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停穩之後, 燕秦就放開了攬住攝政王的腰身,也沒有教人攙扶, 直接跳下馬車。

先前看得心驚膽戰的常笑忙迎了上來,面上帶了十成十的關切:“陛下, 您沒事吧?老奴方才心都快跳出來了。”

燕秦沒說話,徑直上了回宮的馬車。常笑小跑著跟上去,催促馬車伕:“駕車啊,沒看到陛下回來了嗎,還不趕緊的!”

等馬車伕手裡的鞭子揚了起來,常笑又縮回來馬車裡,把先前藏在懷裡的點心遞出來:“陛下, 您最愛吃的楊記蛋黃酥。”

擱在平日裡, 燕秦一般會說上一句“排了很久吧。”這個時候常笑馬上會接茬說,“不久,不久,只排了兩個時辰而已。”

但燕秦沒接過點心:“你自己吃吧, 讓孤一個人靜靜。”

常笑的眼睛也不瞎, 看得出小皇帝心情不好,留下一句:“陛下有什麼需要,喊一聲老奴,奴才馬上進來。”,便順從地掀開車簾子,跟馬車伕搶地盤去了。

這車簾子的隔音效果也不大好,常笑不敢在妄議天子, 便和馬車伕嘀咕:“你說先前那攝政王府的馬車伕是不是故意的,那麼明顯的石頭,他也沒瞧見,得虧陛下沒事,要陛下傷了半點皮毛,我絕對不讓那家夥好看!”

馬車伕對這位常公公的話頗不以為然,那人做的不對,也是攝政王府的人,自然有自己的主子會教訓,哪裡輪到這位常公公。

不過也有可能常笑這話是說給皇帝聽的,不管會不會做,這份一切為天子著想的態度總是要表現出來。

就連不在天子跟前,常公公也三句話不離天子,難怪能成為小皇帝身邊的大紅人,馬車伕這樣想著,倒也很配合地接話:“我們這邊看著石子清楚,但他那馬兒高,可能一時間沒看到,那車上可還有攝政王,小的覺得,那人也沒有那個膽子,把攝政王給摔了,常公公您覺得呢?”

常笑一想,也是這麼個道理,那一輛車上,畢竟還有攝政王嘛,就算馬車伕膽大包天,也不至於敢摔了他自家主子。

可提到攝政王,他心裡疙瘩又犯了,忍不住就想起來先前車簾子吹開來,看到的兩個人之間的擁抱。

他壓低了聲音,用只有車伕和他兩人能聽見的聲音說:“方才在馬車裡,你都看到些什麼呢?”

馬車伕搖搖頭:“小的什麼都沒看到。”

常笑和馬車伕大眼瞪小眼,盯著人家看了老半晌,確定車伕真沒說謊,整個人就有點洩勁。得,感情又是一個只能爛在他心裡的秘密,他瞅了瞅一動不動的車簾,沒等到小皇帝喊他,心裡憤憤然地咬了一口千辛萬苦排隊買來的點心。

等著進了皇宮,回了陛下的寢殿,他這一袋子涼了的點心也全都進了自己的肚子。

回了宮之後,燕秦的興致還是不大高,本來他的生活作息一向規律的很,每日早起上朝,午時之前批閱奏摺,用完午膳,雷打不動地休息一個時辰,晚上基本都是批閱沒批完的摺子,還有完成太傅佈置的課業。

雖說後宮裡那麼多個美人,可自打出了蘭妃的事情,燕秦這些時日連牌子都不翻了,每日勤勤懇懇地,努力規律的樣子,簡直像是個老年人。

這樣的生活倒也不能說不好,畢竟燕秦年幼的時候幾乎都是放養,玩樂的時間遠比其他皇子多的多,成了皇帝之後,為了能夠學到更多,抓緊更多的權利,他自然要犧牲掉休息娛樂的時間。

可今兒個實在是太不尋常,燕秦擱下手裡的一堆事情沒做,老早就被攝政王叫了去,說好的午時之後就回來,愣是到了日落西山,才在攝政王府前看到人影。

這也就罷了,還在馬車裡和攝政王抱成一團,簡直教常笑受到了莫大的驚嚇。

都說君王心思不可揣摩,可哪一任皇帝身邊的貼心人解語花不是在時時刻刻揣摩君心的。作為日夜伺候天子的人,若是連天子的心思都看不懂看不透,還不能為其排憂解難,這貼身常侍的好日子也做到頭了。

常笑看著小皇帝,心裡實在是想不出來,燕秦今日發生了什麼,見了什麼人,心裡裝了什麼心事。

燕秦不僅沒吃平日裡愛吃的點心,晚膳的時候也沒吃多少東西。

這樣下去肯定是不行的,他以關心的口吻試探著問了幾句:“陛下若是不嫌棄老奴,不妨同奴才說說看有什麼煩心事?您也知道,老奴這張嘴啊,就是鋸嘴的葫蘆。您便是有半點不高興,奴才的天也塌了。這晚膳啊,您都沒有吃兩口,奴才實在是看著心疼。”

聽了常笑滿懷關切的話,燕秦總算是捨得抬頭多看了常笑一眼:“你讓孤一個人安靜一會。”

