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娘娘懿旨, 孟氏貞娘聽旨意。”

貞娘跪下叩首:“臣女在。”

“孟氏輔佐其父於國有功,受百姓供奉, 特許孟氏貞娘去種痘宮修行,奉陛下詔令敕封孟氏貞娘為種痘女, 享縣主俸祿,欽此。”

“臣女叩謝皇后娘娘隆恩。”

貞娘再次叩首,接了懿旨,面上看不出任何的不悅,孟老爺顯得很高興,厚賞了宣旨的宦官,貞娘得體的應對府裡下人的賀喜, 靦腆的說道:“父親, 我不願見旁人,先回去歇息了。”

“去吧。”孟老爺一直認為去種痘宮修行是好事,貞娘已經算是聘給汝陽王,他不操心貞娘的親事, 貞娘還小, 晚一點嫁人也使得,可多為孟家帶來好處。

貞娘回到繡樓,雲兒等婢女紛紛賀喜,雲兒見貞娘神色上一直淡淡的,抓了好幾把銅錢分給婢女,並將貞娘吃不慣的點心,果子分於她們, 扶著貞娘進了書房。

“皇后娘娘親自下懿旨,主子怎麼會不高興?您不僅有了種痘女的名聲,更有了縣主的俸祿,不是好事嗎?”

貞娘坐在書桌後,提筆在信紙上寫著什麼,自嘲的說:“怎麼算是好事?我去種痘宮哪裡是修行?做得是靶子人質,牛痘這種稀奇事情,有人接受得了,但有些人···自詡高於牲畜之上,用牲畜身上的東西一時之間會攻擊陛下,一旦種痘過程中有意出現,一切都是我的罪過,修行···弄不好會修掉了腦袋。”

雲兒驚恐的道:“那怎麼辦?陛下怎能責怪您?”

“他是皇帝,怎麼不成?”貞娘安慰起雲兒,“好在牛痘之法可行,你且放心我不會有事。”

“只是···只是···汝陽王王妃,這仇···”

貞娘接了懿旨後就便想到背後有人推波助瀾,唯有汝陽王王妃會心存害她的心思,弄出個享受縣主的供奉,縣主誥命呢?沒誥命始終名不正言不順,貞娘握緊了毛筆,彷彿面前坐著雍容華貴的嫻娘,貞娘輕聲說:“你沒停過距離產生美,朦朧似有似無的誘惑,汝陽王殿下不會忘了,你即便把我送到天邊去,他依然記會記得我。”

貞娘沉了沉心,在信紙上寫著離別的話語,羞澀不安,惶恐不捨等話語躍於紙張之上,字裡行間透著一縷情絲,她沒說讓汝陽王一直想著她,但看過書信的汝陽王只會更惦記著她,最後貞娘剪下了一縷頭髮,取出繡著鴛鴦戲水荷包,將髮絲放在其中,鴛鴦寓意忠貞,貞娘將書信荷包交給雲兒,鄭重的說:“一定要交到王爺手中。”

“是。”

有了這些,即便她在種痘宮中,也可以時不時給汝陽王寫信,安撫慰藉他,在精神層面相交會顯得她更為不同,向汝陽王獻身的女子太多,少不得爭寵,唯有她···貞娘唇邊溢位微笑:“也許我會讓他知道,我去種痘宮修行,只是為了能更般配他,更適合做汝陽王王妃。”

嫣然知道皇后娘娘下懿旨後,再次趕去汝陽王府,進門時,看到嫻娘拿著一封書信看著,火盆裡殘留著荷包的一角,嫣然走上前去,“大姨母,是王爺的書信?”

嫻娘笑了笑:“不是,是有人打算送去給王爺的,你也看看,我沒料到九妹妹真真是好文采,光指望著看書是學不會的,莫不是九妹妹天賦異稟?”

嫣然了看了書信後,她沒顯得太吃驚,貞娘的本事她早就習以為常了,說道:“我恍惚記得她生母是不過是略略懂得幾個字,不知她是不是另有師傅?”

