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昨天晚上這麼……累了,還興奮了大半宿,可第二天早上十點不到我就醒了、不管怎麼使勁都再也睡不著了。於是就情不自禁地想到方致遠屈服於我的淫威之下、高舉白旗投降的樣子,忍不住笑了出來。

“嘿嘿,想到什麼了?”背對著我睡著的方致遠也醒了,扭頭看著我,眼裡亮晶晶的。

“嘿嘿,想到你投降的樣子了!”

“我是讓著你好不好?!”

“好好好!您大人有大量、讓著我的,行了吧?”

“哼!本來就是!”他撅了下嘴,推推我道:“我想起來了,睡不著了!”

“嗯!我也睡不著了。”我翻身下地,幫他起床的時候我問他:“什麼時候去公司?”

“下午。吃過午飯,叫henry來接我。”

“那我們到碼頭上逛逛去?”

“嗯?”他看看我,遲疑的樣子。

“怎麼了?不舒服嗎?”我摸了摸他的腰。

“不是!”他搖頭,不過還是埋怨地看了我一眼,“下午要是開會的時候疼了,我就一個月都不理你了!”

我馬上陪上小人笑臉一個,點頭哈腰道:“我知道錯了!下次再也不敢了!”你認錯認得快,就不興我也學習學習嗎?

沒想到他還真有詞兒好說,“小何啊……”語重心長的口氣、還很老成地拍拍我的肩膀,“不要光顧眼前的利益,我們現在倡導的是建立和諧社會,一切都要從長遠角度的考慮出發,這麼急功近利可不行哦!”

我愣住了,“哪兒學來的?”

“你們戴總經常這麼說!”

我拍了他的腦袋一下,“好的東西不學,打官腔倒學了個全套!”

“嘿嘿,有時候還是滿有用的!”

我賞了他一個大白眼,“怎麼樣,下去轉一圈嗎?”

“人會不會很多啊?”方致遠有些擔心地看著我。

“人多的地方咱們又不是沒去過!怕什麼?”

他歪著頭想了想,笑了、點點頭,“嗯!”

我好像明白點什麼了,蹲下來、笑著看著他,“第二次出門誒!”

他笑得更歡了,不過馬上就蹙起了眉道:“這次不準跟人家吵架哦!”

我扮了個鬼臉。就知道他剛才是想到了這件事了。

等到收拾停當、下樓之後,已經十一點半了,所以沒敢走遠、就是在海堤上逛。我去買了兩個三明治、兩杯咖啡,一人一份地捧著、面對著維港、背對著鐘樓,吹著稍微帶了點涼意的海風、樂呵呵地吃著。

“那邊……”我指著遠處一艘乘風破浪而來的三桅帆船道:“晚上坐這個去好不好?”

“我……上得去嗎?”他狐疑地皺著眉。

“應該可以的!”我很有信心地點頭,“不準說no哦,夜遊維港一直是我的願望呢!”

“唔!你的願望可真多!”他不怎麼樂意地撅著嘴。

“對啊!我就是要求多,怎麼樣?!”我不服氣地瞪他,“不就乘個船觀賞觀賞夜景嗎?這點要求也過分?!”

“要是、要是我上不去的話怎麼辦?你會把我一個人扔在碼頭上嗎?”他舉著半塊三明治、用可憐兮兮的眼神看著我。

“我是那種人嗎?你上不去的話我還去幹什麼?”混蛋,太小看我、太不瞭解我了!

“可……那不是你的願望嗎?”

“我的願望就是跟你一起去啊?”

“你剛才不是這麼說的啊?你說夜遊維港一直是你的願望!如果是一直的話,就肯定沒有我的份兒啦,對不對?”他歪著頭、很認真地看著我。

“對個屁啊!”我不耐煩地甩甩手,“你存心來跟我找不痛快是不是啊?”

“沒有!”他滿臉委屈的樣子,用三明治點了點那艘船道:“你剛才就是這麼說的嘛!我說的是事實!”說完還給我哼了一聲、腦袋耷拉下去了。

“什麼亂七八糟的事實啊?反正你上不去、我也不稀罕上去,明白了嗎?”

