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說修真者就必須姿態飄逸,揮揮衣袖,卷一天下青睞。誰說修真者就必須大氣磅礴,誰說修真者就必須百般裝逼,誰說修真者就不與小人計較,誰說修真者不屑人間萬家燈火?

薛潤操著一口正樑郊區付福村話把陸乾全家罵了一頓,引了半小區的人圍觀。本地人與外地人吵架,眾人便地方保護主義了,顧太太牽著狗,指揮幾個老太太拉偏架,這拉偏架也是高水準的。只要薛潤罵完,顧家人一開口,顧太太她們就阻止:“哎呀,好好說嘛,不要吵架啊,你都這麼大年紀了,一看就是有素質的,大老遠的來這邊,堵了人家大門罵街,好高素質啊!”

王玉芹搖晃,是真的氣搖晃了,薛潤半點不同情,他永遠無法忘記蓮花巷子口的那張蒼白絕望的臉。

顧太太看這個外地女人搖晃,回頭喊了一聲:“誰有速效救心丸,發揚下風格的類。”立刻有老太太捐出四五瓶,顧太太將小藥瓶放到王玉芹手心裡鼓勵她:“這麼大年紀了,心臟不好還吵架,喏不欺負你,你吃著藥(yue土話,三聲)罵他們。!”

王玉芹差點沒被憋死。

這是典型的正樑市風格,我們可以內部起鬨,關鍵時候一致對外。

楊向子一腔幽怨化為東流水站在那裡哭笑不得,他的人氣這麼高,是意料之外的。為了阻止小區民眾激憤,他只好強帶著那一家三口離開,薛潤笑眯眯的剪了桃花枝條每家送幾枝,尤其是顧太太,薛潤從此心思裡便沒把她當外人,勉為其難的稱呼她為顧姐姐。他抱了一盆特漂亮的南天竹送她:“顧姐姐你比她好看,比她素質高,咱不氣。”

顧太太真給氣到了,王玉芹上車的時候推了眼鏡譏諷:“哼,鄉下人。”她竟敢學電影上那些混蛋刻薄婦摔車門?老孃家有車,只是兒子開去上班了。

“呦,這孩子,怎麼叫我姐姐?”顧太太抱著好看的盆景,心裡稀罕,被這好看的人誇獎,其實吧,其實吧也是美滋滋的,就是輩分亂了。

“呦,怎麼不是姐姐?看你的皮膚,你的氣魄,你的氣質,你的穿戴,那個不比她強。你那裡像退休老太太了,分明就是個小姑娘嗎。”

顧太太不介意的捂著嘴嬌笑:“那確實,都說我皮膚好,心態好,早先那會在燈泡廠,我一出來,大辮子一甩,那些輕工腦袋能看到杆子上!!”

“可不就是。”薛潤點頭。

“薛先生,那外地女人什麼來頭啊?來咱家吵架?”此刻已經是咱家了,這也是正樑風氣,自古已然,但凡認可皆是咱家。

“顧姐姐不知道,咱家向子吧,命不好,坐過牢,昨兒不是來警察了嗎,我倆也沒個長輩,這不是也想找人商量……”薛潤隱瞞了關鍵的不能說,只把把冤案的事兒說了。楊向子一向在小區口碑好,昨兒有警察來找,難免有閒篇在扯。

老太太老頭們聽完,覺得心裡實在堵得慌。“那個女人還敢來!下次來,直接大耳光呼出去!你們也笨,剛才不說,說了集體打她一頓,一起跑了,她能怎麼辦?”有老頭氣憤的不成,出餿主意。

群眾們暢所欲言,提供了很多十大酷刑,律師電話,薛潤誠心道謝,一個個的送了人走。

回到院子,薛潤傻站在院裡,盯著頹廢的桃樹枝,呆看了許久,突然笑了出來,剛才……剛才其實吧,是這個身體原有的本質,他不能不認同,只能慢慢融合。這些在他看來不算缺點的缺點,就像天生長在人臉上的胎記,便是長錯了,你也不能不要,只能頂著滿世界跑,那是你的一部分。

想通問題,心下稍安,薛潤開始侍弄院子裡擺放的山水盆景。指導楊向種植盆景,是清靈源修煉心境的基礎體系,有些後來的道家,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的哲學理論在裡面。

所謂盎尺之盆,竟尺之樹,可藏天地就是這個道理。楊向子比當初的易玉子有天份多了,他才學了兩年多。這一大院子的盆景,每一盆都煥發著勃勃生機,蘊含著生生不息的意境在裡頭,雖是初級,已然不錯。雖不錯,但是不夠大氣,不夠豁達,這一點上,還未入清靈源的門檻。

向子不知道在外面怎麼對付那一家三口,以薛潤的觀點來看,跟不講理的人是無需講理的,因為不管你怎麼分辨,他們都有無賴的方式逼迫你讓步。他想了半天,發現對付王玉芹這樣的,只能學習自己那個便宜媽,沒其餘的捷徑。

