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荷是何等的機靈,一聽就明白了,撇了撇嘴角,半嗔半惱道:“姨娘又小瞧人了,奴婢又豈是那等人。”說著,扭了腰便去了次席與夢菊、心菊她們又說笑起來,時不時便傳出一陣輕快的笑聲。

池玉暗暗觀察了一陣,微微搖頭,這丫頭嘴上說得好,但顯然還是不太願意主動向那些身份比她低的丫環、婆子們賣好,只攏著幾個大丫頭說話。這樣也好,總不能人心全讓她一個給攏了去,既然她瞧不上旁人,索性就讓芙蓉去攏吧,正好芙蓉缺根底,讓她攏些人心,即使起不了大用,總也比沒有要強。

於是,她又叫了芙蓉過來,低聲吩咐了幾句,待芙蓉痛快應下,這才攏了攏鬢角,面帶微笑地走向主席。

“廚房那邊都準備得差不多了,大少奶奶,您看是不是可以傳席面了?”

“那就傳吧。”大少奶奶道。

池玉便看向易媽媽,易媽媽會意,立時便派了丫頭去廚房。

先送上來的,卻是酒,所謂酒席酒席,無酒不成席,開席之前先斟酒,這也是慣例。

“酒要清淡些,一會兒她們中還有人要當值,可不能喝醉了誤事。”大少奶奶淡淡道。

池玉正要應答,屈姨娘卻搶在前面笑道:“您只管放心了吃喝,這選單兒都是婢妾和池妹妹一道擬的,絕沒有重口的,酒是最清淡的梅子酒,用蜜調了,不止不醉人,還帶著絲絲甜味兒,跟喝糖水似的,卻又比糖水有勁兒些。”

大少奶奶掃了她一眼,露出些笑容,道:“你辦事,總是不錯的,池妹妹頭一回做東道,你給幫襯著,讓她跟著多學學也好。”

池玉識趣,忙舉起小巧玲瓏的青瓷酒盅,道:“今日這桃花宴能辦起,雖有屈姐姐幫忙,也是大少奶奶及諸位姐姐們賞臉捧場,妹妹不會說話,先幹為敬,請姐姐們暢飲。”

說著,她便一飲而盡,這梅子酒酸酸甜甜的,一點也不辣,果然極容易入口。

席間各人反應不同,只有屈姨娘和二房的花姨娘是真的飲滿了一杯,那花姨娘原是愛鬧的,見席間氣氛有些悶,她仗著自己是二房的妾,與旁人沒有利害干係,便笑道:“席面都上來了,熱騰騰的,不過都是些魚肉,常吃膩了的,也不爽口,不如大家來鬥酒,輸者須飲三大碗,如何?”

碧姨娘噗哧一笑,道:“這酒雖不醉人,可是三大碗也太多了,你當咱們都酒罈麼,一碗就灌得你撐死。”

花姨娘被說得有些不好意思,她也是一時失口,忘了三大碗不是誰都能喝的。

“不如行個酒令吧,不要那八匹馬六隻□□的,太俗氣,咱們想個雅些的,如何?”同為二房的辛姨娘出來打圓場,不說在懷悌園裡跟花姨娘怎麼爭風吃醋,在外頭,尤其是大房面前,卻是要一致對外的。辛姨娘是從外頭聘進來的,父親原是個帳房,耳濡目染,她倒也識得幾個字,因此有心便顯擺。

“本不是個雅人,行哪門子的雅令。”紀貴姨娘嗤笑一聲,明著是說辛姨娘,目光卻落在了池玉的身上,明顯不懷什麼好意。

池玉心中暗惱,自己已是處處小心,從不曾得罪過紀貴姨娘,又何必處處與自己為難,再者,自己一個婢妾,便是有朝一日有了孩子,一步登天,頂多也就是混個聘妾的名份,無論如何也是威脅不到紀貴姨娘的地位的,紀貴姨娘不拉攏自己,反而時時針對,想來也不為別的,大抵是天生心眼小了,怪不得嫁入侯府幾年,卻連個貴姨奶奶的稱呼都沒撈到。