“可是……”

“別可是了!哪兒那麼多廢話啊?姐姐我是那種嘴上說一套、心裡想一套的人嗎?坐這個東西……”我用力點了點越來越近的帆船道:“就是要兩個人一起坐才有意思!再說了,我的願望是會升級的!想當年孤家寡人、只能眼巴巴地趴在這兒看著人家成雙成對地坐著大船、逍遙自在的。要是我真想去的話,早就去了、還在乎那幾個小錢兒?!”其實在香港實習那會兒,我是真的沒舍得花二百塊大洋坐船玩兒,總想著等高不可攀來的時候、叫他請客……後來,他真來的時候卻又沒顧得上,三天的時間幾乎全花在陪他給親朋好友代買東西上了!當然,這樣的心思我可一點沒敢在臉上流露,還裝得振振有詞的樣子道:“哦,現在我有你了,還一個人去、那不是太掉價了?弄得自己跟沒人要似的!”

他不說話、只是側著頭看我。

“你說吧,陪不陪我去?”我也看著他。

他沒回答我,怏怏地咬著三明治。

“誒!”我推推他的胳膊,“你別給我胡思亂想的,聽到沒有?我不想一次又一次地跟你講那些個肉麻話。反正我既然跟了你……呃、不對,你既然跟了姐姐我!我們就得去適應一種全新的生活方式!不是跟你說過嗎,我們一步一步來,沒有過不去的難關的,對不對?”生怕他又來裝糊塗,連忙指著他的鼻尖道:“別說我沒說過哦!這句話我可記得清清楚楚呢!”

“嗯,說過!”他拉下我的手指、嘿嘿一笑道:“記得很清楚!”

“就是嘛!”我忽然有些得意起來,勇氣十足得彷彿眼前已是一條康莊大道一般。“就比如說,要是這艘船上不去,那我們就換一艘、或者索性就不上去了,誰稀罕呀?”(嘿嘿,忘記了,剛才是我在稀罕的!)“就這樣手拉手坐著也很不錯呀……很不錯對吧?”我看到他的眼神好像不是很贊同我的樣子,連忙跟他確認了一下,見他慢吞吞地點頭,才接著道:“而且,我告訴你,姐姐我其實最怕的就是爬上爬下的!上次去雲南爬山那會兒可把我給爬怕了,這一輩子我都不準備再爬山了,所以你看,一個問題已經解決啦!我想好啦,去度蜜月的話,我們就往海邊跑!吹吹海風、吃吃海鮮,在沙灘上走走,哈哈,多好?!”

“小笛……”他終於受不了我越扯越遠的話題了,拉拉我的手臂道:“你到底在講什麼啊?怎麼已經跑到蜜月上去了?”

“這叫發散性思維,懂不懂?女人都這樣,你不是專家嗎?”我瞪他,“聽著就是了!”

“哦!”他用小學生一樣的眼神看著我,還很誇張地炫耀他的眼睫毛。

“不準放電!”我一把把他的臉轉了過去、面著朝大海。“我們去坐郵輪!什麼歌詩達啦、star cruise啦,統統坐一遍!船上有吃有喝有玩的,你也方便、我也開心……呵呵,肯定很舒服!唉,郵輪啊……” 還沒等我說完,他就替我接下去了。

“你的又一個夢想是吧?”

“嘿嘿,對啊!”

“唉,小笛啊……我真是無語了!”他無奈地嘆息著、摸了摸我的腦袋,“你怎麼有這麼多夢想的?女人真的很……奇怪哦?”

“哪兒奇怪了?”我聳聳肩,“你不是說知道我沒啥愛好、就喜歡吃好吃的嗎?我再給你加個註腳,我就喜歡舒舒服服地吃好吃的。很過分嗎?”

他撇著嘴角、瞄著越駛越近的三桅帆船、遲疑了一會兒才搖搖頭道:“還好!”

“就是嘛!”我頗為得意地一拍大腿——他的——道:“你昨天不是還說一定幫我完成我的理想嗎?我的這些理想也不算難吧?”

“嗯,不難!”嘴上這麼說,卻扮了個鬼臉給我看看。

“別給我來口是心非這一套!”我戳了他一下、問:“說吧!你有什麼人生理想需要姐姐我幫你……呃,和你一起實現的?”

“已經實現啦!”他把眼睛瞪得圓圓的、一副很誠懇的表情,“快實現啦!”

“嘖!別老是來這麼肉麻的一套!”說完我就樂了,“除了娶我之外!”