晚上,楊向子回到院裡,才一進小區,看到一老太太,他倒沒怎麼,老太太挺激動,實在沒啥表示的,就送了他一棵蔥。楊向子啼笑皆非的舉著蔥回到家,順手從口袋裡拿了一張支票丟在茶几上,一聲不吭的上樓洗澡,洗完來到客廳坐在那裡看新聞。薛潤沒玩遊戲,坐在他身邊陪他。電視上,時代集團陸乾一家三口,在返回朝陽市途中遭遇車禍……

“我差點殺了他。”楊向子面無表情。

“嗯。”薛潤往嘴巴裡塞個葡萄。

“他說,這錢是我的,他不該拿。對啊,我當年怎麼就那麼傻,幹嘛要天天給他寄錢,其實吧我就是賤!沒錯,賤。我怕他忘了我,怕他有了新歡,我小心眼,我得時時刻刻的提醒他,我活著,我在這裡,你怎麼不來找我……”

“別想太多了,你跟以前不一樣了。那些事兒,對於現在的你來說,還是事兒嗎?”薛潤拍拍他腦袋。

“師父,您知道嗎,我現在看到他,完全一點感情都沒有了。我甚至看到他就噁心,我怎麼就喜歡一個這樣的人!”楊向子撇嘴:“我沒答應作證,他媽撒潑,我就回來了……路上越走越氣,然後我就……去找他們了……陸乾害我一生,我只是撞斷他兩條腿。師父……我現在都覺得不解氣,這麼些年了,他還是那個樣子,覺得地球都會圍著他轉!師傅……”

“嗯,吃葡萄。”

楊向子看著他,帶著一絲哀求:“會逐我出師門嗎?”

薛潤笑了,拍拍他的腦袋:“得了,為個不相干的小人,欺負我徒弟,斷他雙腿算是輕的,我攆你做什麼。快點,給我衝點卡。”

楊向子終於松了一口氣“好。”

“我玩了一個新遊戲。”

“什麼遊戲?”

“那上面說,是男人就應該玩的遊戲。”

“……師傅,以後別亂點網頁遊戲。”

師徒倆就像往常一般的上了樓。

第二天,猶如什麼都沒發生一般的又去了山上的植物園後面的秘境,對於薛潤來說,這個小秘境,就像以前家中的一處荒蕪的角落。可楊向子對它非常有感情,把這裡收拾的非常乾淨,植物都伺候的非常齊整。

“今天學什麼?”楊向子問。

薛潤笑笑:“還是做盆景。”

楊向子很失望,這都多久了,打認識開始,除了入境,打坐,還有這秘境主人原本的體術修煉方式,師傅教自己的很少,做盆景幾乎就是唯一的。

“你不喜歡做盆景?”

楊向子連忙搖頭:“沒有,挺喜歡的,您看,我做了不少了!”

薛潤笑笑,從邊上提來一個長方形的景盆,放置在地上,又取過一個草墊子,坐於地上。他抬臉衝楊向子笑笑說:“我都很多年沒做過了,以前啊,都是你師祖手把手的教我,那時我還生氣呢,說是,好好的功夫不練,跑去做花匠。”

楊向子坐到一邊,認真的看著。他自信自己做了兩年的盆景,對於盆景的認識,是非常深的。

薛潤將一些土放置在景盆裡,雙手端起盆,輕微抖動。這裡的動,有特殊結式在裡面的律動。這種震不快不慢,不緊不張,那些土壤暢暢快快的鋪展,呼吸,納入併成了型,做完這些,薛潤放下景盆,從一邊取了楊向子在山上找到的野生的金雀樁材。

金雀:又名錦雞兒,屬豆科落葉灌木。

“外面人做盆景,自有他們的招式流派。我們這樣的人做盆景,卻也有我們的方式。你平日練了那麼多招式,法術,咒術,對精神的也好,對身體的也好,對事物的也好,對自我,對他人。但凡有個物件,便體現了兩個字……改變後迴圈。變,是最難練習的,最微妙的。我們清靈源,無論在任何時候,對招式,對法術變的控制,卻是最強的。這些強,均來自基礎的變與之後的迴圈……”

薛潤伸出手,輕輕在那金雀枝上虛走了一下,這一招叫“感”。感受生命強弱,感受花枝對生的渴望,生命力的強弱,挑選出最健康活潑的枝條,盆景還有一項很重要,就是它有型,所以有些特定的地方是不能剪去的,即便是生命力不旺盛,也得潤養一下,特殊關照一下。

雙手翻飛,幾個普通的變式,這是楊向子早就學過的,卻不知道可以變化到剪花根這項工作裡。他將修行與生活完整的區分,完全不覺得,自己的修行是為生活服務的。當然很多修真者,修煉者都將對自己的修煉,當成爭霸的工具。可在薛潤看來,修煉就是為生活服務的。無論怎麼服務,怎麼生活,都是相互的。

