茵茵垂柳之中,那女子轉過頭來——容顏光采映碧波,卻是季弘謠。

看清後的沐華年臉色難看之極,分不清是憤慨還是失落,徑直轉身,大步離開。

而呆在那裡的季弘謠既震驚又難以置信,喃喃道:“沐華,她對你這樣,你竟還肯接受……”

眼瞧著男人的身影毫不停留的越去越遠,季弘謠低笑了兩聲,像是猛然間恍然大悟,“原來,他們說的是真的……呵,一直以來,你不過是利用我……而我……”她仰起頭笑了兩聲,嗓音有濃重的苦澀。

她慢慢坐了回去,日光將她的影子拉成斜長的一片,在地上投下濃厚而壓抑的墨色。許久後,她自語道:“我給過你機會的,沐華年,是你自己不珍惜。”她的臉色漸漸陰沉,眸中有厲色閃過,“既然你不仁,休怪我不義。”

……

當晚,基於母上大人的懿旨,虞錦瑟別無他選,將何盛秋與朵朵帶回了家。

原本她以為會出現尷尬的局面,畢竟她跟何盛秋和朵朵的關係,實在太微妙。她做了好了冷場的準備,結果卻出乎她意料。她父母十分待見這個小蘿莉,整個晚上小蘿莉都在耍寶,不僅會唱歌,跳舞,背詩,講故事,還可以中文英文雙語同步!簡直逆天!

虞錦瑟驚得嘴都合不攏,她從沒想過,那個只會眨巴著眼賣萌的小蘿莉居然這般深藏不露。連她很少夸人的父親都笑著說:“這小娃娃有點意思。”

她媽更是笑的開懷,將朵朵摟在懷裡,道:“這孩子比錦瑟小時候招人疼多了。”

送何盛秋父女離開之時,虞媽媽再三叮囑,“小何,沒事還把朵朵帶來玩啊。”

何盛秋連連點頭,而朵朵則更熱情地回了一個飛吻,“知道了!朵朵喜歡外公外婆,會經常來的!”

虞錦瑟徹底石化,忙捂住朵朵的嘴,“那個,不能叫外公外婆。”

朵朵小眉頭一皺,是個思索的表情,“可是rose老師說,媽咪的媽咪就叫外婆啊……”

虞媽媽哈哈笑,擺擺手道:“得啦,童言無忌,由孩子去吧……”

虞錦瑟無奈一笑,只得送何盛秋父女倆出了門。

趁女兒送客出門的空檔,虞媽媽跟虞爸爸說:“老虞,起先我雖挺中意小何,卻介意他有個孩子,可今兒一瞧,我反倒放心了。”

沙發上的虞鴻海看著報紙,淡淡地嗯了一聲。

老伴的漫不經心並未影響虞媽媽的熱情,她一面削著水果一邊繼續說道:“如果我們錦瑟的身子這輩子真的不能要小孩,有朵朵這樣乖巧的女兒也不錯……喂,老虞,你倒是說句話啊……”

虞鴻海放下報紙,“兒孫自有兒孫福,錦瑟現在不是孩子了,她的事她自己會把握,操這麼多心幹嘛。”

“怎麼能不操心啊,這小何不好好把握,難不成還要女兒回頭找那沐華年?”虞媽媽說到這表情突然凝重了,“老實說,過去即便沐家那孩子跟咱有些恩怨,但咱女兒如果還要選她,我不會阻攔,但自從前幾個月知道了那件事,我這心就怎麼都不踏實……”

見老頭子不答話,她捅捅老伴,“就我上次跟你說的,我那在省醫院的熟人說,沐家那孩子很可能身體有某種大毛病,都得了好些年了……”

虞父的表情一霎凝重,皺眉道:“瞎傳什麼小道消息,你看到病歷了?沒親眼見過別亂說。”

虞媽媽道:“我沒亂說,連錦瑟我都瞞著呢!再說我不也是為沐家那孩子擔心嗎?這毛病要是真的,病因沒準咱家也得負點責……”

虞父長嘆了一口氣,道:“就算真像你說的,可現在科學這麼發達,也未必治不好,你就別操這心了,孩子的事由她自己吧。”

……

虞錦瑟送走何盛秋後,意外地接到了一個電話。

這個熟悉的號碼有大半個月沒在她的通話記錄裡出現過了,她靜默半晌,按下拒接鍵。

五秒鐘後,被結束通話的鈴聲再一次響起,仍是那個號碼。

虞錦瑟再掛。

鈴聲再響,虞錦瑟再掛。

如此反覆七八遍後,虞錦瑟自語道:“連打這麼多遍,不是他的作風啊,莫非公司真有什麼急事?”

她終於按下接聽鍵,“什麼事沐總?”

“錦瑟。”那邊沒喊出那個一貫連名帶姓的生疏稱呼,這一聲後,他沉默了一會,像是在忖度著什麼,然後他說:“我們談談。”

“公事還是私事?”虞錦瑟毫不客氣地回話,只差沒明說逐客令,“公事談,私事掛。”

那邊再次緘默了許久,像是將本來要講的話咽了下去,轉了另一個話題:“收拾一下東西,下周一一起去墨爾本。”

“一起?”虞錦瑟道:“跟誰一起?你?你愛找誰找誰,我不去!”

