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不過是裡外之隔, 門扇洞開,外間八紀跟子邈邊吃邊說的聲音隱約可聞, 桓?卻如此膽大妄為。

既不能大聲呵斥,也無力抗拒, 錦宜無法呼吸,他炙熱的氣息近在耳畔,自己也都像是要被他融化了一樣。

感覺他的唇不知何時已滑至頸間,似乎用了點兒力,有一絲微癢跟小小地刺痛,錦宜忍住脫口而出的驚呼,低低道:“三爺……我、我真的要惱了。”

桓?的動作一停, 他的手在錦宜的腰間貪戀不捨地又揉了幾回:“抱歉……”這才緩緩地鬆開。

錦宜往前一步離他遠了些, 此刻羞惱交加,早已面如桃花,那憤怒的眼神就也沒什麼威懾力,看在桓?眼裡, 倒像是嬌嗔多些。

他咳嗽了聲, 又道:“別那麼看著我。”

錦宜憤然:“三爺還不出去?在這裡像什麼話?”

桓?倒是振振有辭:“有什麼不像話的,奶孃,八紀跟子邈都在。怕什麼?”

錦宜又是愕然,又是欽佩他的臉皮:“是,三爺當然膽氣過人,無所畏懼的,是我膽小如鼠好麼?”

桓?發現自己竟十分喜歡她這般賭氣使性的模樣, 看著別有一番風味,便道:“阿錦又怎麼膽小如鼠了?難道有人敢欺負你?”

錦宜哼了聲,低頭看著手上的鐲子:“託您的福,只是給罵了幾句,並沒有像是上次一樣被打個半死。”

桓?目光一動:“是……素舸罵你了?”

錦宜捏著腰間的荷包:“也不算是罵,是為了我好,所以叫我檢點些,可是……我覺著這些話很該對三爺你說才對,跟我說又有什麼用,我又不曾隨便跑到男人的房間裡去。”

桓?笑道:“是,是我跑到阿錦房間裡來的。她很該說我才對。”

錦宜哼了聲:“她正是不敢說你,才來說我的,三爺若沒事兒了就快些走吧,不然我又不知要背什麼罪名了。”

桓?走到她身旁,低頭,猝不及防在她額頭上親了口。

錦宜吃驚地仰頭,疑心他又要來輕薄。

桓?見她額頭上的傷都已癒合,原先的一點結痂也都退了,只剩下一處看著有些鮮嫩的痕跡,不仔細打量卻也瞧不出來。

桓?深看她的雙眸,道:“等你真的嫁了過去,就輪不到他們說什麼了,倘若還有什麼罪名,也都是我的。”

***

這日,啟程往桓府赴宴,本來酈家是兩輛馬車,桓素舸卻叫錦宜跟自己同車,其他的嬤嬤丫頭們另坐一輛。

因為月份大了,肚子也顯了出來,不像是以前那樣不打眼了,桓素舸微微歪著身子,手卻託著腮,彷彿在想事情。

錦宜總忍不住打量她的肚子,桓素舸察覺,回頭道:“怎麼了?”

錦宜道:“沒……只是覺著,覺著很奇異。”

“奇異?”桓素舸失笑,“是什麼意思?”

錦宜也隨著笑笑:“十月懷胎,會生個小寶寶,那孩子也會長大……只不知道是男孩兒女孩兒。”

她的眼中有一種令人琢磨不透的悵惘。

桓素舸凝視著錦宜,雖然以她對錦宜的瞭解,覺著她並不是故意在刺自己,多半只是蠢的外露罷了。可聽在耳中,仍是有些心虛似的牴觸。

桓素舸便道:“是呀,女人不都是如此嗎,將來你……”她才要說“你也會如此”,突然覺著這句話更加扎心,便輕描淡寫地說道:“不過,我倒是要提醒你一句。”

桓素舸雖沒說完,錦宜卻早猜到她沒說出口的那句。

錦宜竟不置可否似的笑了笑:“提醒我什麼?”

桓素舸道:“你還記得上次我跟你說過的三爺的那青梅竹馬麼?”

“是,記得。”

“就算以後嫁過去,只怕你也不是三爺心頭上的第一人。”

“夫人是說,是說那個叫阿羽的姑娘?”

桓素舸詫異道:“你連她的名字都知道了?”

“是,三爺告訴過我。”

桓素舸眼神變幻:“他還跟你說什麼了?”