雖是這樣想著,池玉也沒有直接頂回去的打算,那是最笨的行為,雖然幾個妾室之中明爭暗鬥不乏驚心動魄的時候,但是擺到明面上,卻還是和氣至上,不然以紀貴姨娘的性子,也不可能大少爺一開口,她就赴了桃花宴。還是須得想個法子,不著痕跡地把這一場尷尬給抹去,想了想,池玉便有了說辭。

“說到雅令,婢妾倒想起來,前日在三小姐那裡,倒是瞧見了一副酒牌,以白玉雕琢,一看就是個雅俗共賞的,不如就用了這副酒牌,只是不知三小姐舍不捨得拿出來。”

一邊說著,池玉一邊偷偷地給三小姐使了個眼色,卻也不怕三小姐不明白她的意思,雖然三小姐平素一向嬌憨可愛,但骨子裡,其實是個明白人。

三小姐先是一愣,待見池玉給自己使眼色,頓時明白過來,笑道:“虧你還記得,我自個兒倒忘了放在哪兒了,金桂,我的東西都是你收著的,去找找,拿來讓大家夥兒都樂呵樂呵。”

金桂雖與水荷、夢菊幾個在說話,但耳朵卻一直向著主席上,這時聽三小姐一聲吩咐,她又自是個機靈的,立時應了一聲,便走了去,拐過假山時便停下了腳,只管等著,不一會兒果然見水荷匆匆而來,塞了一隻木匣在她手裡,道了一聲“辛苦”,又匆匆而去。金桂自又等了片刻,估摸著水荷已經回到席上,這才走出來。

“可真是讓奴婢好找,幸不辱命,到底給您尋來了。”

三小姐開啟一看,見木匣內果然裝著一副極精緻的玉牌,心知肚明這東西八成就是三哥送給池姨娘的賠罪禮,池姨娘不好直言,便託說是自己的,便笑道:“牌是好牌,只是誰來做發牌的令官?”

金桂、水荷、夢菊三個丫頭同時起身,彼此看了看,水荷自是先退了回去,金桂和夢菊都是大丫頭,她哪裡敢爭這個風頭。她這一退,便只剩下金桂和夢菊了,兩人正要較量一番以奪做令官的機會,不料還未開口,卻有一人搶先出席,笑道:“不如奴婢來做吧。”

這人不是別人,正是代三少爺把酒牌送給池玉的那個紅薔丫頭。

大少奶奶見了她,卻露出一絲笑容,道:“自是你做最好,三少爺愛玩鬧,令官一職,這裡沒有誰比你做得更好。”

卻是三少爺時常在園子中設酒宴,不是邀三五好友,煮酒論風月,便是不分上下尊卑,與園中奴僕通宵暢飲,每回行酒令,都是紅薔做令官。

大少奶奶這一發話,金桂和夢菊也不好再爭,都坐了回去。

紅薔笑嘻嘻地取過酒牌,攪亂了又重新放入木匣中,然後方道:“發牌前,可得把規矩都先說清楚了,抽著什麼牌,大家夥兒都得依令飲酒,違令者,便按花姨娘說的,罰上三大碗,依不依我?若不依,這令官兒我也不做了,自去席上吃酒去。”

“看看,到底是做慣了令官的,這一站出來,真怪嚇人的。”屈姨娘調侃道,臨風軒內頓時掀起一片輕笑聲。

紅薔紅了臉,小模樣兒真像一朵盛放的紅薔薇。

大少奶奶忍不住笑道:“成,都依你,不論身份地位,吃酒時便是令官最大,要是不依你呀,咱們大夥兒今兒怕是一口酒都吃不上了。”

眾人都跟著笑了起來,紅薔便敲著牙籌唱道:“金樽清酒鬥十千,玉盤珍羞直萬錢。”唱罷,抽出一張酒牌,笑念:“碧海青天夜夜心。這一牌算大少奶奶的。”

大少奶奶便一笑,接過酒牌瞧了瞧,道:“這可不是指的月中仙子嫦娥麼,嫦娥貌美,為人所窺,這才吃了仙藥飛上月,從此碧海青天夜夜心,顯見是咱們席上容貌最美者該飲酒了。”

她未指名道姓,但目光卻有意無意落在紀貴姨娘的身上,餘人哪有不知道的,便起鬨道:“該貴姨娘飲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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