沐華年的聲音異常平靜,“去談tur-3的事,你讓我一個人去,就不怕我揹著你把tur-3給賣了?”

……

不知是不是因為沐華年那個電話,虞錦瑟這晚上抱著枕頭,翻來覆去睡不著,只得在微博上亂七八糟發了一些文字,抒發心中的凌亂。

微博發出去後,莫婉婉發了條語音訊息過來——“這麼晚了還不睡,微博上寫什麼剪不斷理還亂,老孃牙都要酸倒了!趕緊的,找個男人嫁了,別在微博上唧唧歪歪擾人睡眠!”

虞錦瑟回了個語音——“我也想嫁,可沒人讓我嫁啊。”

——“少來,何盛秋天天往你家跑,不是男人,是牲口啊!哎,咱說句公道話啊,何盛秋最開始的確動機不純,但不能否定,他對你是真心的。這年頭找到一個真情實意的男人不容易,你要珍惜。”

虞錦瑟道:“我知道啊,可我這心裡亂糟糟的。”

——“為什麼亂?”

——“那混蛋說了一句話,事情都過了一個月,那話卻一直梗在我心裡,跟卡著根魚刺般難受……”

——“得,甭說了。你知道你為什麼沒想過何盛秋的事了,就是因為沐華年。”

虞錦瑟沉默了。

莫婉婉接著說:“你要是徹徹底底忘了他,徹徹底底不在乎他,別說一句話,就算是一萬句,你也不會擱心底。橫豎就是那四個字——”嗓門陡然抬高八度,近乎是吼出來的:“舊情難忘!!!”

關了燈的黑暗房間裡,這一句吼聲太過震耳聵聾,虞錦瑟耳膜嗡嗡地發麻,腦海中復讀機般反覆迴盪著那四個字:“舊情難忘舊情難忘舊情難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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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婉婉說的對。其實,這一切的一切,不過因為那四個字。她一直自欺欺人的以為自己放下了,也不停的暗示自己,放下了,放開了。其實還沒有。

譬如她明明能夠拒絕去鄉下奔喪送墳,可天寒地凍翻山越嶺,她還是去了。譬如星光遊樂園的微電影,如果她堅持不與他演對手戲,絕對可以拒絕,然而她沒有,反而心甘情願地度過了拍戲的過程。再譬如,大年三十,得知他出了事,她一路飆車上高速,一百六十碼的亡命飛馳中,那惶恐失措的心情,不是假的。那年關的兩天,她其實可以狠心留他一人在g市,自己回z市陪父母過年,可她沒有,她不忍心留他一人在家裡無人照顧……

其實這一切的一切,再明顯不過。

她餘情未了,她藕斷絲連,她還沒有百分百放下他,就這麼簡單。他是紮根在她心底的一棵樹,年深日久,根基深遠,縱然她強行砍了樹冠鋸了樹幹,卻無法將土壤裡的每一根根鬚觸角都清除乾淨,而就算她能清除所有大小長短的根鬚,她也不能抹平那棵樹曾經栽種過的痕跡。

愛情由不得人選擇,忘記一段愛情更由不得人選擇,你以為你可以將一個人徹底忘記,你也以為滄海桑田的漫長時光能夠淡化甚至抹去一段愛戀的存在,其實永不可能。因為曾發生過的記憶不能消除。

“哎!放得下恨,放不下愛!特麼到底要怎麼辦啊?難道姐真得再去找一棵樹,移植到心裡嗎?”長長的嘆息中,虞錦瑟苦惱地抱住了枕頭,不由自主哀嚎道:“啊哈……給我一杯忘情水,還我一夜不流淚……”

“砰砰!”房門被敲響,無法忍受的虞媽媽在外喊道:“這死丫頭,半夜不睡覺鬼哭狼嚎個什麼,我跟你爸還得睡呢……”

虞錦瑟淚流滿面:“……”

媽媽,你女兒半夜傷情失眠,你不安慰就罷了,還用鬼哭狼嚎四個字來打擊我的歌聲,你這樣真的好嗎?你確定我是你的親生女兒,不是移動充話費送的?

……

翌日,陽光晴好,萬里無雲。

鴻華十二樓裡,王秘書愕然地看著自己的老闆,“墨爾本的事您不用我去了?那您一個人?”

沐華年看著手中的檔案,頭也不抬,“不,兩個人,我跟她。”

這個她字沒指名道姓,王秘書卻已瞭然,忍俊不禁地道:“也對,您二位確實該找機會獨處獨處。”

沐華年嗯了一聲,手機鈴驀地響起,沐華年接了起來,“你好,慕總。”

“看在本少爺今兒心情不錯的份上,強盛的資料就大發慈悲的給你,或許對你追查兩年前虞錦瑟的事有些幫助,總之我覺得吧,那一次啊,不一定是九重下的手。”

沐華年若有所思,“好。”又問:“慕少難得有時間跟我打電話,怎麼,不忙著玩女人了?”

