣的時間,然後再重新倒吊。

這種行為讓痛苦邊得綿長起來,顧文興站在一旁讚歎:“我敬你們兩個是條真漢子。”

“呸!”對方呸了一口唾沫在他臉上,“不管你耍什麼陰招,我們都不會背叛自己人,給個痛快!”

顧文興煞有介事的用手背將臉上的口水抹乾淨,倒也沒怎麼生氣,只是下命:“放訊息出去,如果這裡的匪首不在明日的午時三刻出現,老子立即就把他們作成乾屍,拿去餵狗!”

次日晌午,頭頂太陽高照。

行刑臺上的顧文興喝著美酒,耐心的等待最後時刻的來臨。

主位上坐著王傑明,他不斷的用肥手給自己扇風:“你確定這樣就能逮住匪首?”

“不能。”顧文興側臉對他露出兩排白牙,“根據你們提供的資料,匪首是個比較講義氣的人,所以這種時候,他應該會派出心腹出面。”

王傑明立即明白,派他大腿道:“不虧是師爺,心腹知道的東西一定比這兩個小嘍囉多,到那時老虎凳,穿心夾什麼都擺上,不愁他不招!”

顧文興只是笑,笑中還有份不易察覺的譏誚。

“王大人,這世上不是什麼人都貪生怕死。”

這突然冒出來的話讓王傑明有些不解:“這話是沒錯,但是能耐得住酷刑的人少之又少,目前本官還就只見過一人。”

“嗯?”顧文興來了興趣,“誰呀?”

王傑明這才意識到自己差點說漏嘴,訕訕道:“囚犯而已,現在已經斬頭了。”

見師爺不再多問,王傑明才抬袖為自己揩冷汗,也不知道為什麼,總覺得自己在師爺面前最好不要提關於司青竹的一星半點。

“時間到!”劊子手拿出大刀,猛灌上一口酒噴出。

周圍都是群看熱鬧的群眾,裡面有沒有混在高手,他一眼都能看出來。

“行刑。”顧文興比了個手勢。

劊子手立刻高舉長刀,光潔的刀面上反射著金光,隨後金光一閃,大刀應聲而落地。

顧文興霍的站起身,伸手在距離王傑明眼三寸的地方夾住飛鏢,上面還扎有信封。

一早就埋伏好的官兵也訓練有素的將劫同伴的人團團圍住。

顧文興取下信紙開啟,裡面只有個六字——老大離開這裡。

字型雋秀有力,顧文興認得出這是司青竹的筆跡。

信紙在他手中頃刻化為粉碎,王傑明都還能從飛鏢暗器的驚嚇中回過神,對面的官兵成功壓制住劫囚人。

王傑明這才恍然大悟,繼而張狂大笑:“你們留心,不叫他自殺,要活的!”

三人被押送入牢,王傑明終於後知後覺的反應過來,顧文興似乎把一張紙條滅了個粉粉碎。

這個反常的舉動自然勾起王傑明的注意,在不斷追問下,顧文興才心不在焉的搪塞:“紙面上是藥粉,十有八九是毒藥。”

王傑明立刻嚇得拍著胸脯給自己順氣。

顧文興滿腦都是來自司青竹的提醒,簡短的六字甚至還帶有迫切的意味。

“王大人在下認為,匪首不可能只單派一個出來救人。”顧文興收起自己的心思,把話說得義正言辭,“說不定有炸。”

王傑明勉強算是從閻王爺那裡走過一遭,驚魂未定下不管對方說什麼,他就直接點頭。

“所以我們應該把他放了。”

王傑明把頭點到一半:“啥!你再說一遍!”

“放走他,然後我派兵跟過去,說不定能找到他們的老巢。”

“原來如此!”王傑明笑得眼眯成一條縫,“本宮這就去通知太守也再加派些人來。”

“不必,人多了跟蹤起來反而容易暴露。”

王傑明非常好糊弄,三言兩語就給成功騙住,不過瘦子腦子精明,顧文興的那套說辭在他眼裡都是個屁,執意要派出自己的心腹跟上。

顧文興不好繼續推辭,以免他起疑心。

放走囚犯後,顧文興率人緊隨其後。

司青竹和這些作亂的土匪到底有什麼關係,顧文興不敢細想。

可如果一旦帶著身後的這幾位見到匪首和司青竹在一起,那麼司青竹和土匪勾結就成了板上定釘事實。

“師爺怎麼不走了。”前面的心腹回頭看,見顧文興突然神色凝重的停在原地,有些疑惑。

“我肚子疼。”顧文興兩道英眉擰到一起,“你過來幫忙搭把手,扶我到前面那顆樹下休息。”

心腹雖不太情願,但還是依言過去。

“其餘的人就不要停下,繼續在他後面跟著。”

不用顧文興多說,其餘屬下已經悄然無息的跟隨著那人的足跡不斷向前。

待他們走得差不多了,顧文興才直起腰背,轉息給了心腹一掌。

他又將昏死過去的心腹拖到路邊的草地上,用背上的長劍連刺了心腹幾刀,最後扯破喉嚨喊道:“有埋伏!快救命!”

