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宜轉頭看時, 便見那暖閣子裡頭靠窗一人,只露出了頭, 瞪著兩隻烏溜溜的眼睛望著自己。

這孩子卻正是遍尋不著的阿果。

錦宜看的清楚,頓時大大地松了口氣, 忙向著他招了招手。

阿果雖望著她,卻並不動彈,就好像不懂她的意思般,錦宜只得提了裙子,從湖面橋上走過去,進門後,見阿果仍靜靜地立在視窗邊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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錦宜走過去, 彎腰握住他的手笑道:“你怎麼一個人跑到這裡來了?你姐姐著急找你呢。”

阿果只是看著, 也不言語。錦宜又摸了摸他的頭:“你乖,我帶你回去了。”

領著阿果的手出了閣子的門,錦宜低頭又問他:“阿果怎麼跑到閣子裡去了?”

小孩兒照例不回答。

腳下的木長橋發出了吱呀的響動,透過縫隙, 看見橋底下的水都結了冰, 反射著凜冽的白光。

這凜凜的光刺得人眼睛疼,錦宜想了想,叮囑道:“阿果,以後不要一個人到水邊來玩,失足掉進水裡不是好玩的,聽見了嗎?”

阿果置若罔聞,錦宜也不管他聽見與否, 又懂不懂,便又說:“阿果聽話,以後就算要過來玩,也要叫人陪著你,知道嗎?”

錦宜一邊叮囑,一邊領著阿果往回去找桓纖秀,她匆匆掃了眼這院子,見除了自己跟阿果外,寂靜無人。

只是將出門的時候,總覺著身後彷彿有一種如鋒芒在背的感覺。

錦宜遲疑地止步回頭,目光所及,仍是沒什麼人影蹤跡。

錦宜定了定神,領著小孩兒出門去了。

***

錦宜帶著阿果回到四房,桓纖秀正急得掉淚,四房裡的人都給打發出去找阿果了,只是怕虛驚一場會驚動了桓老夫人,所以還沒有往外面透露。

眾人正手足無措的時候,卻見錦宜領著阿果回來,頓時一個個如蒙大赦,桓纖秀跑過來,把阿果緊緊抱住,問他去了哪裡,他仍是不言語,默默地回了自己的房中。

錦宜說道:“我回去找帕子的時候,半路看見阿果一個人在溜達,這才忙帶他回來了。”

桓纖秀不疑有他,只是滿懷感激:“真真多虧了姐姐。”

錦宜見她兩眼帶淚,將心比心,便拉她到裡間,低聲說道:“以後多叫兩個可靠仔細的人陪著阿果,別叫他一個人往外頭走動,並不是為別的,他畢竟是小孩子,我弟弟子邈這個年紀的時候,頑皮爬樹,差點摔破了頭。”

桓纖秀連連點頭:“多謝姐姐,我記住了。”

兩人在屋裡略坐了會兒,又入內看了看阿果,卻見他背對門口坐在桌邊上發呆。桓纖秀多看兩眼,禁不住有些心酸,眼中含淚。

錦宜拉她出來:“今天是你的好日子,不要總是哭。我知道你是覺著阿果不像是其他孩子一樣愛說愛動,可他現在還小,等長大些自然就好了。”

安撫了她一陣,外頭有丫頭來,說:“老太太找四姑娘跟酈姑娘呢。”

桓纖秀便又密密叮囑好生看著阿果,兩人才出了四房,又回戲樓去。

這一日看了戲,桓老夫人果然留桓素舸跟錦宜住下,桓素舸依舊回大房裡去住,錦宜卻得桓纖秀所邀,到他們四房裡去安歇了。

夜晚的時候,錦宜跟四夫人蘇氏,桓纖秀,阿果一桌兒吃了晚飯。

晚飯後,蘇氏便去了老夫人那邊,讓她們兩人自在說話。

桓纖秀跟錦宜對桌坐著,阿果卻也極為安靜地坐在兩人中間,他也不言語,只在兩人說話的時候,時不時地扭頭看看這個,看看那個。

錦宜見他瞪著一雙烏黑的眼睛,雖不能開口,卻透著一股可愛靈動之意,便抓了一把榛子,栗子等物,慢慢地剝了給他放在面前,讓他吃,阿果打量了會兒,也都乖乖地吃了。

兩人閒話了會兒,桓纖秀說道:“對了,有件事我本不敢問,幸而跟你一見如故,想必不會怪我多嘴。”

