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突然現身之人, 長身玉立,神情淡漠肅然。

竟然正是睿王殿下方才口中信誓旦旦所說“他回不來了”的桓?。

子遠雙眼一亮:“三爺!”忙拉了拉錦宜的手, 回頭看時,卻見錦宜並不十分驚喜, 只是在臉上略露出了幾許笑意罷了。

***

睿王殿下被帶走之時,問了明帝一句話。

“父皇當真覺著,太子比我更能勝任?”

明帝道:“太子或許會是個沒主見的帝王,但他絕不會成為一個暴君。”

因為被欺騙背叛,又明白自己被人利用幾乎誤國誤民,李長樂萬念俱灰下寧肯以死謝罪,這就足以可見他的品性不至太壞。

而睿王殿下的確是做到了“成大事者至親可殺”, 但一個連城池百姓都能輕易捨棄的人, 又怎麼能指望他能成為開疆僻壤,定國安邦的明君?

睿王笑了笑,看向桓?:“輔國既然出現在這裡,想必, 北疆的一切……並不是內閣所得知的那樣吧?”

桓?道:“讓殿下失望了, 戎人早就退了,原先丟了的邊疆兩城,在我回來之時,也已經收回。”

“兩城?”睿王震驚。

桓?一笑:“是。”

半晌,睿王凝視著桓?的雙眼:“輔國真是……神出鬼沒,令人防不勝防,我敗在你手裡, 也不冤枉。”

兩人對視片刻,桓?道:“我也有一件事不解,想請教殿下。”

睿王道:“何事,輔國請說。”

桓?道:“殿下因何要對八紀下手?”

睿王挑了挑眉,道:“霍家姑娘當年進宮,父皇每次都要親見,照夜閣裡又有他親筆所繪的霍姑娘的畫像,那盤殘棋,也是他跟霍姑娘沒下完了,竟不許任何人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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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帝聽了這兩句,眉頭微蹙,低下頭去。

睿王道:“我原本也跟眾人猜的一樣,以為八紀是輔國私生的,可後來……父皇傳八紀進宮,我看他們站在一起,兩個人的氣質樣貌,自然就不用多說了。”

“原來如此。”桓?頷首,“多謝殿下給我釋疑。”

睿王哈哈大笑,離開了客廳。

明帝回頭看著,眼裡升出了一絲惋惜:“真是……聰明反被聰明誤。”

身邊一空,是桓?走開,往前走去。

子遠忙行了個禮,桓?含笑一點頭,卻走到錦宜身旁。

“阿錦……”錦宜瞥了他一眼,淡淡行禮:“三爺。”

子遠有些詫異。

前方明帝倒是一副看好戲的模樣。

錦宜又向著皇帝屈膝:“見過陛下,恭喜陛下龍體康泰。”

明帝笑道:“同喜同喜。”

錦宜道:“妾身身子不適,若陛下不怪,先行告退了。”

明帝有些失望:“朕才來,何不再坐片刻?”

桓?回頭看了他一眼,明帝無奈地揮了揮衣袖:“去吧,都去吧,朕準了。”

***

正如桓?回答睿王的,這一次戎人進犯,除了最初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攻下了邊疆兩城外,再無所獲。

