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我需要你,所以,你就給我活著吧,這不是我的請求,這是我的宣告。”

在被緋櫻閒問及為什麼會救她的時候,調配著坩堝裡的藥劑的少女愉快又流暢的說道。

在一堆具有冷硬設備,空氣中也是難聞的藥味,穿著慘白白大褂的少女臉上的笑容,卻讓人目眩。

“你真是任性。去救一個本來就想死的人,這樣的舉動說不定還會被那個人責備的。”

躺在實驗室中的長沙發上,優雅又慵懶的撐著頭側著身子,看向了少女的方向。明明身上還狼狽的帶著乾透的血液,左胸失去心臟的空洞緩慢的癒合,這份痛楚應該是巨大的,這從緋櫻閒慘白的臉色和額頭上沁出的冷汗能看出來,但是她還是在舉手投足間保持著極致的優雅,或者說,這優雅已經沁入骨血,使她在任何時候都能保持最好的一面。

“你不是沒有責備我嗎?”

“你還是個孩子。”緋櫻閒開口,她的意思是說是個孩子所以不忍心責備嗎?在緋櫻閒看來,年紀輕輕的優姬不管從人類角度還是吸血鬼的角度來看,都是嫩的不能在嫩的“幼崽”,正因為是這樣的“幼崽”,才會做這些“多餘”的事情。

她年輕的時候也會有這樣心軟的時候,不忍心看到有生命在自己面前逝去,有時候看到螞蟻都不忍心踩下去。這種帶著對生命畏怯的仁慈,在時光的磨礪中與自己漸行漸遠。她的手中沾滿了敵人的鮮血之後,她再也沒有把目光投給那些螞蟻了。

這孩子,應該也是出於這樣的想法,抱著那份心軟,付出了自己的血,甚至不惜違逆了自己的親哥哥,揹著玖蘭樞,做出了對自己哥哥可能帶來危害的決定。

而且,這個決定也有可能致使她與錐生零的感情破裂。

這種百害而無一利的做法,也只有心懷衝動的任性的孩子們才會做了。

“我有需要你做的事情。”

優姬重複了這個說法,把坩堝裡的淺紫色溶液倒進了燒杯裡,然後取了一滴遞進了另一只盛了紅色液體試管裡。淺紫色觸及紅色,便如風捲殘雲一般把那色彩吞噬殆盡。

“我需要你的情報。我現在作為一名被玖蘭樞飼養在眼前的‘人類’,沒有機會從這個人類的世界,觸及血族的世界,不能知曉身處的環境的感覺,這糟透了。”

瞟了一眼一邊流著冷汗一邊還維持著優雅的姿態的緋櫻閒,為她這種硬撐的行為感到好笑:“我說你啊,如果平躺下會感覺輕鬆一點的,你這樣拉扯到肌肉,肯定會很痛的。我馬上就會把藥劑調配出來,這種可以中和獵人力量的藥劑,可以讓抑制你癒合的力量消失,到那時候,你就馬上就好了。”

緋櫻閒眯了眯眼睛,只是把有點雜亂的長髮理了理,不說話,不過看她那一動也沒有動過的身子,優姬就知道緋櫻閒無視了自己的提議,堅持著自己的想法。

她在這悲慘又狼狽的命運之中,除了無時無刻的優雅維持著自己的純血種的尊嚴之外,她幾乎已經一無所有了。

實驗室的門傳來了聲聲叩響,然後是因為隔在門外而有點發悶的的聲音,但是屋子裡的緋櫻閒和優姬都聽出來這個聲音的主人,就是用“血薔薇之槍”傷害了緋櫻閒的錐生零。

“優姬,你在實驗室裡嗎?我有點事要找你,我進來了!”

緋櫻閒想到自己的小仇人進來之後看到自己的表情以及優姬與他感情決裂的場景,不由得有點玩味的勾起了一抹看好戲的微笑。

優姬以快的看不清的速度,從沙發後面拿出一條白布來,連著沙發把緋櫻閒罩在裡面,那姿態,像極了在藏見不得人東西的孩子。

緋櫻閒看著自己的視野被雪白囚禁了,想到優姬這種掩耳盜鈴似的舉動,不由發出了輕輕的嗤笑。

這孩子太有趣了,以為這樣的舉動就能抹消救了青梅竹馬的仇人的事實嗎?她在向她伸出手的那一剎那,就是背叛了錐生零的期待。

他們兩人之間的決裂,必然會降臨。

錐生零推開門走了進來,看到的就是白布還在微微慣性的抖動的場景,以及站在白布之前的優姬。很明顯的能看出來,優姬剛剛在為長沙發上的物體蓋上白布。

那是一個長長地人形的物體。

錐生零把疑惑的眼神從那白布移開,上移的視線對上了優姬的雙眼。馬上進入了主題。

“優姬,你給我改造的‘血薔薇之槍’,對人類的致昏效果應該怎麼解除?”

