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娘……”

她喊了一聲,跪了下去,心中無數苦想訴,卻一個字也說不出,只能化成兩行淚。

水荷忙扯了芙蓉,兩個丫頭點了香燭,燒了紙線,然後陪著池玉一併跪了下去。被滌塵派來跟隨的四個家僕遠遠地站著,並不靠近。

“喲,這是誰家的小娘子,哭得怪招人疼的。”

突然,有一個聲音從墓園一側的樹林中傳了出來,話音未落,便有十幾個人騎著馬,從林中小道跑了過來,領頭的是一個一身獵裝的男人,年紀看上去不大,二十上下的模樣,面容也生得清秀,只那雙眼睛十分淫邪,看著就讓人覺得討厭,後面跟著的都是家僕打扮,其中有幾個人的馬匹後面還掛著幾隻血淋淋的錦雞、野兔之類的,顯然是個公子哥兒帶了人進林打獵,只是不知道是走迷了方向還是怎麼的,竟然從墓園這一頭出來了。

池玉吃了一驚,忙拭去淚珠,以袖掩面,避到了水荷的身後。芙蓉小丫頭則橫眉豎目,擋上前去,道:“我家姨娘是太平侯府的,今日回鄉掃墳,你這登徒子,還不快快走開。”

遠處,那四個家僕見勢,忙快步走了過來。

“太平侯府?”那公子哥兒笑了起來,語氣輕佻,“這倒巧了,咱們竟是一家人,太平侯夫人,便是我家姨母,這位小娘子,不知是哪位表兄、表弟的姨娘?”

“呸,誰與你是一家人……”

芙蓉又罵道,卻被池玉輕輕拉了一把,在後面向她微微搖首,雖不知這人說的是真是假,但若真與侯府有親,必然非富即貴,得罪不得。

這時那四個家僕已然走近,其中一人似是認得那公子哥兒,忙上前一揖,道:“原來是張府的五少爺,五少爺萬福,小人齊鳴,給您請安了。”

這個公子哥兒,果然還真與侯府有親,他的母親與太平侯夫人原是表姐妹,未出嫁前倒未見得有多親密的,後來一個嫁到了侯府,另一個嫁到了張家,巧了,卻正同處一城,這才多了些來往。張家門第雖不如侯府尊貴,但也是數代豪紳世家,城外良田數以萬傾計,倒有五成都姓張,若論奢華,只怕還在侯府之上。這位五少爺是家中幼子,單名一個賓字,素來倍受寵愛,自然也養成了一副眠花縮柳的紈絝習氣。

“本少爺好像見過你?”張賓看了看齊鳴,拍拍額頭想了起來,“大表兄身邊的長隨?”

齊鳴忙笑道:“正是,去年貴府太夫人壽誕,小人隨大少爺前往慶祝,難得五少爺還記得小人。五少爺今兒可是來打獵的,有雞有兔,還有一頭獐子,真是收穫頗豐,尤其是這頭獐子,最是難獵,五少爺出手不凡啊。”

都說千穿萬穿,馬屁不穿。齊鳴一通狂拍,直拍得張賓笑容滿面,道:“大表兄身邊的人,個個都是伶牙俐嘴的,上回還見著一個叫滌塵的小僮,眉清目秀,又會說話,那張小嘴兒真叫人念念不忘。”

齊鳴皺眉,一眼便瞧見張家五少爺說出這話後,後面張家那些家僕們個個面有異色,就知道這位張五少爺的老毛病又犯了。這張賓別的什麼都好,只有那眠花縮柳的性子,最是讓人無奈,只要是漂亮的,不論少男還是少女,他都要想法子弄上手,就連滌塵都讓他調戲過一回,若不是大少爺護著,還不知道會怎麼著呢。

張賓的目光轉到池玉的身上,笑道:“還是大表兄有福氣,僮兒俊俏,姨娘嬌弱,看得人心裡都癢癢的。看著天色已不早了,怕是趕不及回城,不知小表嫂可願收留小弟一晚?”

