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宜匆忙起身, 極快地盥漱,只換了衣裳, 稍微整了整髮鬢,便同桓纖秀往外走。

“昨兒不是說在宮裡麼?又有什麼事兒?”錦宜的心突突亂跳, 又發現因為沒仔細梳理,一縷頭髮垂在鬢邊,她忙舉手撩到耳後。

纖秀道:“我才起來,就聽見外頭的人沸沸揚揚在說,三爺在宮裡出了事,府裡二叔跟長房的兩位哥哥絕早兒就進宮去了,究竟如何還不知道。我娘吩咐我趕緊來叫你, 她已經去老太太那邊兒了。”

“宮內……”錦宜念了聲, 竭力叫自己定神細想,卻想不到宮裡會有什麼事,但如果桓?跟長房的兩個男人都進了宮,那必然不是什麼小事。

他們一行說, 一行往桓老夫人的上房而去, 遠遠地看見院子門口圍了無數的人。

桓纖秀臉都白了,情不自禁握住了錦宜的手,彷彿要從她手上得些力氣,好讓腿有力支撐著自己走過去。

錦宜道:“不至於……有什麼大事。”不知為何,話一出口,卻覺著自己的聲音也斷斷續續,中氣不足的樣子。

門口的人看見她們來了, 忙都閃開兩邊兒,桓纖秀跟錦宜兩人到了桓老夫人房中,見老夫人眉頭緊皺,完全不是昨兒笑逐顏開之態,桓府的女人們幾乎都在身邊兒圍著了,連一些錦宜之前沒見過的偏些的親戚都在。

大家見了她們兩個來到,便讓著往裡,兩人行了禮,看桓老夫人的臉色很不好,便不敢貿然開口說什麼。

桓老夫人似乎也沒有心情多說話,只不住地催促:“去門上看著,怎麼還沒有訊息?再派幾個人多去宮門口守著!”

毛氏忙又出門,派小丫頭出去傳信。

毛氏的二女兒桓鍾靈昨日留宿在府中,這會兒正站在桓纖秀身旁,桓纖秀便壓低了聲音問道:“二姐姐,到底是怎麼了?”

桓鍾靈小聲道:“究竟如何還不知道,只聽說……三爺在宮裡受了傷,驚動了大半個太醫院的人……”

“什麼?”桓纖秀失聲,幾乎站不住腳,往錦宜身上靠了靠。

錦宜在旁邊也聽見了這句,忙扶著桓纖秀,心裡又是狐疑,又有些未知的恐懼跟驚憂。

此刻莫夫人等便勸解桓老夫人,卻因為不知端地,那勸說的話也都輕飄飄的毫無信服力,聽了只叫人更加憂慮煩躁。

桓老夫人揮揮手叫她們停口,一眼看見錦宜站在桓纖秀身旁,便招招手:“你過來。”

錦宜正在發愣,卻沒聽見這話。

桓纖秀忙推了她一把,錦宜才反應過來,忙走到桓老夫人身旁。

老夫人握住她的手,卻並沒有開口。

錦宜見老夫人滿面愁雲,也想寬慰幾句,思來想去,只勉強地說道:“老太太不要過於憂慮,三爺是個福星高照的人,一定是無礙的。”

桓老夫人聽了這句,轉頭看了她半晌,抬起右手在錦宜的手背上輕輕地拍了兩下:“好孩子,你說的對。玉山的劫難早就過了,老天爺不會這樣無情還要再折騰他一次的。”

錦宜聽了這句話,不由地隱隱驚心,又過了會兒,才明白老太太所說的,是當年在戰場上的那一樁生死劫。

如此又苦苦地等候了兩刻鐘,外頭終於有報信的小廝回來,桓老夫人等不及,只叫快些進來回報。

那小廝被丫頭們引著,跪在房門之外,道:“二爺打發小的回來告訴,讓老太太夫人們都安心,三爺只是不慎受了點傷,太醫院的太醫們看過了,沒什麼大礙……稍後就回府來了。”

桓老夫人聽說“沒大礙”“回府”,總算是把心又放回了肚子裡,先念了一聲佛,又問:“好好的怎麼傷著了?”