“需要一點時間,這時間我沒有測試過,因為沒有人類來給我測試。當然如果你要是著急的話,就用一大桶冰水從那家夥腦袋上澆下去,那人就能醒了。怎麼,零,你對著誰開槍了?”

“啊,恩。”得到心中已經存在的答案的零,心中松了口氣。“我把……”我把一縷用槍彈打昏了。零是想這麼說的,但是他又馬上住了嘴。

他突然意識到,這次來到優姬這裡,倒並不僅僅是為了尋求這個答案。看著躺在自己房間裡昏迷著的弟弟,他其實也迷茫了,於是到了優姬這裡,也許是要尋求一點啟發吧。

也許不是。零並不太清楚自己到底要怎麼做,但是在無意識中,零還是給自己找了個理由找到了優姬。

不能老是這樣依賴優姬。

零突然發現了自己對著優姬有著無意識的依賴。

這件事是我自己的事,就不要把優姬再拖下水了。

他這麼思考著,於是開口道:“不,沒什麼大事,只是一點意外,我可以處理的。”

“哦哦。如果沒事的話,你就走吧,我很忙的。”優姬很隨意的答應著他的話,開始說出把他趕走的話。

“你不會拿著人類來做實驗吧?”零凝視著那塊白布,嘀咕道。

但是零卻覺得一種維和感在升騰。這種違和感盤踞在胸口,好像要炸裂一樣,一旦炸裂,就會把他推入萬劫不復,把眼前的少女推入萬劫不復。

零決定忽視這種違和感,出於一種自保的心態,也是出於一種保護著什麼東西不崩潰掉的想法。

他轉身離去。

不,他應該這麼做的,理智上。但是感性上的錐生零站在實驗室門口,好像腳被釘在地上一樣,他根本挪不動步子。他的眼睛也挪不開視線的盯著那白布,以及白布下的物體,好像能透視一樣的銳利視線吸引了優姬的注意。

“優姬,我有事要與你說。”

明明是打算瞞著她的,因為這事與她無關,這是他自己的戰鬥,自己的復仇,這也是出於對她的保護。但是好像違背了自己的意識一樣,他聽到自己的聲音擅自的從自己的嘴傳出來。

“昨天晚上,我與緋櫻閒戰鬥了。我傷了她,但是追隨在她身邊的我的弟弟錐生一縷阻止了我與她戰鬥,並對我刀刃相向。我用血薔薇之槍傷了的人類,就是我的弟弟錐生一縷。這件事情,我本來不想告訴優姬的,但是,我現在告訴了你。”

錐生零和盤托出,他聽到自己的聲音冷靜又淡定,與他腦中混沌一片截然而相反。

“優姬,我把這一切告訴了你,作為交換,能不能告訴我,那塊白布下,那張沙發上,躺著的是什麼東西?”

就是這種冷靜,冷靜到甚至有點冷酷的聲音,從自己口中響起。他其實也不明白為什麼自己會這麼說,這種說法,甚至有點像質問。

明明決定了不告訴優姬,但是自己在下一刻就違背了自己的決定,這種感覺與那滯澀於胸口的感覺糾結在一起。

優姬回視以同樣的冷靜甚至冷酷的視線——

“你不會想知道的。”

兩種類似的視線在空中對峙,同時對峙的是兩個人的毫不退讓。

不錯,我不會想知道的。

站在門外的零覺得自己好像是落荒而逃一樣,他的右手還搭在有點冰冷的門把上。這點冰冷,將他的理智喚醒了,失控的感情漸漸被梳理,一種被背叛的苦澀好像餘甘一樣在事後襲來。

明白了。

那種違和感是什麼——那是有點熟悉的吸血鬼的氣息,還有白布下露出來的銀色髮絲。

他已經意識到他的青梅竹馬給了他的仇人予以庇護。

然後是優姬用知情者的目光看著他說的:

“你不會想知道的。”

為什麼?他甚至想回頭衝過去問。但是,能得到的會不會還是一句“你不會想知道”?

門裡傳來了對話的聲音。

“看著你還有小零自欺欺人還真有趣,明明小零已經發現了這個事實的。你這樣做,有意義嗎?”