錦宜道:“什麼事?你說。”

桓纖秀見屋裡無人,壓低了聲音問:“怎麼素舸姐姐……突然就有了這樣大月份的喜?之前瞞的滴水不漏的?那天容先生回來一說,我們都以為是診錯了,今天見了才信。”

錦宜見問的是這個,便道:“你問我,那時候我也吃了一驚呢。其實五月的時候,請過一次大夫,奶孃曾跟我說起過……因為一直沒訊息,就也沒理會,聽奶孃說最初三個月有個不能說的忌諱,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這個。”

桓纖秀道:“如果為這個,那也不至於五個月都不透一聲啊。”

錦宜笑道:“我們這位夫人,最能運籌帷幄的,她的心思我可猜不透,也不敢猜。”

桓纖秀看一眼阿果,見他低著頭,正撿著錦宜給他擺在跟前的榛子果仁吃,桓纖秀便道:“你說的很對,素舸姐姐原本就是個很有主意的人,我常常聽他們說,素舸姐姐若是對人好起來,那可真是好的無微不至,貼心之極,但若是那人不順她的眼,那麼可就糟了……”

錦宜聽出了桓纖秀話裡的意思,便抬手,在她的手背上輕輕地拍了拍。

兩人目光一對,桓纖秀知道她已經明白了。便又笑道:“幸而至今像是沒什麼刺她眼睛的,我是白饒舌了。”又見阿果只顧吃果仁,就倒了一杯水給他。

眼看時候不早,阿果的奶孃帶了他去,桓纖秀送錦宜到了隔壁房中,看了看鋪蓋跟暖爐,一切無礙,才自去了。

這一夜,錦宜大概是換了地方,又翻騰到半夜才睡著。

夢中卻像是掙扎在冰冷的池水中,拼命地抱著那小孩子往岸上爬。

渾身冰冷,似乎沒了知覺,也不曉得到底跌了幾次跤,費了多大力氣,總是爬不上那並不高的岸邊。

正在精疲力竭的時候,突然聽見有人問:“你在幹什麼?”

聲音似是陌生,又有幾分熟悉,錦宜回頭看時,見身後水閣的窗戶開啟,裡頭模模糊糊地站著一個人。

她起初以為那是桓?,仔細再看,卻竟是阿果。

錦宜驚愕地低頭看時,卻見懷中不見了之前被自己救起來的阿果,而且人也不在水裡,而是在岸上好端端地站著。

這般混亂地撲騰了一夜,直到次日起身,發現窗紙上一片明亮,一問,才知道是下了雪。

桓纖秀來叫她,兩人梳妝打扮,先去給老太太請安,一路上見許多丫頭婆子們正忙著掃雪。

兩人到了老太太房裡,還沒進門,就聽見笑聲傳了出來,門口的嬤嬤迎著她們說道:“四姑娘跟酈姑娘來了,先前三姑娘也來了呢。”

桓素舸雖嫁到了酈家,桓府的人一時仍改不了口,兩人相視一笑,一前一後進了門。

老太太的房中和暖如春,正親熱地握著桓素舸的手不知在說些什麼,見她兩人來了,便招呼著到跟前。

桓老夫人笑道:“我最愛看你們和和睦睦的了。本來素舸正在跟我說,今兒要回去,可外頭偏下了雪,正是人不留天留,索性多住上兩日倒好。”

錦宜昨晚上睡得很不安穩,一則是因為做的那個夢,二來,之前她留宿桓府在汀蘭院的時候,桓?就堂而皇之地去擾過,昨日雖然一整天都沒見他的影子,誰知道今日會不會又故態萌生,錦宜忍不住地擔心,總覺著他會神出鬼沒地突然出現。

是以錦宜本心不願意在這桓府裡多留,只想要快走。

她聽了桓老夫人這句,正要請求,桓素舸笑道:“我急著走,並不是為了別的,我倒是也想多住幾天,又怕擾了老太太的清淨。”

“真真是胡話,”桓老夫人點了點頭:“你這孩子什麼都好,就是有時候懂事太過。以後也很快就是當娘的人了,倒要改改這個動輒見外的性子。”

說著,老夫人望著她的肚子,嘆道:“這孩子是個有福氣的呀。”

桓素舸勉強地笑了笑:“有老太太的疼愛,他自是有福。”

錦宜見她們居然就這樣定下了……心裡著急,便道:“老太太,下雪路滑,讓夫人在這裡住著倒是妥當,我還是回家去吧。”

桓老夫人回過頭來:“我才說了素舸,怎麼你又吵起來了?”

