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 滿賓館轉悠的兩個小孩突然不見了,原本瓊和看的好好的, 也不知道怎麼了,一轉身兩個孩子就不見了人影, 萬躍嚇壞了,腿都是抖的。

“我早就說,不許他們出屋子的。”施洋也是逼急了,忍不住的對著師兄抱怨,最近師兄神經叨叨的。

楊向子沒吭氣,只是樓上樓下的到處喊著孩子們的名子,甚至大廳的櫃子裡都翻遍了, 萬躍跟在他身後, 表情茫然的跟著亂抓瞎。

薛潤沒說話,只是閉著眼睛,用神識在大樓裡掃來掃去,找了一會他睜開眼對羿丹輕輕的搖搖頭, 很顯然, 孩子們並不在樓裡。

羿丹很生氣,他一直覺得自己可以掌控很多東西,甚至這顆不起眼的星球。現在有人就在他的眼皮兒底下,將哥哥看重的人就這麼帶走了,這就觸及到了他的底線。羿丹張張嘴巴,正要說點什麼,薛潤突然眼睛一睜, 說了句:“三樓健身室。”說完,他已經消失在了房間裡。

賓館三樓健身室。

萬彬彬跟楊春天一人手裡拿著一支開的正盛的玫瑰花兒嬉笑著玩耍,給花的人很細心,玫瑰枝子上的花刺都給去了。

“春天!”楊向子一把將孩子抱在懷裡擁了一下,接著上下打量,撫摸了一番後生氣的訓孩子:“誰叫你到處亂跑!”

楊春天嘴巴一扁眼見著眼珠子就紅了,施洋走過去,瞪了楊向子一眼,蹲下摸摸楊春天的腦袋:“春天乖,告訴小爹爹,誰給的花呀?”

“叔叔給的。”楊春天很委屈的低聲說。

“哪個叔叔?”施洋又問。

“就那個叔叔。”楊春天回身用手指,但是她指的地方一個人也沒有,只有一面巨大的,已經解開蒙布的穿衣大鏡。

“哎?剛才叔叔還在那呢,真的,你問彬彬。”楊春天四下找著不存在的叔叔,而萬彬彬正被爸爸放在膝蓋上啪啪的捱揍,那孩子捱揍不嚎,就默默的哭。大概知道闖了禍,楊春天乖乖的低著頭,從來都沒有這樣乖過。

萬躍打了一會,又把孩子抱在懷裡,緊緊地的那麼摟著,萬彬彬這才哇的一聲哭了出來。

“師傅,你看……”楊向子把那支開的格外璀璨,豔麗非常的玫瑰遞給薛潤。

薛潤冷笑:“這是在向我示威呢。”說完,他將玫瑰隨手丟到一邊的垃圾箱裡。

“哥,不然,帶著他們去我那裡吧,好歹也要顧著小的,我那裡怎麼都是安全的。”羿丹走過來勸了一句。

薛潤微微搖頭,深深的呼吸了一下說:“不用了,他在告訴我,他根本不畏懼我,根本不把我當回事,他能在我的監控下帶走任何我在意的人,我總不能躲他一輩子吧!今兒躲了,明兒還躲他嗎?總不能在你那裡一輩子?是,這地兒,這些人是跟我沒什麼關係,可是……”薛潤的話只說了半句,說完,轉身上了樓。

這天夜裡,翻來覆去的無法入眠的萬躍在楊向子的房門前徘徊了很久,有些話他難以啟齒,可是,他有他的責任,當他終於想通,敲響楊向子的房門,裡面卻沒人應,顯然這師徒幾人並不在房間。

房間沒人,萬躍心裡隱約著有了一絲竊喜,是呀,人不在,不是他故意不完成老藥安排的任務,人不在啊!他的腳步輕快了很多,一路小跑著進了電梯,電梯的不鏽鋼板壁上,印的他的笑容都是一派輕鬆。