“誰說娶你是我的人生理想啊?”嘩地一盆冷水澆我頭上了。

“再說一遍!”

“嘿嘿!”他衝我嬉皮笑臉。

“我告訴你,方致遠!”我使勁地點了一下他的鼻子,“你要是敢不娶我的話,看我不扒了你的皮、抽了你的筋喏!”

他看我這麼當真的樣子,連忙把手裡的半個三明治扔回紙袋裡、又把咖啡杯子往旁邊的石凳上一放,一頭扎我肩膀上、抱著我的腰道:“你知道我是開玩笑的嘛!”

“不知道!”我推他。

“知道、知道!”

“不知道、不知道!”

“知道嘛!”

“不知……哎喲!”我樂了……因為這個小人在呵我的腰!

“你能喜歡我、我已經很滿足了,小笛!”他停下手,很深地看著我,“我沒想到你真的會答應嫁給我!”

“出息!”我又好氣又好笑,還有點心酸。“哦,讓我白喜歡你一場啊?好歹也讓我當個方太太呀什麼的呀?你外公說了,下次見面的時候就給我們排結婚的日子呢!”

“結婚……辦酒席嗎?”他心有餘悸的樣子看我。

“不辦行不行?”我也心有餘悸地看他,“辦酒席太可怕了!”

他微側著頭看了我一會兒,“你爸媽會同意嗎?”

“咳,我爸媽能不能認你這個女婿、甚至能不能認我這個女兒都還是問題呢!哪兒管得了那麼遠啊?”

他一聽,臉色一暗、不吱聲了。

“幹嘛?受打擊了?”我湊近了看著他。

“嗯!”

“受多大的打擊了?”

“很大、很大!”他拿雙手比了個水缸那麼大的圓圈,“這麼大!”

我怔了怔,隨即哈哈大笑了起來。一邊笑、一邊一把抱住了他、差點把他從輪椅上掀到我身上,嚇得他低叫了起來。

“何小笛!這兒是公共場所!”

“哈哈哈哈!”我鬆開他,可還是止不住要大笑。怎麼給我撿到這麼個活寶的呀?

他難為情地四下踅摸了一會兒,也跟著樂了。

下午一點,我準時把換了西服的方致遠送到了樓下,henry已經開車來、在樓下等了。

回到房間之後,我開始實施自己的計劃——打電話給方致新。

電話接通後,方致新的語氣相當緊張,一開口就是:“致遠怎麼了?”

“沒怎麼,是我找你!”說實話,他的語氣讓我少少有點感動。再怎麼說,他對他兄弟的關心程度絕不亞於我、甚至還要多!

“你找我?”他的聲音裡又馬上換上一份戒備的味道,“什麼事?”

“嗯!”不知道為啥,我的心裡有點打退堂鼓,可能是被他的口氣給弄的吧!

“致遠呢?去公司了?”唉,一家都是聰明人啊!

“嗯!”我吸了口氣、給自己壯膽,然後趁著這點膽還在的時候、一口氣把我昨天在飛機上想到的那些個疑點全問了出來。

方致新倒也沒怎麼打斷我,等我說完了,才問:“他怎麼跟你說的?”

“什麼也沒說,還叫我不要問!”

“既然他叫你別問,為什麼你還來問我?你不覺得這樣……這樣不太好嗎?”聽起來他在很小心地措辭……應該算是很給我面子了吧?

“我……”我再吸了一口氣,大聲道:“可是我想知道,而且也覺得我有必要知道!往後的日子還長著呢,我多知道點關於他的事就能多注意點、更加小心地不去……”

“上網查吧!”他打斷了我。

“啊?”我沒反應過來。

“google一下就知道了,比我說……要好得多!”他的語氣聽起來很艱難、很沉重,“我……也不想說!更加不想未經致遠的同意……”

“明白了!”我也打斷了他……的確不該讓他為難的!“就只要打他的名字就可以了嗎?”多問了一句。

“嗯,英文名!fung!”

“知道了,謝……”

沒等我的謝字說完,他已經掛了。

靠,至於嗎?!我狠狠地盯了手機一會兒,轉手扔在一邊,可是心裡卻犯起愁來。

上網查呵……那就說明是件大事咯?否則哪兒能上新聞啊?難不成是……什麼駭人聽聞的虐待、甚至是性虐待?!天哪!難怪小混蛋說我是他第一個女人呢!如果真的是這樣的話,他該鼓了多大的勇氣才能面對我?而且……竟然還能鬥志昂揚?!