剪去生息不強的花枝,取水勢法術變出水球,將花枝裹入水中浸泡。一般,泡花根根據樹木的需要各有不同。如這金雀,需要最少二十四小時的浸泡。那麼這時候便需要控制水珠,自珠內花根周圍使用時間法術。清靈源的《大玄經》便有詳細的對時間掌控的解釋與使用。對楊向子,薛潤並不隱瞞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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珠內時光快速的流過,那裡約二十四小時後。又是快速流暢的手勢翻飛,一股流沙自空中流出裹住枝葉,水緩緩浸入沙子,這時候便再也不是單純的手法了,是集溫度,溼度,密封度的不斷調整變化。花枝在空中慢慢的發出新芽。薛潤將枝放置在一邊,又取過一些新鮮的果木葉放置在景盆裡,又是幾個手勢,頓時那些枝葉開始快速的腐敗,腐爛變成花肥。

翻好泥土,花枝入土,薛潤的雙手放置在盆邊,那金雀便開始迅速的成長起來,抽枝,出葉,長大,不到片刻猶如在野地裡成長了兩年,此刻還沒有型,但是花木健康,枝葉茂盛,本身基礎型便做得好,已有了至美之態。

薛潤看看已經目瞪口呆楊向子,笑笑說:“叫你做盆景,你就做盆景,你常說學得慢,像你那樣,再學五百年也就是這樣了。我們清靈源,還有我教你的招式法術與別派不同的式。是真真對生的掌控,對時的掌控,是你著重要學的基礎當中的基礎。今後一切勢術,皆是由這裡來,盆景雖小,但是方寸融天地,你若在方寸裡發現了規律,那麼基礎就會牢不可摧。”

楊向子連連點頭,收穫良多。

金雀成長完畢,接下來便是剪枝,塑形,也稱造勢。對於製作盆景來說,這是最重要的環節。盆景的勢有意境一說,這就是所謂的活畫,它有縮地成寸,小中見大之說。一年四季,意境百態,千變萬化都可以在那方寸之間,完整的體現出來。

薛潤在給金雀造勢的時候,並不說話。因為這是他的勢,他的意境,他的審美觀,是他對世界本源的看法。楊向子的就是楊向子的,這一點是沒辦法傳授的。

隨意取幾塊地上的小石塊,手指輕削,山石的體態便怪異嶙峋的顯現出來,往盆裡那麼一擺,那景色之美,便無法形容。這盆金雀盆景,猶如薛潤性格的再版。它姿態優美,氣象聳焉,藏參天覆地之意境。

“看到沒?這便是清靈源的本源之勢。”薛潤笑眯眯說的。

楊向子那日之後,精神感悟終於入了境界。這一天到晚的便開始不回家,痴了一般。

徒弟努力,師傅該是高興才是,可薛潤開始寂寞起來。哎,年紀大了,喜聚不喜散,這是常態。

陸家人最近變著法子的來打攪,今兒推著大兒子的輪椅,明兒陸坤他媳婦抱著奶娃來門口跪哭。此時此刻,薛潤無限懷念自己這身體的孃親,要老太太活著,這一家無賴,都不夠老太太一人拿菜刀剁的。徒弟這口氣總是要出,輕易答應了對方他覺得對不住自己,所以,他一個人就悶在秘境裡做盆景,家都不回了。

楊向子的本性逐漸發生變化,也不知道是好是壞,總之,頗有些放下之勢……越來越想得開,放得開……

這一日,楊向子破天荒的上了街,買了好幾本旅遊冊子,指著幾處圈好的地方,特別懇切的說:“師傅,咱出去旅遊吧。”

接過旅遊冊仔細看,薛潤笑了,這是做盆景的樁材,石材沒了,找了師傅做勞工呢。他拍拍冊子點頭:“成啊,反正沒事,出去走走也好。”楊向子聽了,自是歡天喜地的去收拾行李去了。

陸家人?愛誰誰,他現在才不在乎呢!

這天一大早,師傅二人早早的出了門。他們的目的是距離正樑市三千三百公裡處的熱帶雨林。從正樑市到雨林並無直達車,不過,依著這兩個人如今的境界倒也無需乘坐什麼交通工具。這一路,走走停停的,兩人倒是頗為開心,只是薛潤有些想不通,常常抱怨一些莫名其妙的事兒。

“徒弟啊,你看這些書,只要隨便進個山,便能挖個礦脈,找到前人留下的大筆寶藏,你看這裡!”薛潤拍著一本翻爛的,有些氣憤的指著勾出來的一段話念到:“……這一處,正是離火道人的藏寶室,只見!只見!上萬件!上萬件!上品靈器在空中飛舞……上萬!”他咬牙切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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