桓?因怕攪擾桓?的好事, 便先回到房中,毛氏正在算賬, 見他回來,便問今日事辦的順不順。

桓二爺答應道:“我已經跟吏部的丁堂官打好了招呼, 多半沒什麼妨礙。”

毛氏道:“雖不算什麼大事,可記得萬萬別讓三爺知道。”

桓二爺道:“老三那邊……你就不用費心了,我不信能瞞得過他。”

毛氏色變:“瞞不過?那他會不會……”

“不會,”桓二爺有些不耐煩,“他不會管這種瑣碎小事,何況又是我的面子。再者說,這會兒只怕他也懶得理會這些了。”說著就露出了若有所思的邪笑。

毛氏聽話中有話, 忙問緣故, 桓?歪頭瞥她:“你在府裡,難道竟沒聽說酈家的那個丫頭來了?”

“這個我怎麼不知道,我正盤算要不要請她過來說話,可門上說她是來找三爺的, ”毛氏說著, 露出又疑惑又有些薄笑的表情:“還沒正經嫁過來呢,人就先迫不及待地過來了,這種不上檯面的小門小戶教導出來的,能有什麼好……”

“行了,別說這些胡話,老三終於要成親了,難道不是好事?管他選的是公主還是小門小戶呢, 橫豎老三自個兒樂意。”桓?不耐煩地說。

毛氏道:“我也沒在外頭說,只跟你說罷了,何況我不是為了老三叫屈嗎?這麼多年,就算是多娶幾個公主都使得了,沒想到最後竟是選了這樣個人。”

桓?想到方才在東書房聽見的動靜,笑道:“你懂什麼?女人好不好,只有男人知道。也許那丫頭就是讓老三喜歡呢。”

***

夫妻兩人目光一對,毛氏兀自抱怨:“叫我說,這酈家像是有什麼邪術,不然怎麼引得桓家這兩個寶貝似的人物都往他們家貼了過去?”

一句話讓桓?有些出神:“是呀,‘高門嫁女,低門娶婦’,要說老三娶酈家的丫頭,完全可以說的過去,但是素舸那孩子是圖什麼呀……”

莫說是在酈家,在桓府,能解這千古之謎的也不過三人。

毛氏跟桓?自也不知,不過桓?一句“高門嫁女”,倒是觸動了毛氏的心事。

她後退一步,坐在圈椅裡,嘆道:“我是萬萬沒想到,老四家裡竟有這福氣。”

“怎麼又說到老四了?”桓?吃了口茶。

毛氏道:“就是先前太子妃一事,你還信誓旦旦說咱們家裡的女孩不會嫁給皇族呢,唉,早知道如此,把咱們家珠兒晚點嫁出去就好了。”

桓?幾乎噴了茶:“胡說,珠兒大太子好幾歲呢,就專等著留在家裡定給太子?你樂意,太子還不樂意呢。”

毛氏自有主見:“太子樂不樂意又怎麼了……最終那還不得看三爺樂不樂意?要不是三爺的意思,這老四家的秀兒……有那福分嫁給太子?”

桓?沉吟不語,毛氏忍不住又道:“秀兒那孩子少言寡語,從來身子又弱,哪比得上我們珠兒,可惜可惜,珠兒嫁的太早,我們又只有冬哥一個小子。”

一時間毛氏竟不覺著“以子為貴”,恨不得自己年方十歲的小兒子是個女兒身,可以嫁給太子殿下。

桓?的眼神一晃,索性道:“行了,別想些沒用的,秀兒也不錯,乖巧安靜,也許老三正是看中她這樣,珠兒那脾氣?能當太子妃?”

“怎麼不能?”毛氏大不服氣,“論容貌品性,哪裡不比秀兒強?”

桓?心想:“那只能說是沒當太子妃的命。”

但這話若一出口,必定又要掀起許多波瀾,因此他憋住不提,只恰當地轉開話題:“對了,酈家丫頭今兒來,你到底請不請?”

毛氏果然被成功地挪轉注意力:“請自然是要請的,可現在她不是在東書房麼……說來也怪,這東書房是三爺用來議事見外臣的,從沒有過女人進內的,今兒倒是破了例……”

桓?自以為知道了桓?的行事,心裡得意:“酈家丫頭又不是別的,她可是將來的輔國夫人,跟老三同床共枕,去個書房自是尋常。”

毛氏忍不住妒心又發,拍著桌子道:“早知道三爺的品味是這樣的,先前我就不必費心找什麼貴女淑媛,專挑那些……那些良莠不齊的就行了。”

桓?笑道:“那也沒用,沒人猜到老三的心意。”

毛氏湊過來:“你說這會兒,他們在書房裡幹什麼?”