薛潤這一晚帶著徒弟再次去了十號倉庫,他從未這樣認真過,當然,雖然嘴上不承認,他還是怕了,有人竟然可以無聲無息的從他身邊帶走人,這次是春天,下一次呢?在十號倉庫,薛潤很認真的看完所有的資料,修真界的,世俗界的,心裡多少有了一些譜子,線索倒是有了一些。

天色漸明,師徒幾人回到了賓館,才剛剛進了大門,就發現這裡很不對勁,往日很熱鬧的一樓大廳依舊有很多人呆著,可是說話交談的聲音卻沒了,當他們進入,那些人帶著漠然,甚至眼神裡有著一絲無聲的責備。

“爸爸……我要爸爸……”萬彬彬的哭聲從樓口傳來。

楊向子一驚,消失在了原地……

萬躍死了,是的,即使不相信,千真萬確的,萬躍就是死了,悄然的,毫無聲息的死去了。這個憨厚的,對情感懦弱的,總是把公事放在第一位的敦厚質樸的小警察,就這樣死在電梯裡,身體的水分都被吸取的乾乾淨淨,只留一具枯乾的屍骸。

“我不該剩下他。”楊向子抱起萬彬彬,捂著孩子的眼睛。

他的病,一下子忽然就好了,不在講那些沒油淡水的冷笑話,人類的情緒再次湧上心頭,想哭又覺得奇怪,只覺得失去了很多東西,找不回來了。

萬躍是俗世的人,他的屍骸被老藥他們派人帶走,一些很重要的人物也悄然的搬出賓館,萬躍的死亡提醒他們,即便是在這個星球最強的修真者的庇護下,也是不安全的。

楊向子一連幾天不說話,他很沉默的帶著兩個孩子在屋子裡呆著,眼神片刻都不敢離開他們,有時候孩子們睡著了,他會問自己,喜歡過嗎?喜歡過那個老實憨厚的男人嗎?有一點點吧,雖然已經是修真者了,可是他依舊有著一顆俗世的心腸,他想找個伴,找個伴不要太多話,別有那麼大的野心,心地要善良,找到了,一起搭個夥,平時空閒了說說孩子。

楊向子的世界就那麼小,小的還不如一個普通人。現在……萬躍就這樣悄然的,無聲無息的去了,到底是喜歡還是不喜歡,楊向子搞不清,可是卻真實的難過了,有些疼,不知道是心疼自己還是心疼萬躍,如今他的眼淚早就在很久很久以前淌乾涸,可是他還是想替那個老實人哭一場。

“爸爸……”孩子在睡夢中無聲無息的抽泣著。

楊向子走到孩子面前,側身躺下,有一下沒一下的拍著,以後萬彬彬就跟著自己過吧。

薛潤雙手抱著胸前,靠著窗臺看著樓下那些撤離的人群,他的表情很冷漠,誰來了,誰走了,都跟他沒有任何關係。

“哥,你在怪我?”羿丹端著一些吃的進了屋子,放下後他走到薛潤身後,輕輕抱著他低聲說。

“沒有。”薛潤吐出兩個字。

羿丹苦笑:“不是我,也會有其他人的,這東西根本就來自地球,哥……他早就算計好了的,從我,到你,到這裡的任何人,一個沒跑!他花了很多很多時間,設計了一個巨大的圈套,是,怪我的,是我一直想你,是我一直放不開你,才一步一步……走到現在……”

薛潤扭身瞪了他一眼:“不怪你!沒有你,也有其他的人,我只是在想一件事……”

“真的不怪?”羿丹又問。

“不怪,別多想了。”薛潤回答。

長長的呼出一口,羿丹坐下,一臉苦笑:“不怪就好,哥,那是個沒有實體的物件,我抓不住他,他要是一隻鬼還好說,哪怕是十萬八千惡鬼的化身都沒什麼,可是……他偏偏就什麼都不是,他就像住在我心底的蟲兒,他什麼都知道,他知道我想著什麼,想要什麼,想幹什麼,他知道我所有的心思,這點才可怕……誰沒慾望呢?誰沒有秘密呢?我從不後悔跟他交易,甚至……我感謝他。”