語氣竟然更加輕佻了,幾近於明著調戲。

池玉皺了皺眉,心中很是反感,但已確認了親戚身份,她也不能再避而不答,只得走出來,依舊以袖掩面,福身一禮,道:“婢妾不知是五少爺,多有失禮,還請見諒。家貧屋少,不敢招待,此去往西七、八里,有一個呂家莊,莊內有桃花塢一座,專為招待出城遊玩、狩獵的公子、小姐們而設,五少爺不妨前往投宿,必能稱心如意。”

“小表嫂連個面兒都不露,可是瞧不起本少爺?”張賓不依不饒,按說他已經知道了池玉是表兄的姨娘,早就該避開,現下他不僅不避,反而還要池玉放下掩面的袖子,也不知是紈絝脾氣犯了,還是故意要找她的麻煩。

池玉面色變了變,心中有些慌亂,正不知該如何處理,眼角的餘光忽見齊鳴暗暗遞過來一個眼色,又有一個家僕悄悄地離去,頓時便知道是去搬救兵了,心中便忽然一定,又冷靜下來。

“五少爺說笑了,婢妾身份低微,容貌粗鄙,怎敢汙了您的眼。再者,此處是莊中墓園,亦不是敘親戚之禮的地方,五少爺是命貴之人,不可在此久留,免沾晦氣。”

她慢慢說著,有意開始拖時間。

張賓眼一眯,忽然冷笑,抬起手中的馬鞭,指著池玉道:“果然又是一個會說話的,大表兄真會□□人,身邊人一個個的,說出來的道道一套又一套,可是本少爺偏不吃這一套。本少爺要看你的臉,那是給你面子,今日就是看定了,還不放手。”

說著,就一馬鞭抽了過來。

池玉萬料不到他說動手就動手,驚呼一聲,已是閃躲不及,眼看著鞭尾就要抽到手上,齊鳴一個大步邁上前,伸手抓住了馬鞭。

“五少爺,看在我家大少爺的面上,還請手下留情。”

“放肆。”

“大膽,竟敢對我家少爺動手。”

張家的那些家僕們紛紛叫喝起來,一個個擼起袖管,氣勢洶洶地圍上前來,直嚇得水荷和芙蓉兩個丫頭花容失色,抓著池玉的衣袖顫顫發抖。

齊鳴背心已被冷汗溼了一片,卻不敢閃讓,與另兩名家僕呈三角形擋在了池玉和兩個丫頭的面前,雙手高拱作揖,深深拜下,口中只道:“五少爺見諒,大少爺命我等相護姨娘歸鄉掃墳,小人不敢疏忽,還請五少爺看在我家大少爺的面兒上,高抬貴手。”

“高抬貴手是嗎?”張賓冷笑起來,馬鞭陡然揚下,重重地抽在齊鳴的身上,“我連我老子娘的面子都不給,他齊大又算老幾。還有你,一個家養的奴才,算個什麼東西,也敢擋在本少爺的面前,閃開。”

齊鳴吃痛,身體微微一顫,依舊雙手高拱作揖,深深拜下,不閃不避,只死死擋在池玉的身前。

張賓抽了七、八鞭子,見沒有效果,也就收了手,目光在幾人身上一掃,又冷笑道:“齊家的下人,果然跟齊大一個模子刻出來,都是死腦筋。咦,少了一個?想拖時間等救兵?也好,我倒要看看,哪個能來趕來救你們。”

說著,他一揮手,對著張家的家僕道:“把這三個不知死活的東西拖下去往死裡打,看是救兵先到,還是這三個東西先死。”

張家家僕得命,立時便一哄而上,撲向齊鳴三人,雖是拼死抵抗,但哪裡吃得住張家人多,齊鳴三人獨敵眾手,很快就被打得倒地不起,直嚇得水荷、芙蓉失聲尖叫,眼淚都嚇出來了。

“住手!”

池玉沒有辦法不出面,墓園離莊子有好一段路,救兵不可能這麼快就趕過來,她無法眼睜睜地看著保護自己的人,在自己的面前被人毒打。

她放下遮面的衣袖,抬起臉,神情凜然,道:“舍下離此不遠,五少爺想必是累了,還請賞婢妾一點薄面,屈尊往舍下一坐,先前得罪之處,容婢妾斟酒陪罪。”

張賓催馬過來,居高臨下,以鞭柄抬起她的下巴,打量幾眼,這才笑道:“這話兒說得才在理,小表嫂不光長得花容月貌,心思也是七巧玲瓏,膽兒更是比別人肥些。既然小表嫂這樣說了,本少爺就賞你這個薄面。來人,別打了,咱們吃酒去。”

“婢妾謝過五少爺。”退後了兩步,池玉福身一禮,對水荷和芙蓉吩咐道,“你們留下照顧齊鳴他們。”然後又對張賓道:“五少爺,請隨婢妾來。”

說著,便向二叔家走去。

張賓坐在馬背上,眯起了眼睛,望著池玉婀娜的背影,大拇指在鞭柄上輕輕蹭著,口中低低道:“果然不同於一般女子,怪道有人讓我來尋她的麻煩,欺男霸女,便是要這樣的女子,才夠有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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