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邈跟子遠說明林中遇險情形之時, 裡間明帝拉著八紀,問長問短, 又見蕭立跟尉遲貞也在,便詢問他射獵的情形如何, 少年們便眉飛色舞地跟皇帝描述梁齊河谷種種。

蕭立不禁嘆道:“先前我們八哥已經得了一隻獐子跟兩隻兔子,照八哥的騎術跟箭法,一定可以在這次比試中奪魁,可惜遇到了那不長眼的刺客。”

尉遲貞大不服,當著皇帝的面兒也不敢如何,就小聲嘀咕:“八哥兒,八哥兒……哼……”

八紀忍不住喝道:“叫八爺!”

蕭立吐吐舌頭。

明帝看看這幫小小少年, 不禁大笑。

國公府前廳如此熱鬧, 後宅之中,卻另有一番光景。

方才睿王被帶下,錦宜就也順勢告退。

桓?當然知道錦宜心中定然有氣,畢竟這件事他瞞天過海, 讓錦宜暗中擔心煎熬了這許久。

當初決定離開, 他又何嘗不是極難捨棄,但既然選擇如此,一切便只能為大局著想。

他往邊疆的時時刻刻,在邊疆的日日夜夜,但凡有暇,一定會想起在長安的她跟腹中的孩兒,只不過這一次, 比前世的悽楚心情自然大不同了。

在盼念之外,更多了一份糾纏著甜慰的歸心似箭。

可正因為這份盼念,他想更得按捺心境,力爭不出一絲錯漏的料理處置所有。

直到今日,這一場瞞天大局,才終於如他所願的落幕。

***

錦宜離開廳中,往後而去,只因為身體日漸沉重,一舉一動都要格外小心,所以走的不免極慢,只轉出廊下,就有些氣喘吁吁。

正止步調息,肩頭被人一握,是桓?從後面轉到跟前。

錦宜瞥他一眼,又轉開頭去不看。

桓?笑道:“怎麼不理我了?”

錦宜不言語,桓?道:“昨晚上還好好的,怎麼睡了一夜,就不認得了?”

錦宜聞言,臉上微熱,待要罵他口沒遮攔,又覺著一罵出口的話就洩了氣了,所以索性哼了聲,轉頭走開。

桓?緩步相隨,目光不理她臉上身上。

昨夜相見,因是夜晚悄然而來,也無燈火,現在回想,恍然若夢。

如今立在燦然日色之下,卻見錦宜的臉比先前並未怎麼變,依舊是青眉如黛,櫻唇如珠,眉目生輝。

一時也忘了說話,只是呆呆地看著。

錦宜本打定主意堵一堵他,不料他竟只是默默跟著,也不做聲,錦宜倒是按捺不住,悄悄地瞥了他一眼,不料正對上桓?的目光。

錦宜的臉上更紅,心裡羞窘,索性站住腳:“你跟著我幹什麼?”

桓?道:“跟著夫人回臥房。”

錦宜心頭軟軟的,卻仍道:“你還知道你還有個家?”

桓?道:“不知道。”

錦宜吃驚,怒視看他。

桓?溫聲道:“橫豎阿錦在哪裡,哪裡就是我的家罷了。”

錦宜愣怔,四目相對,不知不覺,心裡的惱恨都在他的目光注視下絲絲消散,不見了蹤影。

眼中卻又有一層浮淚湧了出來,錦宜轉開頭:“現在又說這些,先前怎麼那樣狠心?”

桓?輕輕地攬著她的腰:“我只得狠心,如果一早告訴你我的安排,怕你的反應會露出破綻,給睿王等看出來……阿錦,我心裡也不願這樣,你消消氣,別悶壞了身子,就連這小家夥……也能體會到你的心意,倘若知道你怨念他們的父親,以後也隨著你怨念我,可怎麼好?”

錦宜聽了這一番話,所有的委屈、抱怨,便徹底的無影無蹤了。

她實則也知道桓?安排的極妥,實則也隱晦地告訴過自己他早有安排……只是不便寸寸詳說、她又是過分擔心他的安危罷了。

如今真兇伏法,他又安然歸來,自己也好端端的,又有什麼不足?

錦宜長嘆了聲:“以後……該不會再這麼著了吧?我可再經不起了。”

桓?握住她的手:“以後絕不會再這樣,要寸步不離地好好守著阿錦。”

錦宜破涕為笑:“你別跟我說這話,我是不信的,縱然沒有邊關的事,難道你不上朝的?”

說了這句,錦宜又想起另一件事:“對了,八紀呢?他可安好?”

桓?道:“你放心,皇上早派了人暗中保護。”

錦宜道:“這麼說,這所有種種,都是你事先跟皇上透過氣,設下的局?也只有皇上跟你知道這計劃?”

桓?點頭。

從東極島回來後,他思忖再三,這一場以天下為賭的棋局,一定得有明帝的配合才成。

照夜閣無端坍塌,也一直都是明帝的心病,聽桓?說戎人進犯也許跟內奸有關,並想藉著這場戰事設計讓背後之人浮出水面,明帝幾乎想也不想,即刻答應。

兩人裡應外合,演了這場好戲,也正是因為知道明帝會掌控京內諸事,所以桓?這次也才能放心的離京。

陪著錦宜回到臥房,奶孃又送了一盞燕窩,知道他們夫妻久別重逢,不敢打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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錦宜吃了兩口,問道:“你餓不餓?先前可吃過東西了?讓他們做些吃食過來可好?”