“孟家的事情現在不敢說,以前這種事哪一件隱瞞得過你外祖母?貞娘···不是妖孽,誰是妖孽?就衝她把握男人的心思上,我成親這麼久了還不如她,嫣然,你可看出她書信裡的意圖?”

“不就是讓汝陽王殿下記得她?不對···還有一點··”嫣然攥緊了信紙,“是太妃殿下,勸著他多孝順母親親,您同太妃殿下之間···她此舉不是更顯得賢惠?另外汝陽王殿下的庶女,她說這些做什麼?是憐憫於同為庶女的苦境?不就是暗指您不慈愛?虧待庶出?”

貞娘對王府的庶女非常之好,操心她們的婚事,為她們選擇好人家,從未想過將庶女當做棋子犧牲,每每都讓汝陽王感動莫名,貞娘撈足了好處。

嫻娘滿意的笑道:“你能想到這幾點很好,貞娘想法是很好,但我經營王府這麼多年,王爺身邊如何沒有我的人?她想千里傳書,也得看我想不想給她這機會,真想瞞過我怕是得費一番功夫。”

“是不是告訴表哥知道?貞姨母不會少動心思傳遞書信。”

嫣然提醒嫻娘,一旦嫻娘故去,表哥不至於被貞娘得逞。沒有警惕心的話,弄不好將來會讓貞娘鑽了空子。

“你不提我還真忘了知會琪兒,最近看他苦讀,每日除了向我,同他祖母請安之外,一直關在書房裡,我真真擔心他熬壞了身子。”嫻娘一邊說著,一邊打量嫣然,她臉上的擔心顯而易見,嫻娘道:“我如果同他說,難免有逼迫他的意思,你們一直友愛,我將此事交給你了,嫣然,幫幫我可好?”

嫣然明知道嫻娘的意圖,但她放心不下表哥,既然如此,她也不會矯情的勉強自己,放不下就放不下,何必弄得自己痛苦,“我去看看他,順便提一提好了,可這書信?”

“我可沒接到什麼信件,王爺來往的公函多,保不齊弄丟了。”

“她不會問嗎?”

“送信的人卷銀子跑掉了,王爺上哪裡找去?她不會總送書信,在種痘宮裡中,皇后娘娘會讓人看著她,她可沒在孟府裡自在。”

嫣然想到貞娘的所作所為,提醒說:“即便再困難的環境,她都會過得很好,慢慢得將人拉攏過去,心向著她。”

“你不懂,我為何會鼓動皇后娘娘給了她縣主的俸祿?宮裡的禮儀媽媽教導規矩最為嚴格,有了縣主的俸祿,雖然不是縣主,但總不能沒了縣主的規矩,她在那裡會很忙的,往後即便書信落到王爺手中,只要琪兒爭氣,她再多的算計都是白費,我就不信被美人環繞的王爺,還會記得遠方的她?”

嫣然也不好再說什麼,貞娘不會就這麼簡單的,然將貞娘說得太厲害了,讓大姨母更為擔心,表哥只要好好的,貞娘再多的用心也傷不到根本。

嫣然離去,嫻娘闔上眸子,她會讓天下人記住她孟嫻娘,只要汝陽王敢虧待琪兒一分,他會被天下人唾沫星子淹死,再無法立足於朝堂之上,地位權柄比貞娘重上許多吧。

書房裡趙睿琪刻苦攻讀經史子集,書桌上堆滿了書籍,幾張寫滿了字跡的宣紙鋪散在地上,嫣然站在門口,透過屏風看著用功讀書的表哥,記憶中表哥讀書時她一直在他身邊,或者打岔,或者撒嬌痴纏,就是不讓表哥忽視了她,趙睿琪總是好脾氣任她胡鬧,有時給她唸書聽,雖然經史子集中的大道理,嫣然不見得會明白,但表哥的聲音悅耳動聽···她總是會聽得入迷了。

嫣然搖了搖頭,甩掉腦子裡的畫面,繞過屏風,悄悄的將散落的宣紙撿起,趙睿琪抬頭,笑道:“表妹。”

嫣然看了一眼宣紙,上面寫著好像是策論,將宣紙放在書桌上,勸道:“雖然表哥用功讀書,總得注意身子,別沒等熬到科考,先累壞了。”

