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某女一覺醒來之後變成個傾國傾城的大美女,那麼她百分之百是穿越了,而且穿得非常如意。

可如果,一個人明明前二十年都長得很清粥小菜,可一夜之間,相貌便成了名副其實的珍饈美味,那麼,是否說明,她的人品突然爆發了?

沒錯,驀嫣的確是穿越了,可她穿得頗不如意。這二十年裡,她也不是沒有做過人品爆發的美夢,可是,在明知這種美夢不可能實現的情況下,突然,就這麼美夢成真,那麼,這恐怕就不是一句簡簡單單的“人品爆發”所能囊括的了?

一覺醒來,驀嫣覺得臉上已經沒有了火辣脹痛的感覺,可是,卻仍舊有著說不出的膩膩的感覺。她伸手摸了一摸,臉上詭異地掉下了不少皮屑。

驚異之下,她思及昨天向晚楓又給她敷過了藥泥,不知如今又被診治成了怎生一番尊容,便下床打算照照鏡子。下床之後,果然就如蕭胤前一晚所保證的那樣,自己的雙腿比之以前不知有力了多少倍,雖然走起路來還不是很適應,但這效果,她也很滿意了。

神醫和鬼醫聯手會診,這療效,果然是頂呱呱。

但,驚喜遠遠不止這些。

爾後,當驀嫣不經意地對鏡自照時,她幾乎不敢相信銅鏡裡那個美得像畫一樣的女子就是自己。

是了,眼前這張臉,才是當年名冠京華的第一美人殷璇璣之女應有的容顏。再加上她那吃了不認賬的老爹葉翎也是個十足的美男子,所以,如今的驀嫣有多美,完全無需贅述,只四個字便足以囊括——傾國傾城。

所以,當蕭胤推門進來的時候,驀嫣抬起頭望他,滿臉都是極度不可思議的表情。

然而,他站在陰影裡,清雋的臉龐有一大半被陰影遮掩了,幽暗的雙眸靜默的看著她。身為一國之君,他或許是見慣了美女,也或許是對她這樣的美女沒有感覺,總之,莫名的,他全無驚豔神色,相反,眼神裡的冷漠和疏離卻更是加深了一層,看起來令人有點毛骨悚然。

“一吻絕魂之毒自出孃胎便一直隱匿在你的五臟六腑中,對你的身體造成了極大的傷害,就連容貌也深受影響,有所偏差。”似乎只一眼便看出了驀嫣的疑問所在,他平鋪直述的解釋著,語氣裡沒有絲毫的波瀾起伏:“如今,毒性已全然消除,你的雙腿既然已經恢復正常,容貌自然也會隨之有所改變。”

驀嫣看著他平靜得很是詭譎的臉,突然之間很悲哀的確定,即使自己容貌無雙,豔絕天下,他也仍舊是不會對她動心的。所以,美貌或許真的不是令一個男人心動的必然條件。其實,她自己的心情也很是矛盾。明明,她不希望他是因為這張臉才喜歡她的,畢竟,作為一個素來在外貌上沒什麼優勢的女人,她當然更希望自己是用內在吸引了他。可惜,她的內在實在不具備吸引他的能力,而今,連外貌也無法討好,不是集世間悲哀之大成又是什麼呢?

“這張臉,會不會在某一天一覺醒來之後,又變成別的樣子?”她有些喪氣地把那錚亮的銅鏡給撲在桌案上,雙臂隨之伏在桌案上頭,把那張美豔卻也陌生的臉給藏起來。

“你以為會變成什麼樣子?”蕭胤略略眯起雙眸,俊逸的臉上,有著最溫柔的笑容,但是黑眸的深處,卻跳燃著某種令人心驚膽戰的火焰。

把臉藏在雙臂之間的驀嫣自然沒有看見他這樣的詭異表情,只是自顧自地悶悶舉例:“比如變成鍾無豔呀,賈南風呀……”