很快他的聲音便引起了未走多遠的侍衛們的注意,為首的不甘心就這樣把即將到手的獵物放走,於是咬牙下命,剩下的人兵分兩路,一部分跟著他折回去,餘下繼續跟進。

為首的人還沒率先走到顧文興跟前,就見他已飛身而來,正欲詢問,脖子當即一涼,最後瞪圓了雙目倒地。

其餘的侍衛不足為懼,全部倒下時,顧文興一身麻衣完好並未沾血。

囚犯走的速度很快,但總會時不時的停下回頭,再三確認後背無人跟來時,才肯繼續前進。

他走的路蜿蜒曲折,稍不注意就能跟丟。

幸好顧文興在邊塞經常追擊流寇和盜賊,這些小把戲不在話下。

他跟著來到半山腰,那裡有座寺廟橫亙著攔路,顧文興看得出,此山上易守難攻,地勢險要,一路上的灌木叢林,樹幹枝椏皆有埋伏,奇怪的人他們並未對顧文興出手。

心中不情願的猜測隱隱有了證實,顧文興的臉色不太好看,前面的囚犯也突然駐足回頭,衝著空氣抱拳:“閣下請顯身,老大吩咐過,若是您獨自跟來,那就請閣下去寺廟內親自見他。”

顧文興也不再隱藏,面沉似水的走來,正欲躍過他,正對的寺廟大門已經發出沉重的咯吱聲。

司青竹就完好無損的站在他十多步遠地方,似是想說什麼,然而剛啟薄唇,下頜就開始抖起來。

顧文興視線很好,將他的反應看得一清二楚,很快司青竹就恢復正常,歪著頭笑道:“顧老大幾年不見,小弟都差點認不出來呢。”

顧文興原本臉色鐵青回暖,快步上前,沉聲道:“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司青竹的手指有些不可控制的顫抖,寬大的廣袖下只能捏成拳,好讓指甲嵌入掌心以此來保持清醒。

“老大請先回廟內,我一定會如實向你稟告清楚。”

“嗯。”

寺廟裡面並沒有佛像,只有蒲團和張四角桌。

司青竹轉動桌面的茶杯,側面的牆應聲而開,他躬身作了個請的姿勢。

裡面只是一個簡單的起居室,床桌椅櫃以外再無其他,這讓顧文興想起來司青竹京城的家宅。

整件事情很複雜,所以司青竹儘量用簡單明瞭的話解釋完。

南京的官員基本都是同一條船上的螞蚱,所以賑災的時候,在他們聯合武力鎮壓下,整座城都顯得很正常,司青竹人手有限,暗中調查得到的也不過是這裡官員貪汙腐敗的證據,再無其他。

所以他不得不兵行險招,故意暴露自己,刺激王傑明等人來抓捕他。

“你為什麼一開始就如此肯定這裡的官員都有問題。”顧文興盯著他的雙目問。

顧文興的瞳仁比一般人都要淺淡,琉璃琥珀色,如果他有意,那定會為一雙勾人心魄的雙目。可若他眼神含利,那種能直擊穿透的目光幾乎是叫所有人狼狽而逃。

司青竹非但不躲,偏偏還要迎難直上,黑白分明的眸子帶著淺淺的笑:“來南京前,有人寫了血諫,但是被內閣扣下來,並未讓陛下瞧見,只是心思不夠細膩,血柬被某人自作聰明的藏在某個最隱秘的地方,卻因為沒有及時銷燬,這才給了我鑽空子的機會。”

他說得輕描淡寫,在談到自己被抓入牢獄中的那段也是避重就輕的隻字不提,只是說被他救出去的少女還沒來得及逃出王傑明的手掌心,卻無意落到了山賊手中成了壓寨夫人,不過憑藉她的聰明才智,居然在春宵一刻中舉刀殺了賊王,並且將賊王的死推脫到了城中官員手上。

最後少女帶著一群還未成氣候的毛頭用了調虎離山之計,殺到了南京城內後,將困在地牢中的司青竹救出。

“王傑明口中所謂的土匪其實就是當初走投無路的難民。”司青竹倒了杯清茶遞到他嘴前。

顧文興不太自在的伸手接過,小抿一口:“而你留在這裡冒充土匪頭子在這一帶反覆作案,是為了逼他們走投無路時,以身犯險,從而露出真面目?”

司青竹乖巧的點頭:“我帶人只是劫富,沒有真的殺人,那些官員看到的屍體,都是事先準備的活人。”

顧文興聽到這裡,終於露出了驚訝的神情:“活人有脈搏跳動,是怎麼瞞過仵作驗屍?”

“相信我,這些官員草菅人命,對於他們來說,這些百姓只要不牽連到自己,是死是活都和他們沒關係,而且仵作就是我們的人。”司青竹眨眼,見他的茶杯見底,自然而然的從他手中拿過,為其添茶。

顧文興的注意力都放在了他的話中,便沒注意這些細枝末節,在聽到他說那些所謂的土匪殺人不眨眼的傳聞都是自己散播出去的謠言,才算是徹底緩過氣來,這才開始略垂眼認真打量對方。

司青竹長了四年的個子,依舊挨他半個頭。眼底也隱隱發青,似乎並未睡好。不過已然褪去了少年人特有的青澀,五官也比上次更加清晰,眼窩微餡,下巴也尖,原本可以如畫的眉目卻因為揮散不去的陰鬱而讓人不敢親近。

一切都在司青竹的掌握中,唯一的意外大抵就是沒想到日理萬機的顧小副將軍居然出現在這裡。

“對了,老大來南京是因為北原的事嗎?”除此之外,司青竹實在想不到他為何出現在這裡,而且還從中插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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