薛潤沒有說話,慢慢走到羿丹身邊,抓起他的一隻手,輕輕的拍拍他的手背,用很久很久沒有用過的安慰方式對待他,羿丹受寵若驚。

“你的秘密是什麼呢?”薛潤忽然換了語調,帶著一絲絲曖昧問他。

羿丹很警覺,立刻連連搖頭:“沒有秘密,真的,沒有的。”

薛潤只是笑笑,不再像以前一般對待他,甚至晚上吃飯的時候還給他夾了菜,態度一改疏離。

當夜,薛潤帶著全家去了三樓,齊齊的呆在健身室,這次是萬躍,下一次呢?薛潤覺著無論如何總是無法置身事外了。

薛潤面前是一面巨大的鏡子,這面鏡子,曾是這家賓館最大的一面,以前它擺在禮堂門口,幫人以正衣冠,現如今,它被安置在三樓健身室的角落裡,現如今,大多數的人類是不敢照鏡子的,哪怕鏡子裡的是自己。

羿丹不知道從那裡找來一個巨大的美人榻型的沙發,正正的擺在鏡子前面,大大款款的就那麼正對著坐下。表面上他的樣子氣定神閒,仿若一切都在掌控當中,可是,不停轉動的眼球卻昭示著,他現在很緊張,非常緊張。因為,薛潤正筆直的站在鏡子面前凝視著自己。

不,也許,他還是頭一次這樣認真的看著鏡子裡的薛潤,這一世的軀殼。

薛潤看著,越看越是奇怪,越看越古怪,他站了三十多分鍾後,撇了一下嘴,轉身來到美人榻前坐下,用很隨意的語氣說:“你們去樓上等我吧!”

羿丹當然不答應,但也不敢反抗,於是他保持沉默,屁股下就像沉了秤砣一般的一動不動。

“師傅。”楊向子不放心,就喊了一句。

薛潤沒回頭的擺擺手:“安心,你們師叔在這裡,沒事兒的。”

楊向子他們這才略微放心的離開,便是如此也沒回到樓上的房間,只是一起呆在健身室的門口,凝神仔細的聽著,都不敢做大動作,生怕有什麼細微的生息聽不到。

健身室安靜下來,薛潤坐了一會,突然伸出手拉住了羿丹的手,羿丹嚇一跳,扭過頭去看著薛潤的側臉,薛潤看了他一眼,嘴巴裡無聲的說:“來了。”

話音剛落,一股奇妙的薄膜將薛潤與羿丹的手無聲無息的慢慢分隔開,那不是光,也不是巨大的力,好似那是時間,越來越漫長的時間,無聲無息,即便是神也阻擋不了而畏懼的時間。

來了,這屋子,奇怪的,無聲的,扭曲起來,所有的物體就像擺放錯了一半,悄然的從新搭著佇列,分解,重聚,迸裂,組合,越來越快。

最後,那些物體都消散了,空間化作一個大大的玫瑰園,此刻,玫瑰開放的正盛,遠處山谷那邊大概是有一處水源吧,泉水涓涓流淌,咕嘟嘟冒泡的聲音,這邊都可以聽得清清楚楚,甚至,鼻子裡玫瑰的香氣都可以聞到,似有若無的味道非常的甜美。

薛潤依舊坐著,只是他此刻坐在一個小涼亭裡,他縮了一下手指,手心裡卻是空空的什麼都沒有,回過頭羿丹不見了……低頭打量發現自己卻穿著很久很久以前,易玉子常穿的那套青色的長袍,腳上也穿著那雙百納底的厚足靴,伸開手,少年時代頑皮落下的疤痕,依舊再虎口上。

那是一圈牙印,羿丹咬的。

“你長得竟是這個樣子?”有人輕輕在耳邊說話,嘴巴裡撥出的熱氣,整的薛潤耳朵癢癢的。

薛潤嚇了一跳,回過頭,看到一個男人,一個長相十分的秀美,眉目細膩婉約的男子,這樣的長相在薛潤看來,算是很養眼的,唯一可惜的是,他穿著一件破破爛爛的衣衫,披頭散髮的,樣子十分的狼狽。

