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的師兄弟倆,一起坐在迴歸帝都的軟臥上,施洋想他這輩子大概都不可能享受到飛劍給他打來的快樂了,他的靈魂沒事,可他的肉體恐高,又在那場車禍裡丟失了身份證。

昨天,剛從飛劍上下來,他就頭昏眼花,吐得稀里嘩啦。幾乎就要死去,想起那個靠不住的師傅,將自己丟在煉魂陣裡那頓轉,他想幾生幾世後,他依舊會不敢飛,並發誓這輩子都不受這種罪。

楊向子在抱著一本,威廉·馬克皮斯·薩克雷的《名利場》在看。施洋沒事做,便繼續鼓搗他的手機,在記事簿裡添上一筆。

六月五日,死亡第七天,他在計算,到底要多久,家裡人才會發現自己失蹤了。

放下書,楊向子嘆息了一下對施洋說:“你知道薩克雷嗎?這本書的作者。”他舉起手裡那本書晃了下。

施洋抬眼看他,又看看書。

“薩克雷,他的父親是東印度公司的官員。東印度公司就是在18世紀將大量鴉片賣入中國的罪魁禍首。薩克雷的父親在他四歲的時候去世,死之前,給他留下一萬七千鎊的遺產。這些錢裡,如果按照國人的說法,都是民族的血淚。可是,薩克雷就是被這種錢養大,他寫了這本《名利場》這本書與狄更斯的《大衛·科波菲爾》,並稱英國文學的瑰寶。鴉片商的兒子是文學家,他書中的思想,並不是有毒的。他父親死了,薩克雷也死了,多少年後,我們依舊在看他的書,偶爾會吸收他的思想。被鴉片商的兒子再教育。”

施洋依舊迷茫,楊向子用書敲他的腦袋:“你想法太多了,知道修真者跟俗世上的人最大的區別嗎?”

施洋想了下:“我們要活的久一些。”

“不是一些,是很久,師弟,你這樣想,你所謂的怨氣,委屈,就像我跟你說的那些我的過去,過去都會隨著一些生命的結束,很快就變成過去的過去。師傅說,如果我願意,那麼就找個好地方閉關,一關便是幾百年。再出來的時候,塵歸塵,土歸土,俗世的愛恨就像歷史上的玩笑一般。

就像這本書的作者跟他的父親,他們都死了,我們只是看到一些記錄。現在開始,你可以記錄十幾代歷史,每一代都是親眼目睹,瞧得多了,會發現,恩怨那些事情來得快,去得快,你可以抓住生命,卻抓不住生命中消耗的那些情感。便是你是個修真者,也是一樣的,修真者對待情感不能像普通人一樣,因為你有大把的時間懷念,追憶,有些事兒,用人類一百年的時間去計算是仇怨,如果一千年呢?一萬年呢?去恨歷史上的人物最傻了。”

施洋很認真的想了一下那樣的感覺,取出手機,慢慢消除了那些標註。

楊向子他靠在毯子捲上,嘆息了一下說:“真的要是有那麼長的時間,比起將要來到的漫長的一生,委屈,怨念,所謂的報復,只是可笑的情緒,最後那些目標沒有了,剩下的就是空空,從今天起我們是和尚,四大皆空!”

“我沒打算做和尚。”施洋拒絕。

“傻瓜。”楊向子笑他,卻沒有抬槓,為什麼要跟年輕人抬槓呢,看著他們摔得頭破血流偷笑不好嗎?他們總是覺得自己正確,你越拉,他們走的越遠,現在大家不一樣了,有的是時間犯錯思考,所以說,修真最大的好處就在這裡了。

火車快速的前行,窗戶外城市的街燈快速的向後倒退著,施洋坐起來,趴在玻璃上看了一會後扭臉叫楊向子:“師兄。”

楊向子略微驚訝了一下看他笑:“還是第一次叫我師兄,別叫那麼早,回去正式拜了師再叫吧。”