即便常笑前世為他死了,但他重生了兩回這個秘密,自己也永遠不會告訴他。關於前世的一切,不管是喜怒哀樂,這輩子他也只打算自己一個人默默地往肚子裡咽。

其實先前在馬車裡,他也算是從攝政王的身上汲取了一點溫度和力量,這會一個人靜靜地待著,心緒也慢慢地變得平穩起來。

他很確定,今天下午瞧見的那個外族姑娘,絕對是他記憶裡的那個女人,她笑起來的嘴角的弧度,寶石一般漂亮的琥珀色眼睛,和前世的時候一模一樣。

準確的說,說姑娘貶低了人家的身份,那個年輕的貌美的女子,是上一世他的婉妃,也是攻破大燕國都,讓他成為亡國之君的那個強大國度的公主。

在上一世,若不是她提供的助力,他根本不可能成功地“刺殺”攝政王,也不會引狼入室,讓敵人的鐵騎輕易踏遍大燕江山,讓千萬大燕百姓流離失所,成為敵人殘暴統治下的亡國奴。

於他而言,婉妃是紅顏禍水,但婉妃到底只是一個弱女子,如果不是他這個做君王的糊塗,哪能讓大燕的江山毀到他的手上。

就是因為他把大燕都給丟了,列祖列宗才會看不下去,又讓他從起點開始重活一世。

說不怨恨婉妃,那是不可能的,但要把一切的錯全推到婉妃身上,那他不就不僅是個昏君,還是個蠢蛋。

當年的婉妃,是由齊國的使團來訪時一起帶來的,他們帶著齊國君主交好的文書,表明了齊國的君主想要將妹妹嫁到大燕,與大燕結秦晉之好的想法。

大燕和大齊的國力相當,燕秦當然不可能立這位美麗的公主為皇后,但為了兩國的交好,他還是把對方納入了後宮,給了一個婉妃的封號。

一開始的時候,他和婉妃並不親近,畢竟這女子,也算是攝政王強迫讓他娶的。但誰讓婉妃除了有著美麗的容貌,活潑的性子,“天真單純”的性格,還有一雙深情愛慕他的美麗眼睛呢。

在發現自己心動的物件蘇曉笑心裡藏著的男人,其實是自己最討厭的攝政王之後,燕秦就在一次意外中邂逅了和婉妃性格相似心中卻沒有藏著其他人的婉妃。

比起大大咧咧的蘇曉笑,婉妃看著直爽,但溫柔細膩起來的時候,比白牡丹還像一朵解語花。

婉妃是他第二世的第一個真正擁有過的女人,還是第一個在他被蘇曉笑傷心的時候走進來的女人,他動了幾分真心,加上想著這輩子不可能教婉妃做皇后,她的孩子做太子,心中便對她多了幾分憐惜。

年少慕艾,憐惜糅雜著其他的感情,讓婉妃在他心裡的份量越來越重,甚至讓他開始向她傾訴那些因攝政王產生的痛苦和壓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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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第一世因為攝政王產生的壓抑痛苦等等陰暗的心理,都透過這些傾訴得到了很好的發洩。

傾訴著傾訴著,婉妃就開始慢慢地給他提一些建議,到最後還為他引薦了她那殺兄弒父上位的皇兄。

正是在大齊新帝的幫助下,他成功地弄死了攝政王,也成功得讓自己成了亡國之君。

和婉妃的回憶太長,燕秦一想起來,便忍不住犯噁心。

他努力地調整了自己的心態,還是覺得光靠自己可能調整不大過來,一個人枯坐了許久後,便出聲道:“常笑。”

“哎,陛下!”總算被使喚的常笑麻溜地滾過來了,皇帝總算肯理他了,他本來滿臉喜色,但一想,這皇帝正不高興著呢,趕緊又調整自己的表情。

“你把牌子拿來。”

“啊?”燕秦個把月沒有傳召過宮妃了,常笑有些茫然,一下子還沒有反應過來。

“孤讓你把綠頭牌拿來,孤今晚要傳召宮妃。”

“是,奴才這就去!”常笑飛快地退下,跑去拿特製的綠頭牌的速度簡直堪比得上飛毛腿。

他本來不希望皇帝沉溺女色,但今兒個燕秦和攝政王那一抱,讓他充滿了危機感,現在皇帝居然破天荒地提出來要翻宮妃牌子了,簡直讓他喜不自勝。

燕秦看著那些個牌子,把蘇曉笑,白牡丹,幾個他一看就很熟悉的牌子全部挑出來,放到一邊,然後隨便地翻了一個不認識的。

或許攝政王說的對,他應該考慮考慮大燕的江山社稷,至少這一世,能給燕國皇室留個後。

這樣攝政王真的瞧他不順眼,掐死了他這個傀儡皇帝。大燕的龍椅,也還是他的兒子坐著,而且指不定皇兒還能為他報仇。

他正襟危坐,等著宮人把洗得乾乾淨淨光溜溜的妃子裹好了送到他宮裡來。他認真的想著,不能為了一個婉妃,就因噎廢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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