錦宜道:“也沒說別的,只惋惜那女孩子短命。”

桓素舸琢磨了會兒:“我還當他會告訴你什麼機密呢。”

“又有什麼機密?”錦宜笑問。

“比如,八紀的來歷呀。”

錦宜滿面好奇:“八紀真的可能是三爺的兒子不成?”

桓素舸道:“如果是跟自己不相干的孩子,為什麼要寵的那樣兒?滿府裡沒有敢招惹那小魔王的,對了,連我都要讓著他……若是個外人,需要連我也讓路嗎?”

錦宜道:“是呀,有些奇怪。不過,若真是那樣,為什麼不乾脆恢復八紀的身份?”

桓素舸哼道:“恢復了身份,豈不是毀了那女孩子的名節?”

“原來如此,”錦宜道:“那八紀有點可憐,沒名沒分的,連爹孃是誰都不知道。”

“可憐?”桓素舸失聲,“你是不是……”“失心瘋”三字,終於沒有直接冒出口,桓素舸道:“你還有心思說八紀可憐,不如多想想自己。”

錦宜道:“為什麼?我又怎麼了?”

桓素舸道:“三爺既然提到了那女孩子,難道就沒有告訴你你跟那女孩子長的相似?唉,在你之前,府裡不知給他物色了多少名門淑媛,一度連公主也考慮在內,他卻都看不上……如今卻一反常態的如此喜歡你?也許是把對那女孩子的心思移到了你身上呢。”

錦宜皺眉沉思。

桓素舸道:“還有八紀,現在他小不懂事,等長大了,興許會聽見什麼風聲,又是一個麻煩,你還有閒心替他覺著可憐呢。”

錦宜突然說道:“如果三爺真的把我當作阿羽姑娘,好像也不錯。”

“你……你說什麼?”桓素舸大驚。

錦宜思忖著,臉上又有些許暈紅,她嬌羞地說道:“如果三爺真的那麼喜歡阿羽姑娘,那三爺看在這張臉的份上,一定會很喜歡我,而且還會很長情專情呢,我就不用擔心以後到了府裡,他又納妾又收房之類的了……”

她說到這裡,又喃喃地道:“何況,那些出身高貴的公主啊,名門閨秀啊之類的,想嫁還不能夠呢,我也發現了,三爺年紀雖然大些,其實、其實是很疼人的……夫人就不用為我擔心了,我也會盡心竭力伺候好三爺的。”

她羞且喜歡地低頭掩口而笑,非但絲毫沮喪都沒有,反而覺著自己又聰明、又幸運一樣,得意之情在車廂裡飛快地蔓延,令桓素舸窒息。

桓素舸瞪著眼看錦宜,這時侯竟不知她是真的惡俗愚蠢到這種出類拔萃的地步,或者是故意拿話來刺自己的……

桓素舸本還想問一問她知不知道範嬤嬤被桓?帶走的事,順便好探聽探聽她對那日的事知道多少,但錦宜隻字不提,她就也不想主動的打草驚蛇。

這月餘她曾對雪松旁敲側擊過,雪松只說錦宜不知,倒也罷了。

桓素舸盯著錦宜天真嬌憨的臉,額頭又嗵嗵地跳著疼,呼吸也有些阻塞。

她沒有辦法再面對這張花容月貌的臉,好像多看幾眼,就會無形中在自己身上多幾倍傷害一樣,最終只得轉過身去撩起車簾。

***

到了桓府,乘轎而入。

錦宜下車的時候已經看到門口上停著許多馬車,想來都是給四小姐賀壽的。

往年桓纖秀生辰,卻沒有這麼大的排場,最多是老太太記起來,吩咐給她張羅,老太太若一時想不到的,那只有四房裡自己過而已。

這一次之所以弄得如此轟動,自然是因為四姑娘是將來的太子妃的緣故。

桓素舸跟錦宜進內拜見桓老夫人的時候,堂下已經坐了好些一早兒趕來的夫人奶奶們,桓素舸的兩個嫂子,以及二房毛氏的兩個已出嫁的女兒也特意回來了,濟濟一堂。

桓纖秀自也在座,今日也換了一件兒略鮮亮的衣裳,把她素日看著略顯清秀寡淡的臉映襯出了幾分明麗。

見了桓素舸跟錦宜進來,四小姐便起身,極為乖巧規矩地行禮,桓素舸因有孕在身不便還禮,就被嬤嬤們扶著上前參見老夫人,而後落座。

錦宜跟桓纖秀對行了禮,四小姐上來挽著她的手,同她挨著坐了。

眾人寒暄了一陣兒,老太太正跟桓素舸說完了話,抬頭看著他們兩人坐在一塊兒,十分高興,道:“四丫頭跟錦宜倒是很投緣。”