“這不是自欺欺人,我其實早就知道,我們之間終於會有一天會因為道路的不同而分道揚鑣,為了我們所追求的,我們會決裂,這一天遲早會到來的。”

“既然如此。”

“即便是這樣,但是我還是不想與他決裂啊,即使是維持著這種表面上的和諧,我也這樣做了。”優姬的聲音夾雜著嘆息。

“這就是你們的感情嗎?這種脆弱的關係總會有一天會突然崩裂,將會造成更大的傷害。”這是緋櫻閒好像嘲弄一樣的低語。

門外的錐生零握緊了手中不知何時就拿出來的“血薔薇之槍”,手上的青筋由於用力而暴突出來,聽著這些對話,他松轉了手掌,放棄了現在就衝進去給裡面那對瞞著他不知道幹什麼的混蛋吃槍子的慾望。

腦子裡混亂無比的他同時也把為什麼他能這麼輕易的偷聽到兩人的對話這個問題給忽視了。

真正的轉身離去。

正如優姬的話,他不想。

這種即使是建立在欺騙上的友誼,他不想這麼快因為自己的仇人崩潰。

他把這事暫且擱置腦後,深埋於心,想到了在自己臥室的錐生一縷,他陷入了新的苦惱之中——我的弟弟,我該拿你怎麼辦呢?

##

“走了嗎?”優姬開啟虛掩的門,然後把頭伸出去左右看了看。這扇大門,或者說,理事長的宅中所有的大門都是價格昂貴的一旦關上門就能有很好的隔音性能的門。能讓錐生零聽到她們的話的前提,就是門沒有被關上。

“你剛剛在演戲嗎?”緋櫻閒面色古怪的看著她的舉動,那塊白布早在錐生零推門離開的時候被她扔在一邊了。

“怎麼,你當真了?為了感情什麼的?”

“……”緋櫻閒不說話,她可不好意思說,自己是真的當真了。她想到自己在初次見到優姬的時候也是這樣,她說什麼她就當真了,雖然有點惱怒,但是她馬上又恢復了冷靜與條理的思維。

這不過是小丫頭嘴硬吧?她這麼想。“這種行為,不管怎麼看都是小孩子自欺欺人的舉動。玖蘭家的小公主,你嘴上雖然在否認,但是你的行為出賣了你。”

“我確實是不想與零決裂。倒不是因為什麼自欺欺人,而是因為,這還不是決裂的時候。即使是維持著表面的和諧,也要讓零站在我們這一邊。”

“為了什麼?”緋櫻閒挑挑眉,注視著優姬,她開始感覺到這孩子可能並不是普通的孩子了。

“為了我們的敵人,為了碾碎我通向我的理想的道路上的障礙。”

“我們的,難道也囊括了我?你其實還被玖蘭樞矇在鼓裡吧?你還不知道敵人是什麼,你怎麼會用‘我們’這個詞?”

緋櫻閒看著這個現在還擁有人類溫暖的血脈的擁有著人類身份,被保護著的優姬,稚嫩的只能稱為“幼崽”的優姬,卻已經開始了透過自己的力量想要保護自己了。她為這個女孩的堅強而讚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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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我聽到了你與樞哥哥的話,你這麼心甘情願的把血給他,不就是知道他能為你復仇,借用你的力量殺死仇敵。”

“我多少能理解你救我的原因了,但是我還是不明白你不與錐生零決裂的原因。”

“這個原因,就是我知道我還不能與他決裂。雖然錐生零已經答應了幫助我,他斷不會違背約定,但是維持著表面上的關係還是更有益的。至於為什麼,錐生零有什麼作用,這些我都不知道。”

“你不知道?”緋櫻閒露出了意外的神色。

“是啊,我只是從樞哥哥的舉動中領會到的這些。玖蘭樞不是我輕易就能從他那裡得到資訊的。別的,我的資訊不足,所以也沒有辦法知道了。”

優姬用有點鬱悶的語氣說著,這種由於實力不足的束手束腳並不好受,當然有個暗中窺伺的大敵的感覺更不好受,她首當其衝的雖然是輔助玖蘭樞完成計劃,但是這個過程無不體現著她個人能力不足的這個事實。

“我帶給你的訊息也不會很多,但是這些訊息也足夠錐生零暫時站在你身邊了。”

“你是說……”

“那個敵人,玖蘭李土,同時也是間接造成小零的悲劇的幕後黑手。”

“……我有點好奇殺傷力這麼大的傢伙是個什麼樣的血族了。”

“他是把我們血族純血種的命運推向瘋狂的深淵的人。那也是一個瘋狂的傢伙。”緋櫻閒緋紅的眼睛裡是被時間沉澱下來的沉靜而濃郁的憎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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