“每日清晨,傍晚我都會射箭散步。”趙睿琪漆黑的瞳孔溢滿了醉人的溫柔,嫣然被他看得臉頰微紅,趙睿琪輕聲說:“表妹為我好的話,我一直記在心上,一刻不曾忘記。”

嫣然別開目光,她的心越來越軟,趙睿琪並不逼她,似有似無的嘆息鑽進嫣然耳中:“表妹總是說為我好,你不在我身邊,再為我好,我也不會開心,你什麼都不說,就放棄了你我多年的情誼,將我留在原處,你自己卻跑掉了,表妹可曾考慮過我?”

“我···”

嫣然多了一分內疚,趙睿琪慢慢的起身,似鎖定獵物一般,鎖定了嫣然,緩緩的靠近,“有什麼事不能一起解決?為我好的話,就留在我身邊,表妹,我會一直保護你,留下好不好?”

嫣然同他目光碰到一處,想要一開時,卻已然做不到了,表哥沒做一絲對不住她的事情,她怎麼可能無視他?

”如果我的蠢笨傷了你,影響到你的前途,怎麼辦?”

這一點始終是嫣然的心結,即便能鬥過貞娘保住表哥的爵位,嫣然需要面對得還有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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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睿琪握住嫣然的手腕,“無論將來怎樣,我都會在你身邊,我們共同面對,表妹一直以為世子的爵位對我來說是最重要的?”

嫣然慢慢的點頭,趙睿琪搖了搖頭,“世子之位,我是想一直佔據,然世子的位置沒有表妹你重要?你說過只要學得一身好本事,即便我不再是世子,一樣會得世人的重視,一樣會能照顧你,真才實學同表妹一般重要。”

趙睿琪看到的畫面,他能為給嫣然解毒辭去世子的爵位,如果不是愛她如命,他寧可死在世子的位置上,“該是我的責任,我會承擔,有表妹陪伴,今生無憾。”

“表··表哥。”嫣然撲到趙睿琪的懷裡,似要將全部的委屈,全部的愧疚哭盡了一樣,“對不起···對不起···”

對不起她想過放開他,對不起她一邊想著給他幸福,一邊卻做著傷害他的事情,重活一世,嫣然再爭不過貞娘,她實在愧對老天爺的厚愛,給表哥幸福,為什麼不能是自己呢?前生今生,她只在意他,他亦只在意自己。

趙睿琪像是兒時一樣,哄著嫣然,“表妹,別哭,別哭。”

他成功得留住了嫣然,挽回了她的信心,在旁人發現嫣然的好處之前,圈住了她,趙睿琪嘴唇滑過嫣然頭頂,“表妹,別哭了,我在。”

他會一直在,再也不會扔下她一人,趙睿琪拍著嫣然後背,嫣然哭了好一會,紅著臉跳出趙睿琪的懷中,躲到了一邊,後背對著趙睿琪,太丟人···

趙睿琪滿是寵溺,知道再逼近一步,嫣然就會惱了,雖然他想看她小女般的惱怒嬌羞,張牙舞爪得可愛得不行,但不是今日此時,將來總是會有機會的,

“過兩日圍場涉獵,你可會去?”

嫣然手捂著發熱的臉頰,“我得留在府裡照顧娘,哥哥說給我打幾張皮子做帽子呢。”

“表哥忙於科舉應試,會去嗎?”嫣然回頭問趙睿琪,他騎術不是很好,以前遇見這種場合,能推就推了。

“父王不在京城,圍長··汝陽王府不可缺席。”趙睿琪自信的一笑,“表妹不必為我擔心,雖然我射術比精通之人差一點,但已經能十中五六,總不會弱了汝陽王府的名頭,我陪伴聖駕,下場涉獵不會太多,如果有人挑釁的話,總叫他有來無回。”

嫣然信任般的點頭,表哥承諾過的事情都會做到,文武全才的表哥也許會一舉成名,圍場可是好地方,一榜三甲是陛下欽點,印象很重要的,嫣然說:“主考幾位大人剛正不阿,經常被陛下委以重任,主持過五六次科考,表哥能不能找到他們主持科考時高中舉子的試卷?多看看貼合考官的喜好,表哥的機會會大一些。”

趙睿琪挑了挑眉,他不是迂腐的文人,“這事可行,表妹還是挺聰明的。”

嫣然對於能忙上趙睿,心裡像喝了蜜糖一般,雙手撐著書桌,繼續建議:“機遇必不可少,表哥聽沒聽過舉子一條街?”

