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貴姨娘臉色極其難看,她雖自認當得貌最美三字,但嫦娥飛上月,從此只能遙望人間夫郎,實在不是什麼好兆頭,豈不是暗指她要夜夜獨守空閨麼。
紅薔便笑道:“請紀貴姨娘飲酒一盅。”
池玉雖見紀貴姨娘臉色難看,但眾人都起鬨,她不好獨處其身,便也跟著起鬨,見紀貴姨娘不敢犯眾怒,鐵青著臉飲下了酒,忍不住心中嘆息,席上竟無一人替她解圍,可見紀貴姨娘雖自恃清高,但實在無什麼人緣了,只怕平日裡受人奉承,還是手中的錢財起了作用。
“芙蓉如面柳如眉,對此如何不舉杯。”
紅薔敲著牙籌又唱唸了一句,正欲抽牌,卻聽屈姨娘叫道:“打住打住,這一輪,該當她倆個飲一杯。”
她將手指向兩個人,一個是柳姨娘,一個竟然是芙蓉。
“屈姨娘,奴婢還沒抽牌呢。”紅薔嗔道,“打斷令官抽牌,該罰酒三杯。”
屈姨娘笑道:“令官大人只管聽我的理由,若不在理,我自罰酒如何?”
“說來聽聽。”紅薔道。
“方才令官大人唱道:‘芙蓉如面柳如眉’,正應了席上兩個人的名字。這丫頭的名兒,便是叫芙蓉了。”屈姨娘指著芙蓉笑嘻嘻地道,然後又指著坐在身邊的柳姨娘,“柳妹妹的名兒,雖後來改過,但原是叫做如眉的,令官大人點明道姓,她們兩個如何不該喝?”
柳姨娘的臉色也變得難看,屈姨娘竟然將她與一個小丫頭相提並論,過份之極。柳姨娘的名字,原先便是叫做如眉二字,只是後來夫人遣她去伺候大少爺,嫌她的名兒過於嫵媚了,便改做了柳絮。
紅薔頓時笑道:“算姨娘說得在理,倒讓奴婢這個令官沒得發威了。”
“好呀好呀,該我喝酒。”芙蓉拍手笑著,一臉天真爛漫,舉起酒盅正要飲下,卻聽池玉叱了一句,“無禮的丫頭,哪有你放肆的地方。”
芙蓉怔了一下,才反應過來,自己興奮過頭了,居然在大少奶奶和一眾姨娘面前自稱為“我”,忙跪下磕頭,道:“奴婢一時失言,該死,該死。”
“都是婢妾□□無方。”池玉也起身下跪。
水荷在一邊冷笑,芙蓉這丫頭,平素就莽撞,姨娘還想重用她,早晚得受她拖累,今兒還算是輕的呢。
“一點小事,就算了吧,以後小心些便好,姐姐您說呢?”碧姨娘笑了笑,對大少奶奶道。
大少奶奶用帕子抹了抹唇,不看池玉,卻先看了一眼柳姨娘,然後方緩緩道:“事情雖小,該罰的還是要罰,不過眼下大家興致都好,就不說這些掃興的事了,該怎麼罰,散席後再說。”
事關侯府規矩,大少奶奶既然這麼說了,旁人便不敢再多嘴,池玉起身正要入座,那紅薔丫頭卻又跳了出來,道:“大少奶奶,您先前說,酒席之間令官最大,這話可算數不?”
大少奶奶微微一挑眉,笑道:“你這丫頭,怎地跟三弟一個脾氣,想得一出是一出,看在三弟的面上,今兒我給你這丫頭一個面子,之前的話,自是算數的。”
紅薔也知道自己跳出來有些冒失,但卻仗了有三少爺撐腰,她平素又是膽大妄為的,知道自家三少爺做了一件對不住池姨娘的事急著想彌補,便笑道:“既是酒席間的事,便都要按奴婢這令官的規矩來辦,池姨娘和芙蓉丫頭要罰,不等散席,眼下便罰,奴婢這裡有大海碗三隻,只需她們喝得一滴不剩,便算罰過了,可行?”