小廝道:“老太太恕罪,二爺沒說,小的們也沒打聽到。”

雖然沒有答案,但畢竟得了確切訊息,既然桓?今兒會回來的,這自然是說傷的並不十分嚴重。

桓老夫人松了口氣,眾女眷也隨著點頭唸佛,毛氏先道:“還是錦宜說的對,三爺是個有吉星高照,福星相隨,滿天神佛照護的,自然會逢凶化吉,倒是讓老太太先白白擔憂了這一場。”

桓老夫人點點頭,稍微露出了些許笑影:“虛驚一場也就罷了,沒事最好。”

***

錦宜本來想鑽個空子,今兒好回家去,卻因為突然生出這件事,一時無法開口。

將近中午的時候,長房的桓沐跟桓泯都回來了,兩個人入內拜見桓老夫人,說的也跟那小廝的傳言差不多,也沒提半個太醫院驚動的事兒,只說道:“二叔說三叔先前服了藥,太醫囑咐要休息會兒,所以要下午才能回來,讓老太太不要著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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桓老夫人雖然盼見桓?心切,但又不想他帶傷亂動,便道:“到底得聽太醫的,其他不必著急。”

老太太因憂心過度,午覺也沒有睡,中午只吃了一碗粥,又幹等了半晌,未免睏乏起來。

寶寧趁機小聲對錦宜道:“姑娘也歇會兒吧。”

錦宜悄悄退了出來,桓纖秀卻一直都等在外頭,這會兒接了她,問道:“老太太睡了?”

錦宜點頭,桓纖秀拉她走出門口,還沒開口,眼圈已經紅了。

錦宜問道:“怎麼了?是不是你知道什麼?”

桓纖秀又走開了幾步,才低低說道:“方才我聽二哥哥說,宮裡出了件大事兒,三叔也並不是回來報信說的那樣沒什麼大礙,那是為了哄老太太安心的。這會兒不回來,是因為太醫吩咐了不能動的,皇上也不肯放,怕有個萬一。”

錦宜心中咯噔一聲。

冬日天短夜長,才過了申時,天就有些陰沉,也越發冷了,彷彿是冰冷的暗夜迫不及待地要湧出來似的。

昨兒桓府還熱鬧非凡,今日卻像是被冰封住了一樣,並沒有任何的歡聲笑語,連門口的家奴們也都坐立不安,頻頻地跑到街頭上打量,看有沒有三爺的車駕返回。

終於,在申時已過,酉時將半的時候,終於看見一輛車駕,極其緩慢地出現在街頭上,家奴們瞪著眼看了半晌,一疊聲地叫道:“三爺回來了!”又有小廝飛也似地往裡傳信。

裡頭聽了訊息,桓老夫人不顧天陰落雪,扶著寶寧的手走出門口,身後莫夫人毛氏蘇氏等少不得也隨著。

桓素舸因為下午的時候腹疼,老夫人命她好生在屋裡保養,這會兒卻並沒有出來,只桓纖秀跟錦宜跟在最後。

才出了門,老夫人又尋思桓?既然負傷,便不想讓他再往這裡來,當即吩咐人,讓把三爺扶回房內去就是了。

這邊桓老夫人便要親去探望,正走到半路,就見二爺桓?親扶著桓?,兩兄弟往這邊走來,身後跟著好些隨從,見老太太帶著女眷們露面,便忙都止步。

桓老夫人緊走幾步,藉著燈籠的光,看桓?的臉色極白,老人家心疼不已,一把扶著他的手臂不許他行禮,問道:“怎麼就這麼回來了?”

桓?嘴唇動了動,卻並未出聲,這會兒桓?在旁忍不住抱怨道:“我叫他自管回房,他非要來見了老太太再回去,太醫叮囑不許他動,本來今晚上都不得回來的……”

桓?掃了他一眼,毛氏身後聽了,急忙叫人把那肩輿抬了出來,老夫人命桓?坐了,抬回了房中。

桓老夫人也跟著去到桓?房中,坐了半晌,桓?只說無礙。

老夫人察言觀色,見他不過是強打精神,心中憂慮,便問傷到哪裡,意思是想看一看。

桓?只說沒事兒,桓?跟御醫們也都過來勸老夫人安心,好歹把老夫人勸了回去。

莫夫人等人原本都跟著老夫人,只是不好進到桓?的房間裡去,如今見老夫人出來,大家也只得隨著去了。

剩下毛氏問桓?道:“有什麼吩咐,還要用些什麼?”

桓?道:“皇上開恩,還隨派了兩個太醫回來呢,如今只把容先生再叫來,跟太醫們再參詳參詳……”

毛氏點頭,又小聲問道:“傷的如何?”

桓?眉頭緊鎖,眼神裡透出焦心之意,毛氏即刻便知道了:“好端端地在宮裡頭,又怎麼竟然……”

桓?示意她住口,毛氏只得先退了出來。

***

且說錦宜原本跟桓纖秀兩人,跟著桓老夫人,她們卻位在莫夫人毛氏等後面,加上天黑人多,當桓?進門的時候,她們兩個只遙遙地看了一眼而已。

桓纖秀見桓?尚能站穩,略有些心安,便拉了拉錦宜,讓她細看。

錦宜在人群中,歪頭打量,卻依稀瞧見桓?那毫無血色的臉,她不由嚇了一跳,身不由己地盯著他瞧,桓?卻自始至終都沒有往這裡看一眼,只被老太太催促,又上了肩輿去了。

而錦宜則隨著大眾,身不由己地蜂擁到了桓?房裡,又不由自主如退潮般退了出來。

桓纖秀始終握著她的手,出了三房的門,莫夫人毛氏等簇擁著老太太去了,兩人一時落在後頭,桓纖秀便道:“你覺著怎麼樣?”