其中原因,卻是因為桓?早有準備。

從那日南書房裡“南柯一夢”似的醒來後,桓?所籌謀的,不僅僅是錦宜,更有前世那一場慘烈的跟戎人的對峙戰事。

但他並沒有大張旗鼓,而是暗中行事。

他精心挑選可用之才,安排心腹陸續前往北疆四城以及秦關,京州等地,一應的軍需糧草,也在緊鑼密鼓的悄然增加。

可雖然他未雨綢繆,畢竟不知戎人進攻的原因契機,所以時間上仍然算漏了。

先前從東極島回來的途中,所接到的邊疆四城中失去兩城的軍情的確是真。

但是從此後的種種,則都是在桓?授意下偽造的了。

因為戎人的步伐在攻打掖城的時候,就已經給反應過來後,迅速糾結整頓起來的屯軍們給牢牢地擋在了關外。

兵力強悍,訓練有素,加上糧草充沛,背後秦關又屢派支援,□□守軍有恃無恐,戎人甚至還沒來得及將十八部族聯合起來,就已經被打的節節敗退。

而錦宜他們在長安城裡所聽到的前往北疆的路上防守嚴密,設立關卡之類的,自然不是因為軍情緊急,而是怕有人知道了北邊的真實戰況,洩露給了長安的人,從而毀了計劃而已。

桓?是故意把所有場面都弄得像是前世一模一樣。

因為他早就在懷疑,前世幕後的黑手另有其人。

畢竟,如果真的是太子從中作梗的話,在八紀傳旨,錦宜身亡後,以明帝當時的身體條件,縱然震怒,也未必就能清醒地下令廢太子。

而且就算他能下令,倘若太子早存心不良,自然也不會乖乖地就範,他若能殺錦宜,對自己的父皇又怎會手軟?

最重要而關鍵的一點是,太子被廢后,是誰從中得了利。

那個在整件事件裡似乎一直處於神隱狀態的睿王殿下李長寧,便悄然地浮出水面。

桓?雖然暗中對睿王有所懷疑,但睿王行事極為縝密,竟毫無任何把柄。

桓?也怕自己錯怪了人,且先前已經處置過茂王了,若沒有十足的真憑實據,絕不能輕舉妄動。

但若放任不管,只怕有朝一日,那幕後之人防不勝防遽然發難,反而限於被動。

所以在接到北地傳來的戎人進攻的訊息後,桓?知道,機會來了。

雖然自詡安排的萬無一失,但畢竟這是關乎朝廷命脈的軍國大事,且軍情如火,稍微有一絲差池,就會引發異變。

桓?再成竹在胸,運籌帷幄,幾乎埋好了可用的每一顆棋子,算好了戰況的每一步……也不能說一定會贏。

何況,他要面對的不僅是戎人,還有藏在身邊的黑手。

他得讓那人,自己浮上水面。

所以不管是因為戰事還是內事,都需要他再往北疆走一趟。

***

因這件事太過重大,而且變數又多,所以桓?在起初只隱晦地告訴錦宜自己已經早有安排,讓她不需擔心。

但錦宜萬萬想不到,他的計策竟是這樣“調虎離山”“瞞天過海”。

昨夜她從噩夢裡驚醒,猛然發覺帳子旁站著一人,正驚疑,卻突然心有靈犀。

那人輕輕地將帳子撩開,如夢似幻,眼前站著的,竟然是桓?。

就在昨夜,桓?抱著她,安撫她的不安,又把自己先前計劃的種種皆都告訴明白。

因為如今太子被罰禁足,睿王也順利地接手內閣,所以只剩下了最後一關。

桓?打算用“引蛇出洞”,便是錦宜今日的宴請。

而錦宜果然完成的極好,順利地以言語機鋒引得睿王按捺不住,自己吐露了實情。

當然,這也是因為睿王一時自大的忘了形,畢竟在他看來一切都已成定局:皇帝病的昏聵,桓?在北疆無法回來,太子也已給禁足,而內閣的事務也盡在掌握,京內只他獨大……索性痛快說明心中得意的籌謀,橫豎錦宜跟子遠在他看來,都已經是死人了。

誰知卻正是螳螂捕蟬,黃雀在後。

如今,大事已諧。

桓?見錦宜入內,忙也跟著去了。反把明帝撇在外間。

子遠覺著十分尷尬。

早聽說皇帝陛下病重,精神昏沉,別說走路,說話都是困難。

但今日一見,明明是精神矍鑠,神采煥發的依舊叫人不能直視。

子遠又想到方才經歷的睿王變身,桓?現身等等……覺著這毅國公府……乃至長安都實在是太危險了。

明帝看了看子遠。

雖然皇帝對著親近的人會談笑無忌,毫無架子,但是同子遠畢竟還生疏了一層。

子遠重新見了禮,束手恭立。

明帝淡淡望著面色忐忑的年青人,自己也覺著沒趣,何況又知道桓?這一進去,一時半會兒只怕是出不來,難道要他皇帝陛下在這裡幹等不成?

正想著不如回宮,外間卻傳來急促的腳步聲。

是內侍阻攔的聲音,然後又是少年的叫嚷:“怎麼不許我進去?”