“看看,席上這些丫頭們,哪個有紅薔丫頭的心眼活,到底是三弟身邊的,膽子大不說,還滿肚子的古靈精怪。”大少奶奶笑罵道。
“這個罰好,罰得妙,大嫂,你便應了吧。”
卻是三小姐開口求情了,這席上,除了紅薔敢開口,也只剩她能為池玉說一句話了。
“我既說了,酒席上,令官為大,自然就聽紅薔丫的。”大少奶奶很爽快地賣了三小姐的情面。
池玉忙上前稱謝,自己倒了三碗酒,極乾脆地飲了下去,芙蓉也陪飲了三碗。酒雖是清淡的,如蜜糖水一般,但始終還是酒,三碗下去,便是灌水也灌撐了,更何況是酒。
臉上飄了霞,眼前也有些發暈,池玉只得勉強撐了,坐在一邊聽紅薔繼續發酒牌,酒過三巡,免不了又多吃了幾杯,更兼得恰恰抽了一張廣陵仙曲的牌子,要席中善琴者撫奏一曲,所有人都要陪飲一杯,池玉吃了酒,耳中聽得綿軟悠長的琴音,便更覺得酒意上頭。
屈姨娘察覺她醉了,悄悄對她道:“尋個地兒歇歇吧。”
池玉揉了揉額角,搖頭道:“我是東道,冒然離席不好。”
屈姨娘笑道:“只說是更衣,便不妨事了,喝了醒酒湯再來,不然她們鬧到下晚,你也要陪著撐到那時不成?”
說著,她故做不慎,將酒灑在了池玉的身上,然後“哎喲”一聲,大聲叫道:“這可是我的不是,妹妹莫怪。”
旁人的目光都被吸引過來,池玉便趁機起身,對大少奶奶道:“婢妾回去更衣,暫且失陪了。”
大少奶奶也不為難,揮手讓她去了,臨走,池玉順手搖醒了芙蓉,這丫頭的酒量比她更不如,早就趴在一旁的茶几上睡了過去,倒教幾個愛鬧的丫頭在她頭上插滿了桃花,仍是不知不覺地,只管睡她的。
“姨娘……”
芙蓉被搖醒,眼中迷迷糊糊的,池玉也不與她說分明,只管拖了她就走,水荷想要跟過來,被池玉揮退,道:“你繼續玩吧,還怕我吃醉了酒認不得路不成。”
水荷笑道:“哪裡是怕姨娘迷了路,這死丫頭不知進退,幾乎便拖累了您,難道現在還要您扶她回去不成。讓奴婢來吧。”
她這樣主動,池玉雖說腦子被酒意衝得不太清醒,但也不由得奇怪起來:“你平日不是與她最不合麼?”
水荷撇著唇,道:“怎麼鬧,那也是咱們關著門在院子裡鬧,奴婢這點分寸能沒有?姨娘眼裡,只晚香一個是好的麼。”
池玉訕訕一笑,被水荷說得啞口無言,只得道:“怪我多心,回了院子,再斟茶與你陪罪。”
“奴婢不敢當。”水荷拖長了聲音,明顯還是不太高興。
回到小院裡,池玉懶得換衣,只歪在床上,叮囑了一句“隔一盞茶的時候叫我”,閉眼便睡去。水荷在她身上搭了條薄毯,提了沙漏在手上,轉身便去煮醒酒湯。
待煮好了醒酒湯,再看沙漏,已差不多過了一盞茶,水荷便捧了醒酒湯往正屋去,至於芙蓉那丫頭,就由她睡著去,肯扶她回來已經不錯了,水荷才不去伺候那個沒輕沒重、老跟自己作對的丫頭。
進了屋,就見池玉仍在床上歪著,床頭几上,多了一隻茶盞,她忙放下醒酒湯,上前道:“姨娘,醒醒,快醒醒,您要喝水怎麼也不叫奴婢,冷茶下肚,吃壞了肚子怎麼辦?”
池玉睡得並不沉,一叫就醒了,迷迷糊糊地睜眼,揉了揉額頭,道:“你說些什麼,這茶水不是你喂我喝下的嗎?”
“姨娘您是醉迷糊了吧,奴婢一直煮醒酒湯呢,快趁熱喝了,奴婢給您準備更換的衣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