“當然可能。”蕭胤點點頭,竟然看見她迅速抬起臉來,那不可置信的表情中甚至帶著一點竊喜。可是,下一秒,他的話成功地讓那點竊喜煙消雲散:“除非你的臉沾上了什麼足以毀容的毒液。”

驀嫣低下頭,繼續把臉藏在手臂間,不讓蕭胤看見她臉上的表情。

“為了掩人耳目,你還是戴上□□,繼續裝作不良於行。如今,你真實的情況只有我、向晚楓,蓮生三人知曉。向晚楓不會多管閒事,蓮生是你身邊的人,自然也不會亂嚼舌根。”好半晌之後,他開口,將一塊□□擱在她的面前,那雙黑眸裡,浮現難以明辨的情緒:“倘若你能把那些感情用事胡思亂想的心思,全都用在如何奪取青州的軍權上,我相信,以你的資質和謀算,無論你想要什麼,必然是輕而易舉,手到擒來。”

這話的意圖實在太明顯了,也就說,如果她的情況被走漏出去了,那麼,肯定是她自己洩漏的,責任也自然應該由她一力承擔。而且,他也早已經看穿了她所有的心思,那些本欲以退為進的法子,全都在他這無形的警告之後,化作了烏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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語畢,他頭也不回地出去了。

看著自己的這張臉,驀嫣先前喜不自勝的興奮,如今全都一絲不剩煙消雲散了。

變得傾國傾城,又有什麼用?

充其量,也不過是一顆傾國傾城的棋子,還是逃不脫棋子的命運。

而且,美豔的棋子,以後多半會被逼著去使美人計□□這樣的花招,比如西施,比如貂蟬。

她,突然覺得,原來,身不由己的美人比顧影自憐的醜女更加悲哀。

她真的可以如他所說那般想要什麼便輕而易舉,手到擒來麼?

可為什麼,她想要靠近他的心,卻連真正挨近他的身邊,也做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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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蓮生的幫助下戴好□□,驀嫣不聲不響,臉色平靜地任由蕭胤抱著她出了房門,明明是演戲,卻又一點也不像是演戲地在眾人面前晃了一圈,然後上了馬車。

果然,沒有任何人看出她如今的情況,就連聶雲瀚這陰險狡詐的腹黑,也沒有發現一點破綻。

或許,沒有人能想得到,不過是在雍州這個別院裡住了一夜,原本的蕭驀嫣便已經脫胎換骨了。

不得不說,不管他人再怎麼絞盡腦汁地機關算盡,蕭胤永遠能比別人多看一步,狡猾如葉楚甚與聶雲瀚,都在他手裡吃過虧。即便是倨傲如向晚楓,也能被他三兩句不經意地話,便撩撥得怒火中燒,失了常態。

當所有人都以為她是個沒腦子的傻女人時,只有他看得清清楚楚,她不過是在裝瘋賣傻以求自保罷了。

她咬著唇,思索了片刻,爾後,仍舊伸手去死抱住他的脖子;

抱住的那一霎,她覺得有說不出的心酸。

她喜歡上的,究竟是怎樣的一個男人?

為何,她一點也看不透他的心思?

上了馬車之後,他照例是要來掰開她那緊抱著的手,可她卻咬著牙,死死地抱住,像是一隻保住大桉樹耍賴的考拉熊,怎麼也不讓他順利掰開那緊抱的手。

“是你說的,既然不得不做戲,不如就做得隨性暢快些。”她深深吸一口氣,帶著滿不在乎的笑意,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灑脫得近乎破罐子破摔:“我也想隨性些,暢快些,給自己留點紀念,你能不能稍稍配合一下?”