桓?咳嗽了聲:“那你進去看看。”

毛氏用胳膊肘懟了他一下,桓?道:“叫我說,你要請的話,派個心腹可靠、會察言觀色的人去盯著,若看她出來,先看看……看看神色,如果不大好,就乾脆不要露面。若是尋常,那就請進來無妨。”

毛氏明白了他的用意,眼睛漸漸睜大:“你是說三爺會跟她……”

桓?立刻止住:“我可什麼也沒說!”

***

沈奶孃在隔壁間等了足足一個半時辰,眼見將到晌午了,那書房的門還沒有任何動靜。

奶孃擔憂起來,心裡想到許多不好的情形,她沒有錦宜那樣的膽大包天,不敢跑去書房門口質詢,於是只不住地問那侍童錦宜什麼時候出來。

那侍童被她問的絮煩,忍不住說:“您老人家放心,我們輔國大人是何等樣人?難道會是不知分寸的?必定跟姑娘說什麼正經事呢,且是你們姑娘先來尋輔國的……您又何苦白擔這份心。”

沈奶孃被軟硬兼施的刺了一下,只能嘆息一聲。

其實她也明白這個道理,以桓?的身份,不至於做什麼破格逾矩的事,何況兩人是賜婚的姻緣,一定……不會有事。

如此日影將中的時候,書房的門終於開了。

但一直到出桓府回到車上,錦宜都一句話都沒有說。

在桓府的時候沈奶孃不敢多言,到了馬車上,便忙握住錦宜肩頭詢問到底跟桓?說了什麼、他如何應答,有無吃虧之類。

錦宜只低著頭不吭聲,好像被勾了魂魄去了。

沈奶孃急得眼冒火星,忙拉住她的手,翻看衣裙,檢視臉色,亂動之中,突然嗅到一股異樣的香氣在馬車裡氤氳,等她掀動鼻子細聞,卻又消失無蹤了。

直到錦宜按住她的手:“奶孃,我沒事。”

沈奶孃道:“那怎麼也不吱聲?”

錦宜張了張口:“我也不知道說什麼。”

“就說在裡頭到底怎麼樣呀?輔國大人……對你好嗎?”沈奶孃也不敢多說別的,只繞彎如此問。

錦宜微微嘆了口氣,點頭道:“挺好的。”

“看你這失魂落魄的,我還以為……”沈奶孃止住,望著她有些紅潤的臉色,“是我多心了就好。”

她這句話,多是安慰自己的意思,但隨著馬車骨碌碌往前,她又越發按捺不住自己的好奇心:“可到底說了些什麼話,要在裡頭待上這許久?”將近兩個時辰,幾乎整個上午了。

***

“我喜歡你,這就夠了。”

錦宜不能相信,這種話,是從桓?的嘴裡說出來的。

在家裡,雪松曾也這樣轉述過桓素舸的說法:輔國大人喜歡你。

錦宜非常懷疑這個說法,不僅是懷疑,甚至是一根頭發絲兒也不信。

事實上,若非此後兩次的及時援手,在錦宜看來,桓?對自己的厭棄之情可謂突破天際,何況還有夢境在栩栩如生地推波助瀾。

她曾一度慶幸,就算桓?再怎麼不喜自己都好,反正她這輩子跟他不會有更多交際,現在還有三叔公的關係,將來她出嫁了,關係就更加遠了。

所以當賜婚旨意成真後,對錦宜而言,就像是要把自己跟一頭老虎捆綁在一起,若還想要她載歌載舞地高興,那必然是因為她活膩了,或者瘋了。

但是種種不可思議,偏偏猝不及防地發生了。

賜婚的旨意,以及桓?說“我喜歡你”。

錦宜甚至懷疑自己仍在一個巨大的夢境之中,或者說她那些殘酷的夢才是真實。

她當然不肯相信桓?的話,可他近在咫尺的眼神跟臉上的神情,卻充滿了不容人質疑的氣息。

桓?握著她的小手,另一只手卻搭在圈椅的月牙扶手上,他是傾身俯視的姿勢,因為身材高挑,這樣的姿勢,就彷彿把錦宜完全籠罩覆蓋在椅子內一樣。

“輔、輔國……”錦宜張口,發現自己的嗓子有些沙啞,“三叔公……”

“還這麼叫?”桓?的眼中晃出了一絲笑意。

“那、那怎麼叫?”