錦宜道:“看著……倒還好。”

桓纖秀道:“也許三爺真的是吉人自有天相,轉危為安的。”

錦宜“嗯”了聲,見桓纖秀滿面擔憂之色,她想了一回,便拉著站住,問道:“我看你對三爺格外的不同,跟對二爺都沒有這樣,是為什麼?”

桓纖秀微怔,繼而笑笑:“你不是這府裡的人,自然不知道……”

這會兒廊外又有些細碎的雪片飄落,桓纖秀轉頭看著,頃刻說道:“你大概聽說過我們府裡大爺的事,我父親向來最敬重大爺,那年大爺跟三爺同去戍邊,卻只有三爺回來……自此父親就一直跟三爺不對,經常喝醉了吵鬧,我娘百般勸說都不聽,終有一日,父親喝醉後跟三爺打了一架,從此就自請駐紮在外去了。”

錦宜點了點頭。桓纖秀道:“那會兒阿果才一歲呢,後來他大了些,漸漸地發現跟別人不一樣,請了很多大夫看,也吃了不少的藥,花了好些錢,你當我們這一窮二白的四房,要不是三叔一直照看著,怎麼能挨到現在?又可知,當初父親跟三爺大鬧之後,所有人都以為我們得罪了三爺,所以這一家子都算是死人了。”

錦宜低下頭去。

桓纖秀又道:“然後,是你也知道的了,就是太子妃的這件事,我知道都是三叔的意思……不管如何,我的命……是三叔的。”

錦宜一震,目光微微湧動:“你……”

桓纖秀笑笑,轉頭看向她道:“不瞞你說,起初我也聽信了有關姐姐那些流言蜚語,以為你是個不可交往之人呢,然而三叔那樣喜歡你,我就知道別人的話一定不真了。果然如我所料。”

錦宜啞然。

眼見風大了起來,兩人正要回房,身後卻有個人急匆匆地趕了出來,一眼看見他們站在廊下,忙過來道:“四丫頭……酈姑娘。”

桓纖秀一怔,忙行禮道:“二叔。”

來者果然正是二爺桓?,桓?匆匆地抬手示意桓纖秀免禮,便對錦宜道:“勞煩酈姑娘隨我來。”

錦宜道:“何事?”

桓?見她不動,便拽著手腕,拉著她往回走,錦宜極為詫異,手又被他握的生疼,便叫道:“桓二爺!”

纖秀不明所以,也忙緊趕了兩步:“二叔?”

桓?頭也不回地說道:“四丫頭你先回去,我帶她是去見你三叔的。”

桓纖秀聽了這句,戛然止步。

***

且說桓?拉著錦宜,徑直到了桓?房中,這會兒兩名御醫以及容先生都在裡間兒。外頭則有許多心腹的下人環繞,等候吩咐,見桓?帶了錦宜過來,卻都仍是垂頭靜立,彷彿沒看見一樣。

錦宜緊閉雙唇,隨著桓?到了裡間兒,才用力掙脫。

她惱怒地皺眉:“桓二爺!”

桓?揮揮手,示意身邊的丫頭們都退下,錦宜也隨著後退了一步。

桓?道:“酈姑娘,是我冒失了,不過你最好留在這裡。”

錦宜把頭轉開,忍著憤怒道:“我不懂這話。”

桓?見她轉身,一時提高了聲音:“酈錦宜!”

錦宜聽他聲音裡似乎帶著不耐煩,心裡也窩著火,轉頭道:“桓二爺你想怎麼樣?!”

兩人怒目相向這剎那,容先生從裡頭出來,喝道:“不要吵!”

兩人一怔,容先生瞪著他們,素日淡然的臉色竟有些猙獰,咬牙道:“傷口又流血了!還吵什麼!是要把人吵死了麼?”

桓?身子顫了顫,不由分說又拽住錦宜的手腕,拖著她往裡而去。

錦宜還來不及掙扎,已經被他拉到了裡間兒,沒等站穩腳,撲鼻一陣血腥氣,她愣了愣,本能地轉頭看向床上。

卻見桓?伏在床上,一動不動,身上衣衫半褪,露在外頭的右肩血肉模糊,一時竟只有滿眼通紅刺目的血色,幾乎看不出究竟傷在哪裡,卻不必問傷的是輕是重了,因為是人都會看出來。

若非親眼所見,錦宜絕不能信,她抬手死死地捂住嘴,生怕自己叫出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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