“哪有空玩!那禍害回來了!”慕春寅的口氣聽著像抱怨,可卻有按捺不住的歡喜與激動。

沐華年眉頭一挑,眸中浮起愕然,“樊歆回來了?”

“可不是,少爺我被她纏得要死。”慕春寅依舊是嫌棄的口吻,卻又透著一絲昭告天下的口是心非,“我跟你說,她真的很煩很煩很煩,我上輩子肯定是殺人放火姦淫擄掠無惡不作,所以這輩子罰我碰到她這纏人的奇葩!”

沐華年毫不留情面地反駁,“你這話說反了,是你纏她纏得要死吧?你說,如果讓八卦媒體知道,響噹噹的頭條帝國民老公二十幾年如一日的纏著一個女人樂此不疲,他們會怎麼寫?”

慕春寅不屑一顧,“開什麼玩笑,整個微博遍地都是喊我老公的人,這麼多女人不要,我纏著她?那禍害哪值得我纏了?”

沐華年風輕雲淡,“那好,你把那禍害的聯繫方式給我,我讓她來我這。”

那邊一怔,過了會怒道:“姓沐的你什麼意思?你不是心裡只有那誰誰誰嗎?如今追不到就盯著少爺我的呀!我告訴你,那禍害確實又煩又亂又討厭,我看了她就胃痛肝痛肺痛全身痛,但你要打她的主意,兩字,沒門!沒門沒門沒門!”

長長的一串沒門後,電話“嘟”的一聲掛了。

沐華年握著手機,與身側的王秘書對視一眼,王秘書先是半信半疑,“失蹤四年的樊歆還真回來了?”片刻後笑道:“回來了就好,叫我們這些過去的老校友掛念啊!”

沐華年微微頷首,王秘書又感嘆一聲,“哎,這慕總跟樊學妹,還真是一出王子與女僕的離奇故事。”

沐華年沒回他,他順手撥出一個電話號碼,王秘書拿眼睛瞟瞟,發現是撥給虞錦瑟的。

等了好久都沒人接,沐華年又重撥兩次,仍然無人應答,沐華年的眸光漸漸黯淡。

一旁王秘書看著於心不忍,問:“您找虞總什麼事?”最近虞錦瑟極端的不待見沐華年,基本上屬於愛理不理,不理就是不理的態度。

沐華年將手機放回桌面,“沒什麼,就是告訴她,她掛念的小姐妹回來了,活的好好的,沒有死。”

王秘書道:“原來您剛才跟慕總要樊歆的電話是為了虞總。”

沐華年低低應了一聲,沒再說話。

……

向墨爾本出發的那天到來。

萬米高空上,虞錦瑟坐在頭等艙的真皮靠椅上,悠閒地喝果汁。而沐華年坐她旁邊,正聚精會神地看著一沓資料,應該是為商務會談做準備吧。

這一趟只有他們兩人來,讓虞錦瑟好生訝異,聽說此次會談至關重要,可為何沐華年連他的左臂右膀王秘書都沒帶?

但她懶得問,她和沐華年本就分工明確,對外洽談的事從不由她負責,這一趟她只要盯著沐華年不把她的tur-3給賣了就成。

長達九個小時的飛行時間實在太難熬,幸虧頭等艙的靠椅可以壓下來變成沙發床,不然屁股都要坐麻。虞錦瑟讓空姐幫忙鋪好了“床”,然後拿了一大堆零食,吃吃喝喝看電影去了。

旅途中空姐走了後,沐華年放下手中資料,似乎想跟她說點什麼,許久他終於開口了,然而虞錦瑟徑直轉過身去,打了個呵欠,自語道:“昨晚沒睡好,躺會……”然後她便塞上了耳塞,再不理會沐華年。

而她身後,沐華年沒見她戴了耳塞,兀自說了好久的話,但虞錦瑟耳塞裡一直唱著歌,一個字也沒聽清。沐華年見她不理自己,最後便斂了聲,依靠在座椅上,陷入了沉默,情緒有些低落。

氣氛莫名壓抑,但虞錦瑟卻沒管這麼多,她聽歌曲聽久了,迷迷糊糊睡去,半夢半醒中覺得冷,將身子蜷了蜷,不知是不是幻覺,耳畔有個聲音低沉地響起,是沐華年的,他自那邊久久的沉默中反應了過來,向空乘人員道:“小姐,有勞你幫我拿條毛毯。”

再然後,虞錦瑟發冷的腳踝頓時暖和了,似乎有什麼柔軟溫厚的東西蓋在了她身上,好溫暖。

也不知睡了多久,耳畔有播音聲響起,接著有人搖了搖她的胳膊,可她還沒睡夠,不耐地將那人的手拂開,翻身繼續睡,那人無奈之下,輕捏了一下她的鼻尖,她一睜眼,沐華年幽黑的眸子霎時映入眼簾。

“起來吧,你雖然不想聽我說話,但墨爾本到了,收拾東西準備下機吧。”沐華年對她說。

虞錦瑟望望窗外,果然,天都黑了,她這一覺居然睡了五六個小時,當真是勇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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