錦宜道:“我們家裡不比這府裡,往常是夫人照應著家事,後來夫人有了身孕就交給了我,家裡的祖母,父親……都要侍奉呢,如今我跟夫人都在這裡,我只擔心那些下人們不妥當。”

桓老夫人笑道:“我知道你的意思,也體諒你的孝心,你放心,待會兒我派兩個婆子過去,跟他們說一聲就是了,又不是讓你們住到過年,才這兩三天,不會有事。”

她又點頭笑道:“何況過了年,少不得你也是這家裡的人,難道那時候你也還要時時刻刻惦記著你們府裡?”

錦宜沒想到老夫人竟會如此玩笑,一時紅了臉。

桓素舸瞧著她說道:“這孩子的確是能幹的很,如今家裡的事兒都是她操辦呢,不勞我操半點心,做的事又很可人心,等她嫁了過來,必然也是二嬸嬸的好幫手呢。”

正毛氏從外進來,聞言一怔,繼而笑道:“咦,怎麼你們在說我呢?”

錦宜跟桓纖秀起身見禮,桓老夫人說道:“可不是?因為想著你今兒遲到,所以素舸特意唸叨幾句,看你這順風耳是不是會聽見,果然靈驗的很,說曹操曹操就到了。”

毛氏忙躬身請罪,又笑道:“我本是要早來的,只是算了一會兒賬,又督促著他們掃雪,不免遲到了,請老太太恕罪。”

桓素舸道:“才還說錦宜能幹,明年過來,二嬸子就不用這樣忙的分/身不暇了。”

毛氏望著錦宜道:“可知我恨不得她這會兒就嫁過來?往日有素舸你幫手,現在雖多了你兩個嫂子,但他們兩個都是懶怠動心勞神的,我也不敢過於催促,只盼著你三叔快些把錦宜迎娶過來呢。”

桓纖秀笑道:“嬸子只管嘴快,看錦宜姐姐都羞成什麼樣兒了?”

大家都看向錦宜,卻見她低垂著頭,一聲兒也不言語,好像真是羞的很了。

桓素舸道:“這孩子果然是人多就怕羞了,來的路上在車裡,還喜喜歡歡地跟我說嫁了三爺的種種好呢,怎麼這會兒就害臊成這樣……”

她說了這句,突然咳嗽了聲停住了,自忖失言般低下頭。

這次,換成錦宜面紅耳赤,心裡想把桓素舸的嘴堵上了。

桓老夫人看錦宜一眼,又瞅著桓素舸,微笑點頭道:“不妨事,橫豎這裡坐著的都不是外人,難道還會笑話她不成?只不過就不要再說這個了,女孩子畢竟臉皮薄,當著這許多人,禁不住是有的,叫外頭的人聽見了,也不像話。”

***

於是這日,又在桓府住下了。期間,錦宜不免懸心,除了要在老夫人面前陪坐,其他大半天時間都在四房裡,半步也不肯挪出去。

桓纖秀見她跟阿果兩個守著一張桌子對面而坐,兩個都默默地,你看著我,我看著你,或者各自出神似的……心中詫異,不禁笑道:“難道姐姐也染了阿果的習性?”

卻不知錦宜是因為擔心出去亂逛,看見什麼不該看見的,或者……撞到什麼不該撞到的人,寧肯這樣跟阿果面面相覷。

這一整天倒是平安無事,休說桓?的人,連他的聲也沒聽見。

只是到了晚上,桓纖秀突然說:“一大早兒三叔就進宮去了,按理說這會子該回來了,怎麼竟毫無聲息。”

蘇氏道:“是不是又留宿在宮裡了?這會兒宮門也早關了,今晚上只怕不會回來。”

錦宜也不以為意,更不肯插嘴,得知他晚上沒回來,反而安心不少。

這一夜,她沒有再做什麼噩夢,睡得十分恬靜。

次日早上,錦宜人還沒有起身,桓纖秀就奔了進來,握著她的肩膀把她搖醒。

朦朧中,錦宜睡眼惺忪地問道:“怎麼了?”

桓纖秀道:“姐姐快起來,三爺出事了!”

這一句話,卻像是一盆冰水,把錦宜從頭到腳澆了個遍,她猛地睜圓了雙眼,又是震驚,又且意外:“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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