桓?在她臉上親了一下:“看見阿錦我便心滿意足了,並不覺著餓。”

錦宜抿嘴一笑,便把燕窩推給他:“天熱,我不愛吃這個了,三爺喝了吧。”

桓?果然捧了碗,自己把剩下的燕窩粥都喝了。

錦宜怕他不足,正要再要一碗,突然“哎呀”一聲,手撫著肚子。

桓?忙站起身:“怎麼了?”

錦宜皺著眉心,抬頭苦笑道:“踢了我一腳。”

桓?詫異,他走的時候錦宜還不顯懷呢,這會兒卻已經如此了。又著急問:“踢得疼不疼?”

錦宜笑道:“哪裡就疼了,只是覺察到了罷了。”

桓?抬手在她肚子上小心翼翼地摸了摸,果然感覺到一絲輕顫。

錦宜笑道:“小家夥一定是知道他爹回來了。高興的手舞足蹈。”

桓?望著她笑面如花,眼中溼潤。

想到前世,細品今生,桓?不語,只是輕輕地將錦宜攬入懷中。

***

五天後,三十萬大軍自北疆凱旋而歸,兩千禁軍侍衛簇擁著輔國大人的車駕從明德門威武煊赫而入。

兩邊街道上站滿了來觀禮的長安百姓,車駕所到之處,眾人拱手躬身,甚至跪地拜迎,高呼千歲。

又有許多女孩子,將手中的花朵扔到隨車駕而回的侍衛身上,引得陣陣歡聲笑語。

皇帝在宮門口親自迎了桓輔國,為他凱旋歸來,接風洗塵,設宴慶祝。

此後數日,太子殿下李長樂自上奏疏,自陳兩大罪狀:聽信讒言質疑重臣幾乎誤國,沉迷女色招致東宮不寧,請求辭去太子之位。

當時滿朝譁然。

雖然太子殿下所做這兩件事人盡皆知,但……茂王殿下一早被貶為庶人,先前睿王殿下又不知為何暴病不起,在宮內養病無法露面,李長樂雖然不算十全十美,但他不為太子……皇位又有何人為繼?

內閣之中,周大夫對尉遲凜竊竊私語:“自古以來好像沒有將皇位禪讓給大臣的,不然……”

尉遲凜猝不及防地聽見這句,憤怒地看了他一眼:“周尚書說這些大逆不道的話,請不要拉上我!”

周悅摸著下頜道:“這又非我的首創,外頭都在說這件事呢。對了,上古有堯舜禪讓的典故……難道說我有生之年竟能看見如此奇蹟?”

尉遲凜恨不得一巴掌打死他,在內閣兇案發生前,緊緊地捂著耳朵走開了。

國不可一日無君,在沒有任何選擇的情況下,太子殿下的錯誤似乎……也值得被原諒,何況這場戰事仍是取得大勝,而且那引發東宮不寧的女子也已經身故。

在群臣們一片“不可不可”的聲音中,皇帝下旨,準了太子的請求。

滿朝文武聽了這訊息,不能相信,一時如喪考妣。

許多人惶惶然往東宮而來,又有御史言官們在朝上向著明帝嘵嘵爭辯,還有少許……探的是桓?的意思。

漸漸地秋風乍起,到了八月中旬,翰墨休假。

八紀跟子邈,蕭立,還有不打不相識拉過來自己這邊兒的尉遲貞,馮朗等人,一幹少年先去公主府拜過,又去酈家探了一頭。

接下來是尉遲將軍府,馮御史家裡,最後才到桓府拜見老夫人。

八紀又拉了阿果,這一幫少年騎著馬兒,呼嘯著過了長街,齊齊來到毅國公府。

連向來少言寡語的阿果,在他們的簇擁之下,忍不住也露出了些許笑意。

國公府裡,錦宜正同奶孃、嬤嬤們在逗弄小平兒,那孩子已經能在地上亂走,甩手挪步,走的像模像樣,猶如小大人一般,又時不時地指東指西,只可惜還不會說話,但如此卻更加有趣,引得錦宜等大笑。

錦宜也早知道今日是八紀子邈他們回來的日子,也叫廚下準備了一應的點心果子之類。

這起子小家夥一擁而入,卻都乖乖地跪地向著錦宜行了大禮,錦宜不便動身,只叫嬤嬤奶孃們忙把他們扶起來。

八紀又說了些在翰墨的趣事,正要跟夥伴們出外,就聽外頭丫頭來傳:“三爺回來了,請小八爺過去書房說話。”

八紀一愣,尋常桓?回來,必定先來探望錦宜,卻不知有什麼要緊事要把自己叫去。

忙想想最近有沒有闖禍……自覺著十分清白,這才對錦宜道:“姑姑,我待會兒再回來。”

八紀去後,錦宜隱隱地有些擔心,她雖知道桓?將對八紀說什麼,但卻吃不準八紀是何反應。

雖然八紀從小就聰明過人,但此事關乎他的身世,只怕他承受不住。

錦宜等了會兒,心內焦急,坐立不安,頻頻打發奶孃去書房外探聽,看看有沒有什麼動靜。

不料那邊還沒訊息,錦宜起坐之間,突然腹部一陣劇痛,低頭看時,裙子都已經溼了一團,錦宜直了直眼睛,身子一晃,忙按著桌子叫道:“奶孃,奶孃……”此刻腦中已經一團空白,只本能地又嚷:“三爺,三爺呢!”

***

是日,毅國公府傳出喜訊。

夫人生了一對玉雪可愛的寶寶,次女比長男要慢了半個時辰出生,體質也較弱,幸而母子平安,並無大礙,闔府大喜。

又過數日,明帝下旨,追封葉錚葉翰林之女霍羽為誠孝端肅弘仁順天育聖敬皇後。

並冊立霍羽之子八紀為皇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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