我自己也帶了膝上型電腦,就在行李箱的最上面;房間裡有網線、可以免費上網;方致新也告訴了我搜尋的關鍵詞;我也想知道答案……可是,我還是呆呆地坐了好久都沒挪動。腦子裡亂哄哄的是各種亂七八糟的猜測,一個比一個慘、一個比一個嚇人,以至於到最後我都在考慮是不是要放棄調查了!

手機響了起來,打來的不是別人、正是方致遠。

“我到公司了,跟你說一聲哦!”

“呃?哦!”我的心跳猛然加速,好像是揹著他劈腿、被他抓了個正著一樣。

“嗯?你在幹嘛?怎麼傻乎乎的?”

“我……就在發傻啊!誰叫你打斷我的?!”惡人先告狀大概就是我這德性!

“唔!”他哼了一聲,“那你繼續傻吧!別傻太久哦,回來可不想見到傻瓜小笛!”

“回來你就見到窮光蛋小笛啦!國際漫遊知不知道?”

“切!小氣鬼!比新加坡、馬來西亞總便宜吧?”

“滾!好好上你的班、開你的會去吧,董事長!豪華大遊輪就全靠你了!”

“哦!”他笑了,“別發傻了,去逛街、購物吧!信用卡就在桌上。”

“知道了!速戰速決、在你也被我搞得破產之前趕快滾回來!”

“嗯!”他開心地掛了。

我跳起來拿電腦去了。

雖然事先有了一點思想準備,但是當google結果出來的時候還是把我嚇了一跳:2200多個相關詞條!我一邊快速地瀏覽,一邊在懊惱自己是個豬腦子……怎麼早沒想到上網查查呢?他是個少年成名的斯諾克選手啊,還是個很罕見的華裔,本就該有很多訊息可查的呀!真是個……傻瓜小笛啊!

網上從他十五歲正式在球壇亮相開始、關於他的各種資訊林林總總、什麼都有,各種圖片也一應俱全。

我終於見到了靠自己的雙腳著地、站著的小混蛋了,看得我熱淚盈眶……原來他曾經是個這麼英俊挺拔的小夥子啊!

照片裡的他只有十五歲,穿著傳統的兩件頭球員制服,小細脖上系著一個黑色的領結、還有點歪。一手叉腰、一手捏著根大頭杵在地上的球杆——標準的球員pose——笑得很害羞卻又很臭屁的樣子……好稚氣、好陽光啊!

我把那張可愛的方致遠存了下來,藏在“我的圖片”裡。這是我的小混蛋、是我年輕、健康、還很了不起的小混蛋!

關閉了這個視窗之後,我直接開啟了下一個詞條:雷丁醫院附屬康復中心大火,兩死九傷(譯文)!下面的副標題是:昔日斯諾克選手stephen fung奇蹟般獲救、僥倖脫險!

文章大致意思是:2002年2月某日上午,雷丁醫院附屬康復中心因地下室年久失修的煤氣管道爆炸而突發大火,短時間內就將整幢、兩層樓完全吞沒,致使正在那裡做康復訓練的八名病人一死六傷(其中包括方致遠),一名女康復師吸入過量濃煙而死亡、兩名男護士和一名正在二樓作業的女清潔工受輕傷。三名醫護人員都是為了搶救病人而死傷的!

網上有大量關於這次事故的訊息,事故原因、事故經過、後續報道、人物專訪……等等。

我又點開了一條“癱瘓球手獲救全經過(譯文)”的詞條。

該報道稱:當日在該中心做康復的病患中,方致遠是最後一個獲救的。所有醫護人員(共十二人)中有六人奮不顧身地在事發第一時間、或背或抱地搶救這些喪失自主行動能力的病人逃出生天,而那位女醫師正是在第二次進入火場、搶救固執地留在火場中不肯被救的方致遠而喪生的!她拖著業已因窒息而昏迷的方致遠行進了十餘米、最後因吸入過量濃煙而暈倒在離大門僅一步之遙的地方,昏倒時還用自己的身體緊緊護住神志不清的方致遠!後來方致遠是在及時趕到的消防員的解救下才脫離火海,而那位女醫師、年僅二十七歲的年輕女子,卻再也沒醒過來!神奇的是,方致遠雖然因吸入濃煙而暫時休克,但身上卻除了雙臂和大腿處被濺落的火星、建築物的碎片等灼傷之外,再沒有什麼傷害了。這就是前面那個標題上所謂的“奇蹟般獲救”吧?