明帝聽了,精神一振,忙道:“快叫他進來!”

一聲令下,有幾道身影爭先恐後地從外頭闖了進來。

子遠早聽出那是八紀的聲音,見紛紛地進來了這許多小少年,不由意外。

為首的自然是八紀,然後是子邈,蕭立,再往後則是尉遲凜的孫子尉遲貞。

他們身上統一穿著射獵的服色,一個個滿頭大汗,眼神焦急。

猛然見明帝在前,大家紛紛跪地行禮。

明帝乍然見了這許多英姿煥發的少年們,精神更好了幾分,笑呵呵地叫免禮。

八紀環顧室內,不見錦宜,忙問:“皇上,我姑姑呢?”

明帝道:“不急不急,輔國方才陪著夫人入內了。”

八紀的眼睛直了一下,身後子邈等也都呆若木雞。

八紀呆呆地問:“皇上說什麼?我三叔回來了?”

明帝笑著打量他,見少年滿頭的汗,把黑色的抹額都給溼透了,而且臉頰上似有傷痕,手上還有血漬。

明帝斂了笑,上前細看:“你這是怎麼了?傷著了?”忍不住拉起八紀的手,小心擦了擦上面的血漬。

“不是我的血,皇上別擔心,不是大事,”八紀道:“但我三叔……真的回來了?”

“嗯,”明帝心不在焉地答應著,回頭吩咐:“快叫太醫!”

子遠因為皇帝在場,不敢插嘴,如今見皇帝拉著八紀說話,自己悄悄挪到旁邊,對子邈使了個眼色。

子邈正也一肚子話要問他,忙跟著退了出來。

兩人退到廊下,子邈問:“三爺真的回來了?”

子遠點頭:“方才我親眼所見,陪著姐姐入內去了。”

子邈蹦了起來:“太好了!”突然又捂著肩膀,皺眉哎吆了聲。

子遠嚇了一跳:“怎麼了?”忙檢視他肩頭,卻見黑甲旁邊的白衣上沾著些許血漬,翻了翻,見肩頭上果然有一處傷!幸而細看之下並不嚴重。

子邈怕哥哥擔心,忙安撫:“只是被箭頭擦傷了,沒有射中要害。”

子遠已經變了臉色:“怎麼這麼不小心?”又忙囑咐,“千萬別給姐姐知道!”

“我當然明白,”子邈笑笑,又問:“三爺怎麼突然從北疆回來了,不是在那裡督戰的麼?”

子遠笑說:“我方才在旁邊聽著,這會兒已經平了戎人了,連先前失了的城池也都奪了回來。”

“嗷!”子邈高興的又要跳,被子遠按住,便詢問他到底是怎麼傷著的。

原來先前子邈跟八紀摔在地上,尉遲貞趕來點破那人不是馮朗,而那人果然從馬上躍下,提刀衝上前來。

這人身形高大,黑巾蒙面,刀法十分厲害,幸而這三個人初生牛犢不怕虎,倒也不覺著十分害怕,正要迎戰,只聽“咻咻”連聲響動,密林中又有箭射出,只不過這一次,卻是向著這蒙面人。

蒙面人揮刀擋下冷箭,而這一剎那,兩道人影迅速地從林子裡衝了出來,橫刀擋在八紀三人身前。

子邈道:“原來後來出現的那兩個人是皇上派人暗中跟著保護我們的,可殺手雖然被拿下,卻立刻服毒自盡,竟不知是什麼人派的,八紀就帶著我們回城來了。”

八紀心思玲瓏,因見有人刺殺自己,不免頭一個想到了錦宜的安危。

桓?當初離開的時候,雖安排了丁滿等人外圍跟隨防護,但又知八紀心思玲瓏,跟錦宜又親密不同,所以千般囑咐讓他好生照顧姑姑。

八紀幾乎把這句刻在心頭上了,自然分毫不敢怠慢,但桓?仍是擔心八紀人小性急,怕有個言差語錯之類的洩露風聲,所以整個計劃仍是守的嚴嚴密密,非但沒跟錦宜說明,也不曾向八紀透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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