“是呀,現在似乎有些太早。”桓?略有些遺憾的口吻,但仍笑的光彩照人。

錦宜其實不想說話,只是想逃,然而這個姿態……該怎麼逃?

她一邊支吾,一邊將目光艱難地從桓?臉上移開,左右逡巡了一下,最後看向桓?腰下……手臂跟月牙扶手之間的那段空隙。

如果她從椅子上滑下去的話,也許可以從那個空隙裡滑落地上,然後逃之夭夭。

只是姿勢似乎有些太難看了,而且操作的難度也不小,她得讓身體癱軟,極度柔軟順滑……似乎才有這個可能。

腦中還在思緒飛舞,雙腳已經在地上蹬了一下,似乎躍躍欲試地想要實踐一下這動作的可行性。

桓?的目光也隨著下滑,正在錦宜以為他察覺了自己的意圖之時,桓?道:“肚子……還疼嗎?”

錦宜愣怔。

桓?若無其事地:“我……聽八紀說的。”

哦……原來是這樣,必然是子邈那廝多嘴告訴了八紀,八紀又變本加厲地多嘴說給了桓?。

錦宜道:“不……沒事了。”

桓?抬手,竟在她腰間輕輕一握,把她的坐姿調整了一下。

就在他的手碰到腰間的時候,錦宜整個人都僵住了,身上的力氣跟三魂七魄,彷彿也被他這一握而陡然離體。

她身不由己地尖叫了聲:“三叔公!”

她緊張地縮在寬大的圈椅裡,無處可逃。

***

正在此刻,房門敲響,門口道:“三爺,東西都備好了。”

桓?緩緩起身,負手道:“進來。”

房門推開,兩個模樣清秀的侍童捧著托盤走了進來,才要放在錦宜身旁的小几案上,桓?道:“放在我的桌上。”

侍童們將東西端了出來,向桓?行了禮,才又安靜地退了出去。

錦宜突然聞到了一股熟悉的香氣,正在她尋思是什麼味道的時候,桓?握著她的手:“跟我來。”

錦宜只得起身,桓?帶著她,來到自己桌邊上。錦宜終於看見,在桌上放著一盞顏色橙紅的茶,並一碗看不出是什麼的熱粥,一碟子雪白的點心,散發著誘人的甜香。

桓?引她來到桌後,見錦宜還站著,便摁著她的肩頭,叫她坐在自己的椅子上:“來的這樣早,是不是沒吃早飯?”

“我……”錦宜仰頭看他,卻無言以答。

“先吃飯。”他簡短地吩咐。

上次在他的小書房,他叫自己喝茶的時候錦宜懷疑有毒而遲疑不肯喝,但是現在,錦宜反而想……如果這些東西裡有毒就好了,橫豎一了百了。

“那您……以前不討厭我?”錦宜掃過面前的食物,眼神又溜向前方几案上的玉鐲。

他仍舊不疾不徐地回答:“我喜歡你。”

“那……就算是喜歡,也不一定要成親的。”

錦宜心裡佩服自己,這樣居然也能把話題轉回來。雖然聲音仍是小了些,但她勇於發聲,已經是極大的不易了,該給以人品嘉獎。

可對於酈錦宜的勇敢,桓?報以的,是一聲輕笑,而並非輕蔑等等,就像是看著小孩子耍賴似的溺愛之意。

桓?吩咐:“吃了再說。”

“我不是來吃飯的。”錦宜頹喪地說。

“你不吃……”桓?琢磨著,極為認真地問道:“是不是……要我喂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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耳畔飄來的一句話,讓錦宜彷彿驚醒,她忙埋頭端起粥碗,想也不想地就舀了一勺吞吃。

然後,在桓?“留神燙”的提醒裡,不負所望地燙了舌尖。

“怎麼樣?”桓?舉手捏著她的下頜,檢視她的傷情。

櫻唇被燙了一下,紅的更加顯眼,些許腫了起來,桓?的手指揉在她小巧的下頜上,猶如捏著質地上好的溫玉,偏偏又如此柔嫩,他想用力,又怕會捏壞了,想放手,卻又愛不釋手。

目光凝視著面前的人,呼吸也變得急促,而他自己並未注意的是,他的身體也正傾俯下去,距離錦宜越來越近,甚至似乎……能感覺到從她微張的櫻唇裡吐出的甜熱溼潤的氣息,而他竟如此渴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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