毛氏笑道:“可不是?叫我看是酈姑娘人見人愛,天生的討人喜歡。”

桓素舸看她一眼,毛氏又對她笑說:“當然,我聽說素舸曾命嬤嬤們教導錦宜,這必然也有你的功勞了。”

桓素舸笑道:“這個我可當不起,嬤嬤們也只教導了些皮毛,是她麗質天生,自個兒領悟的好。”

桓纖秀的這場生辰辦的十分之轟動隆重,就像是要把昔年冷落她的那些都加倍補償回來。

中午吃了飯,又安排了戲,一幹女眷移步到了後院戲臺,桓老夫人跟莫夫人,以及那些上年紀的誥命等在第一層,桓素舸因身子的緣故,也在其中,錦宜,桓纖秀這些年紀小的,便在二樓暖閣。

桓纖秀因跟錦宜格外投緣,兩人坐在一塊兒,時不時地說些閒話,評點一下戲臺上的曲目,桓纖秀又問她喜歡看什麼,錦宜隨口便說道:“我喜歡聽《竇娥冤》……”話音未落,忙掩住嘴。

左右並沒有人留意,只有桓纖秀卻仍是聽見了,但見錦宜似有自殘失言之態,桓纖秀便假意沒聽見的,道:“什麼?”

錦宜支吾道:“我是說……《白蛇傳》。”

桓纖秀笑道:“可巧了,我看過曲目,等會兒就有這一出呢。”

錦宜見她談笑自若,暗中松了口氣,轉頭隨意打量片刻,突然問道:“對了,怎麼不見阿果?”

桓纖秀道:“阿果……在房裡,有奶孃看著他。”

錦宜打量她的神色,猜測也許是因為阿果內向的原因,所以並沒有讓他露面。

錦宜便道:“我很喜歡那孩子,今兒這麼熱鬧,他一個人在屋裡豈不孤單?不如我們去看看他。”

桓纖秀聽她主動這樣說,倒是高興,當即兩人起身,便悄悄下樓,沿著廊下往四房院落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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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說說笑笑,走到半路,迎面見一個婆子匆匆走來,桓纖秀立住腳:“奶孃怎麼出來了,不是在家裡看著阿果的麼?”

原來這婆子正是四房裡的嬤嬤,此刻道:“先前我去給少爺端藥,回頭就不見了人,我心想前頭聽戲,他必然是聽見熱鬧跑出來了……姑娘沒看見他?”

桓纖秀變了臉色:“什麼話,我們正是從那裡來,何嘗見到人了?”

婆子忙道:“姑娘別急,興許又跑到其他地方了,我再往別處找看看去。”

桓纖秀吩咐她多叫幾個人去找,卻不想讓錦宜跟著著急,便又回頭對錦宜道:“阿果尋常不肯自己亂走的,只是他若是要藏起來,得找好一會子呢,想必這孩子又是鬧著玩呢。我們先回家裡看看去,興許他躲在哪個櫃子裡。”

錦宜一邊聽,心卻忍不住嗵嗵地跳,一陣快似一陣。

桓纖秀才要同她往家裡去,錦宜道:“我突然想起來,我的……帕子丟在樓上了,四姑娘,你先回房去,我拿了帕子立刻就來。”

桓纖秀雖然詫異,卻因為也著急找阿果,便道:“那你快去,我家裡等你。”

錦宜同她作別,退後幾步,卻並不往戲樓的方向去,反而扭身往右手邊的月洞門口奔去。

她提起裙襬,越跑越快,眼前景物變化,她卻無心觀看,跑了近一刻鍾,面前出現了一片不算大的湖泊,湖泊中央有個精緻的水閣。

因為天冷,池邊的水已經結了薄薄地冰,一些枯荷亂枝垂在湖畔,顯得十分蕭瑟。

錦宜奔到湖邊,目光倉皇地掠過湖面,雖然看不見任何東西,卻仍忍不住叫道:“阿果!”

她生恐自己看漏了,忙不迭地繞著湖邊轉了半圈,終於確認湖水裡沒有自己擔心看見的阿果的身影。

正在錦宜略覺心安的時候,背後“吱呀”一聲。

錦宜聽動靜不對,便忙回身。

卻見是那湖上水閣的窗扇被推開了,有個人靠在窗戶邊兒上,遙遙地望著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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