“原來你是這個樣子,對了,你是誰?”薛潤張張嘴,很快釋然。

“我……很久沒人問我是誰了,其實……我就是你呀,你忘了?”這男人,忽然變成了薛潤的樣子,又變成易玉子的樣子,他像一個得了嘉獎的小學生一般炫耀著。

炫耀完,他又激動的跪在地上捂著臉失態的哭,哭完又笑,週而復始,原本就是瘋子就不用再評價他了。

薛潤不搭理他,站起來,四下看著,像是在找什麼人。

“他進不來。”像是猜出薛潤的心事兒一般,這人很積極的回答。說完,他像憋了幾個世紀的話那般開始嘮叨。

“你果然能進來,我想的沒錯。真好……我就知道,肯定能有一個誰可以進來陪我,你別看我,我對誰都不在意,可是我在意你,你知道嗎?他總是跟我說起你,從你很小的時候我就知道你了,我知道你的每一件事,你要考考我嗎?”假薛潤很活潑的跟在滿地轉悠的薛潤身邊問。

“他總是在說我?”薛潤回頭問他。

“對呀,特別煩人,經常一個人對著我,沒完沒了的嘮叨,那個時候我只是覺得傻,可是一個人對著空地兒嘮叨上萬年,思念上萬年……然後我就嫉妒了。我知道他的秘密,你想知道嗎?”這人不知道怎麼了,情緒忽然很低落,恢復了原本的樣子,接著玫瑰園也消失不見了。

薛潤搖搖頭,他對羿丹的那點小心思不感興趣,只是好奇的四下打量熔岩洞。

這是一處巨大的熔岩洞,灼熱的高溫,還有空氣裡傳來的各種聲音,心的聲音,心的跳動聲,人們內心世界的嘀咕聲,一層一層的幾乎要炸掉薛潤的耳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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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潤捂著耳朵蹲在地上,即使他的精神力無比強大,也無法抗拒那麼多心之聲。

“你別怕,習慣了就好了……時間久了,你會離不開這些聲音的,不聽會很寂寞的,有時候故意去觀察一個人一輩子的心理話,是很有趣的,在這裡什麼都能聽到,世界坦白的可愛,可愛這個詞用在這裡合適吧?喂!喂?”

拖著腳上的鎖鏈,這人慢慢走到薛潤面前,想擁抱安慰他,卻被薛潤一把推開。這人一點都不生氣,就站在那裡,神色裡帶著一絲巴結,討好的站在那裡。

不知道過了多久,薛潤總算是理順了那些聲音,很清楚的找到了羿丹的心之聲。

羿丹很著急,不停的在呼喚他,那邊有人在爭吵,還有砸東西的聲音。

薛潤看向聲音的方向,很快的那邊出現一個巨大的水簾,就像一層水簾隔開來兩個世界一般,薛潤看到了憤怒的羿丹,他在怒吼,想要毀滅一切,那邊所有的東西都在震動,屋子裡的玻璃全部破碎了,楊向子抱著他的腰,求他別毀了這面鏡子。

“哥…………”

薛潤慢慢走到鏡子前面,伸出手在水簾上試探的點了一下,又點了一下,好像……可以與外界聯絡的,他只是出不去。

他卻不知道,身後那人看著他一臉驚異,要知道當年他可是等了幾千年才學會這種跟人聯絡的方式,果然,精神強大無所不能嗎?臉上閃過一些貪慾,這人拖著下巴看著薛潤,暗想,來了還想走嗎?

憤怒的羿丹冷靜了下來,貪婪的盯著那面鏡子,鏡子上出現一行字:

“我沒事,你要冷靜。”

“我要怎麼冷靜?!哥?是你嗎?哥?!”

“是我,我沒事的,我想……我會找到出去的方式,你先不要急,要等著我……”

羿丹伸出手掌,撫摸著鏡子,鏡子的那一面,薛潤用手指細細的勾畫著羿丹的掌紋。

也許,早就不恨了,這一刻,鏡子裡的人,鏡子外的人,心都揉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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