我呆住了,事實真相大大超出了我的想象!我還以為……我悻悻地嗤笑了一聲,搖搖頭。我的腦子裡頭都塞了些什麼齷裡齷齪的念頭啊?世間萬物畢竟還是美好的多過於醜陋的!那個女醫師不就是最好的證明嗎?正如江伯伯當年看完“泰坦尼克”之後說的那句一樣:資本主義社會還是有真情在的嘛!想到這兒,我忽然……竟然!很沒人性地有種松了一口氣的感覺!

我連忙使勁捶自己的腦袋,想把這種念頭敲出去。我知道這種慶幸心理不對、很不對,可是我……就是忍不住!於是,我趕緊又點了另一條關於那位犧牲的女醫師生平介紹的詞條。

跳出來的頁面頂端就是一張女醫師……tiffany生前的半身工作照。照片裡,她微微歪著頭對著鏡頭甜甜地笑著,臉孔圓圓的、皮膚白白的、有點像“bj單身日記”裡的女主角;身上穿著淺綠色的制服,一頭金髮很整齊地扣在腦後,雙手插在衣兜裡。工作照下面還緊跟著好幾張照片,從她的嬰兒時期、護士學校的畢業照、一直到……她蹲在地上、摟著她的小女兒的照片。

我震驚地盯著最後那張照片,忽然覺得喉嚨口堵得厲害。

那個小女兒才三四歲大的樣子,臉盤很像她媽媽、一頭稻草色的捲毛,一條胖胖的小手臂摟著她媽媽的肩膀、還很調皮地把一條小胖腿擱在她媽媽的膝蓋上,像是在使勁往上蹬、想要爬到她媽媽懷裡一樣。

天哪!什麼樣的人才能如此奮不顧身地去救他人的性命啊?

我曾經看過不少採訪那些見義勇為的英雄們的報道,還記得當記者問及他們在救人的那一霎那究竟是怎麼想的時候,不少英雄都顯得很困惑和迷茫的樣子,有幾個說:在衝進去救人的時候根本沒想到自己會送命!那麼這個女醫師呢?她可是第二次進入火海了呀?不可能沒有想到可能會送命的吧?這……算不算是最崇高的一種精神了呢?捨己、為人啊!

我說過,我怕死、怕疼、怕活受罪!從小到大看過的無數革命先驅們不畏艱險、不怕酷刑,忠貞不渝地跟黨走的電影、電視劇,一邊看我一邊想(不準鄙視我!),要換做是我,不用老虎凳、辣椒水地招呼我、我肯定立馬就招了!我爸每次聽我這麼大放厥詞、每次都要笑話我說:還好我們黨英明、沒把我這號人招入黨內,否則肯定是個叛黨叛國的敗類!氣得我……

08年汶川地震那會兒,國喪的頭一二天,正趕上我休息在家。巴巴地趕去人民廣場、接受了一遍刻骨銘心的愛國再教育,哭得我跟個淚人似的!回家後就坐在變成黑白了的電視機前頭再哭,一邊哭一邊又在反思:要是我在現場的話、會像九歲的小娃娃林浩那樣用羸弱的身軀去揹負同學們的生命嗎?看到範跑跑的報道之後,一邊跟著大家夥群起而攻之、一邊又在想:我呢?也會一溜煙地逃命去了、變成個何跑跑吧?

方致遠曾經說過,早年在醫院第一次見我的時候,是因為他當時百無聊賴、萬念俱灰的時候我闖了進來……雖不是為他,但是多少給他帶了點新鮮氣來,所以他就對我有了興趣……和性趣!那這次他為什麼又要自殺呢?是不是又萬念俱灰了呢?掐掐指頭算算,那時的他應該才二十歲,剛因為在復旦沒找著我而回英國沒多久吧?方致新的眼睛……應該還沒復明!那他是不是覺得了無生趣了呢?可憐的小混蛋啊?為什麼笑得跟朵花兒似的的時候,背後卻藏著個這麼陰暗的影子呢?如果我真要是因為什麼事兒……比如說為了生孩子的事兒跟他鬧崩了,他會怎麼樣呢?方致新的眼睛眼看著就又要不行了啊!