施洋不在意的擺手:“沒事,你先習慣習慣。”

楊向子挺高興的,想了下,掏出一串木質的珠串套在師弟手腕上說:“師兄的一切都是師傅給的,再給你誠意不夠。這是我第一次種的小綠檀花,師兄手藝不好,很快的就給養死了。這是我拿綠檀花木鏤的珠串,對養神很好的,師弟別嫌棄。”

施洋看下手腕上的東西,很高興,還有些羞澀,不停的撫摸。

“你現在力氣那麼大,小心點,別給捏破了。”楊向子開著玩笑,施洋卻把手放開了。這幾天,他控制不好力量,總是捏破東西。

“這次回去,你準備怎麼安排你的生活?”楊向子問他。

施洋想了一下,坐好,很認真的回答:“在不傷害任何人的情況下,不反抗,不抬槓,不糾結的平穩消失,慢慢的拉開與他們的距離,悄然在他們的生活裡慢慢淡化自己。”

楊向子拿起書靠著被子開始翻動,一邊翻一邊笑:“你還是記恨了。”

“孩子的委屈雖然會被記一輩子,但是談不上恨。”施洋很認真的回答:“我與師兄不同,我是死過一次的,這不是開玩笑,師兄該知道,我切開過,離開過,現在我回來了,但是……我總是回不到過去了,就像……師兄的回不去是一樣的。”楊向子抬眼看他。

施洋倒是不在乎的笑笑:“師兄別生氣,我不是故意說這些不愉快的。”

“我沒生氣。”

“嗯……?”

“真沒生氣。”

“那師兄跟師傅,以前是個什麼樣子的人?”施洋很好奇。

楊向子再次放下那本書,靠著被子想了會:“師傅以前我不知道,我以前嗎……我是個同性戀,膽小,敏感,懦弱,不敢反抗,沒有能力,只會抱怨。”

“那師兄現在呢?”

“現在啊,我踏踏實實過每一天,每一天都有新收穫。”

“收穫?”

“對呀,也許下一站,我就是神仙。”楊向子話音剛落,列車慢慢停下,有站臺小販猛敲玻璃:“燒雞要不?燒雞要不?燒雞要不?”

施洋低頭憋了一會,肩膀上下顫抖,終於哈哈大笑出聲,楊向子瞥了一下嘴巴,跟著噗哧一聲也樂了。

火車再次踏上征途,搖擺中,施洋有了一種以前從未有過的安全,安定,安靜的祥和感,他不由自主的想說一些秘密,有些壓在心底的心事他想告訴師兄。

“師兄,其實我也是個……我也不喜歡女人。”

“啊,這沒什麼稀罕的,咱們師傅好像也是。”

“真的?”

“對呀,他買畫報……嗯,還有那些畫冊什麼的,偶爾會對著國外的一些肌肉男發半天癲。”

“這不能作為唯一評判吧?”

“恩,不是。師傅在遊戲,帶徒弟從不帶妹妹算不算?”

“不算吧?”

“那他每個月給弟弟們衝上千塊錢的點卡算不算!”

“那你說呢?”

“師傅就是!”

“好吧,其實吧,師兄……小時候,我長得很瘦小,學習也不好。”

“那不算很悲慘吧?”

“不算吧,以前想起來倒是很委屈的,現在沒什麼了……我喜歡過一個人,他叫吳維,是我們那個大院出名的好孩子。”

“那你現在還喜歡他麼?”

“喜歡啊,我覺得,我這輩子也就喜歡這一次了。我九歲那年,有一次被院子裡的其他孩子欺負,我是個淚包,我哥哥們嫌棄我丟人,遠遠的看到了,都繞著走。後來是吳維哥哥出來幫我打跑那些人的。也許……”施洋仰臉看著上面沉思了一會,釋然一笑:“我該去道個別。”他翻身看著楊向子說:“然後,下一站,我是神仙。”

車廂外,突然有推車走過,有人敲門問:“盒飯要麼?盒飯要麼?盒飯要麼?”