這些市井的閒事很少有人敢在汝陽王世子面前提起,見趙睿琪搖頭,嫣然小腦袋揚起,語氣帶著她不曾察覺的得意,“當今陛下最是仁慈寬厚,也是愛微服私訪的,我記得···十多年前,有一位囊中羞色的舉子來京城趕考,因為銀子不夠,便在街道上賣畫,是他運氣好,恰好被微服出遊的陛下看上了,詢問了姓名買下了他的畫,並同他交談了一會,陛下點狀元的時候,在呈上的名單中看見了他的名字,當時他處於最末的位置,但陛下說他是個有志氣的人,便點了他狀元,這事是一樁美談,從那以後,凡是進京趕考的舉子都會在街上賣畫,指望著再碰上陛下。”

“他們碰到了?”趙睿琪感興趣的問道,嫣然搖頭道:“不知道呢,也許碰見了,也許沒有,有了珠玉在前,後人也想效仿。”

“表妹是想讓我去賣畫?”

“表哥去賣畫就太刻意了,但大多舉子都會將得意的作品拿出來,表哥有空的話不妨去看看,兵法有云知己知彼百戰不殆,何不趁此機會去看看他們的實力?”

趙睿琪摸了摸下顎,他被嫣然說動了,但自己一人去,無趣得很,趙睿琪裝作很為難,“我一人的話,萬一被人認出來,會不會讓他們以為我怕?”

“我陪表哥一起去。”

“就這麼說定了,明日我去侯府找你···”

趙睿琪極快的說道,嫣然瞪著眼睛,此時她還不知道中了表哥的算計也太沒用了,趙睿琪面不改色的笑道:“表妹是一言九鼎的人。”

“哼。”嫣然哼了一聲,拿起石墨研磨,“既然去逛街,總不能空著手,表哥總得寫點什麼,一旦遇見比試的舉子,不能沒有個準備。”

趙睿琪沉思一會,提起毛筆沾滿墨汁,在宣紙上一揮而就,嫣然研磨,他寫字,他們兩人之間縈繞著一股割捨不斷的情意,門外的嫻娘,悄聲的離去,扶著趙媽媽的手,嫻娘展現欣慰的笑容,“他們是最相配的,有嫣然在,我還有什麼不放心的?”

“主子···”

嫻娘說道:“你不必替我難過,生死有命···不過是早一些晚一些罷了,王爺回京城後,我會送他一份臨別大禮,當初宛如死在他懷裡,他記住了一輩子宛如的好處,從不肯聽我解釋,貞娘是瞭解王爺,但我同他生活了十幾年,經歷了這麼多的風風雨雨,我難道還沒她瞭解王爺?我不屑於掙,但在臨死前,為了琪兒,我少不得做場戲。”

“一會你去一趟安寧公主府上,就說琪兒同嫣然明日去街上,料想她會明白的。”

“是。”

嫻娘想了一會說:“也不能光指望著陛下,我暗自資助的幾名舉子···明日讓他們也去擺攤,為難為難琪兒。”

“還是主子考慮的周全,世子殿下的才華會更勝一籌。”

嫻娘嘆息:“我就生了他一個,除了他以外,還能替誰著想?”

嫻娘為汝陽王著想了一生,臨了才明白她愛錯了人,如今嫻娘眼中除了趙睿琪以外,再無旁人,“我讓你做得事情,要儘快的做好,我的身體撐不住了。”

趙媽媽含淚道:“是,主子。”

說再多的長命百歲福壽綿長,也不能給嫻娘增加一天的壽元,如果真按嫻娘的打算,她連三個月都活不了,一切都是為了趙睿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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