想著、想著,曾經有過的那種沉重得讓我喘不過氣來的感覺又復甦了!

心思細膩如方致遠,這位女醫師之死該讓他多內疚、多自責啊?我連想都無法想!難怪他不願意再做復健了!他是在用身體的枯萎來懲罰自己吧?!也難怪方致新不願意直接告訴我發生什麼事了!這……怎麼說得清啊?!

我在電腦前坐了很久,慢慢地、一條一條地解讀著方致遠的過去。嘴裡有種又苦又澀的味道,卻懶得去倒杯水來喝。隨著一頁一頁地翻轉,我那張清單上的不少疑問已經在這字裡行間裡得到了解答,那些沒有找到答案的、我也不想再多問了!還有什麼關係呢?他能好端端、笑嘻嘻地在我面前晃悠不就好了?不就天下太平了?

五點剛過,他的電話又來了……這次打的是房間電話。

“我馬上就到咯!”興沖沖的口氣。

“馬上就到了還打什麼電話?這麼不經濟!”

“嘿嘿,想你了嘛!”

“去去去!要不要臉呀?不把司機當人看是不是呀?”

“呵呵!”又是一聲傻笑,“快點換衣服,等一下去乘船!”

“啊?真去?”我愣住了。

“嗯!我問過了,帆船我上不去,可是普通的渡輪可以,票都買好啦!”他更加興沖沖起來,“等我一回來就幫我換衣服,我讓車在樓下等會兒、送我們過去!”

我突然沒了興致。

“小笛?”他等不到我的回答,聲音裡蒙上了一層擔憂,“行嗎?”

“呃?行嗎?當然行啦!”我連忙振奮起來,“我在想穿什麼衣服!一下午都沒出去、在房間裡窩著,就等你變出點新花樣來討好討好我呢!”我也興高采烈起來……有點做作。

“嗯!快點想好,我在樓下了!”喀嚓掛了。

我連想都沒想,隨便套了條牛仔褲、換了件圓領t恤、外面又加了件長袖襯衫就好了……海港裡風大,吹多了怕會發風疹,那不又要把小混蛋嚇死啦?我又給他把待會兒要換的衣服找齊全了,也是牛仔褲、圓領t恤、長袖襯衣的,跟姐姐我身上的是情侶裝——t恤是上次和姐妹們吃完飯之後,在“衫國演繹”買的,胸口印了兩隻憨態可掬的大熊貓!

不到五分鐘的功夫、henry就把他送上來了,很客氣地跟我打了聲招呼就又下去了,典型一個保鏢樣兒!

我先陪方致遠上了趟廁所、簡單地料理一下,然後就手腳麻利地給他脫衣服。一邊脫我一邊在嘀咕:“哎呀,這小模樣、穿西裝還真不賴呀!把公司裡的女職員都給迷倒了吧?”

“哼!”他一揚下巴,那德性、看了我牙都酸了!

“再哼!看我不把你扔船上、不領回家了!”

“壞蛋!大壞蛋!”他撅著嘴嘀咕。

壞蛋!小壞蛋!全世界最混賬的小壞蛋!我在心裡暗暗嘀咕。

那是一艘兩層的普通小遊輪。乘客雖不多,但也把船頭、船尾幾乎都給站滿了。

我們兩個也沒去湊那個熱鬧,只是靜靜地坐在船艙一邊的座位上。這兒既能避點兒風、也一樣能把維港兩岸的景色一覽無遺……只是稍微費點力、脖子酸點而已。

“幹嘛不去拍照?”他指指我手裡的尼康。剛才下樓的時候,我都忘帶了、還是他提醒我的。

“不去,夜景很難拍!這樣的速度拍出來都得糊啦!”我搖頭。其實,我根本就沒想過要拍照,只想這樣緊緊地挨著他坐著,讓他的氣息充滿我的鼻息、讓他的聲音灌滿著我的耳朵、讓他的身影佔據我的視線……只要他真真實實地在我身邊,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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