回到帝都第一天,楊向子自己上了街,施洋先回了一次家,那裡依舊猶如往昔一般,沒人發現他“死”了,當然,這一次施洋釋然了,他只是手腳靈活的撬了母親的櫃子,偷了家裡的戶口本出來,悄悄的給自己遷了戶口,雖然這只是形式上的一種離開,但是施洋覺得,他應該這麼做,他想好了,等父母退休了,他每個月都會寄來養老金,該盡的義務是一定要進的。他很想把自己的戶口跟師傅跟師兄放在一起,在他看來,這是一種一家人的體現形式。雖然,不用俗世上的手續,可是這算是他的一些怨念吧。

從施洋偷戶口本,到遷出戶口本,大約有兩天時間,這兩天,施洋都住在自己家裡,每天就像以前一樣,悄悄的出現在家的每個角落,他拿著一塊白布,把自己臥室的玻璃擦的很亮,他把相簿裡並不多的屬於他照片取了出來,後來,他意外的發現,在所有的全家福裡,唯一有他的就是一張一周歲的照片,他被媽媽抱在懷裡,坐在第一排的邊上。這一張,他取出來了,很珍惜的放在錢包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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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母很忙,晚上回來的很晚,匆匆睡一覺,早上又被人接了,簇擁著出門。

回來的第二天,是個星期天,大哥,二哥,三哥,還姐姐,都回來了。晚上,父母很早就回來陪自己的兒女,笑眯眯的坐在那裡聽他們說生活裡的那些雜事,大哥找了個女朋友,他在餐桌上一直學他的那個小女友,學的惟妙惟肖,全家人一直笑,施洋沒有下樓,只是站在二樓的一個角落,靠著牆,笑眯眯的看著他們。

施洋在家裡住了兩天,從小到大的痕跡被他不經意的悄然的抹的很乾淨,臥室裡貼身的衣物,從小到大存的玻璃球,作業本,小時候悄悄拿爺爺的那個紙鎮也放回了原來的地方。

第三天,他無聲無息的離開了家。他賣了自己存錢買的一套小房子,買了一輛嶄新的越野車賠給謝寶,雖然謝寶一再說不想要,可是,施洋還是執意要賠,謝寶覺得施洋不給他的面子,對於他的辭職,態度十分惡劣,竟然挽留的話都沒說。

後來,施洋去了郊區的一處部隊辦事處。他站在離那裡不遠處的一個山坡,呆了一天,只看著一個籃球場。大約傍晚的時候,看到吳維哥穿著運動衣笑眯眯抱著一顆籃球,他同事跟他帶的兵嘻嘻哈哈的圍繞著他說著什麼。

施洋看了一次比賽,這是他最後一次來這裡了,他這樣想。

幾天後,楊向子跟施洋在正樑市火車站下車,一出站臺,就看到師傅站在那裡。楊向子很高興,薛潤便卻一臉委屈的衝過來,一把拉住徒弟的手嘮叨:“徒弟,賬號丟了!”

楊向子無奈的衝著天翻白眼:“師傅,不是不叫你進那些亂七八糟的網站嗎?”

“我又不是故意的,有個小弟弟非要給我發照片,我就點了一下啊!”薛潤一臉委屈的抱怨著。

“如果不是賬號丟了,師傅就不會來接我們了吧?”楊向子撇嘴。

薛潤理直氣壯:“對啊!”

楊向子扭臉對薛潤說:“千萬別相信事物的表面現象,那都是假的,看到沒,現在後悔來得及。”

薛潤一伸手摟住施洋的脖子,語氣裡帶著威脅:“尊師重道是中華傳統的美德,對了還有一句,子不言父過。你師兄是個壞人……”

楊向子擺擺手,一輛計程車停在路邊,他扭臉對那邊喊:“別站著堵路了,回家了!”

是呀,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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