他略略愣了一下,許是沒有想到她會有這樣的言語。爾後,他一直保持著沉默,直到馬車上路了,也沒有說一句話,只是任由她這麼一直抱著,卻沒有伸手回抱她,眼神陰霾得難以看穿。

低下頭,她把臉藏在他的胸膛上,哀哀地閉上眼,只覺得他的心跳,離她那麼那麼近,可是他的心,卻離她那麼那麼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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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馬不停蹄,半個多月之後,他們順利抵達青州。

青州,位於北疆邊界,乃是北疆第一重鎮。這一帶雖然靠近北夷,但是卻幅員遼闊,土地肥沃,礦產豐盛,有著天然的屏障,易守難攻。這裡,不僅屯集著數十萬軍隊,周圍還分佈著數十萬人口。

自從衛王蕭翼就藩至此,十數年來,他輕徭減稅,管治有方,不僅青州的百姓安居樂業,就連青州的數十萬軍隊也一直未曾向朝廷索要過糧餉,全是由青州本地的賦稅和軍營屯田所供養。

自給自足固然是很令朝廷省心的,或者說,是很令先皇蕭齏省心的,這樣,他便就更能將國庫裡的銀錢如同流水一般用於大興土木,營造宮室這些事上頭。

當時,身為太子的蕭胤一直對此頗有微詞,認為守軍應當由朝廷供養,才能真正效忠朝廷,以便必要時收回軍權,如此放任衛王收買人心,恐怕日後禍患無窮。可惜,當時蕭齏認為,蕭翼的獨女蕭驀嫣身在京師為人質,料想蕭翼也應該不敢輕舉妄動,於是,對蕭胤的數次上疏並未引起注意,只是一直忙於花天酒地,極盡奢侈。

可是,誰也沒有料到,正值壯年的蕭齏會突然駕崩,而蕭翼也會在奔喪之時死得不明不白,懸案一樁,以至於,登基繼位的新帝蕭胤,無法藉由糧餉將軍權收回,又處處被掌權的殷太后和國舅殷鋮鉞所壓制,落得個無權無實的窘境,甚是淒涼。於是,這一支原本應是御守國門主力的軍隊,這數十萬對衛王忠心耿耿的士卒,就此成了朝廷的心腹大患。

到達青州城下的那一刻,驀嫣藉著馬車的窗戶悄悄往外窺視,只見整座城一片觸目驚心的慘白,不僅城頭上飄蕩著無數長長地招魂幡,就連城樓上當值守備的哨兵,也全都披麻戴孝,一身縞素,表情肅穆得活似死了自家老子一般凝重哀慼。

據說,自蕭翼的死訊傳到青州伊始,青州的軍民便一直披麻戴孝,直到今天。

那一刻,驀嫣突然明白尉遲非玉急於要殺死她作造反藉口的原因了。

麻木愚昧,熱血沸騰,易煽動好控制,生命力頑強,這,是炮灰的基本特徵。踏上青州的土地,甚至不用放眼,她也能猜得出,整個青州從士卒到百姓,能充當炮灰材料的人,絕不在少數!

這些對衛王忠心耿耿的士卒和百姓,尉遲非玉拿他們當炮灰,聶雲瀚預備拿他們當炮灰。而尉遲非玉和聶雲瀚,這兩個人必然具備一個共同點——他們都很會忽悠人。

倘若她想順利幫助蕭胤收回兵權,那麼,她就一定要使出渾身解數,拿出看家本領,把那多如牛毛的炮灰,從他們的麾下,全都給忽悠到自己的掌心裡來!

忽悠,實在是一門不容忽視的技術活兒呀!

護送靈柩的隊伍也俱是一片縞素,聶雲瀚尤其誇張,騎著高大的駿馬走在前頭,就連馬身上的轡頭鞍韉一類,也用白布纏上,似是以此昭示他的忠心不二。傍晚如血的殘陽下,他們緩緩靠近了城門,在一片肥沃的黑土中,顯得相當扎眼。

城樓上的守軍自然是看見了他們,也認出了走在最前頭的聶雲瀚。

就在等著城門開啟的那麼不到一炷香的時間裡,一個白衣銀髮的男人站在了城樓之上,居高臨下地與聶雲瀚無聲對峙著。

他,就是衛王府的總管——尉遲非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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