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赦在席間吃了幾杯酒, 本有幾分熏熏然, 如今聽得定城侯這話,竟似從頭被潑了一盆冷水下來,瞬間清醒過來。

他怎不知這定城侯說這話的緣由, 無非見著他如今得了官職,想籠絡一二罷了。

可賈赦再怎麼也是個穿越者, 雖說前世只是個平頭百姓,但也看過不少史書, 不論讀沒讀透, 反正賈赦只看出了一點,不管哪朝哪代,凡是結黨分派的, 都沒啥好下場。

再說, 賈赦可不會以為,皇帝提拔他做官, 是真看重了他老實本分, 那地裡幹活的農民,一個賽一個老實,也沒見皇帝提拔了去。

不說賈赦一無才幹二無本事,單那名聲,在京裡就夠響亮了, 皇帝說他老實,估計也是實在找不出什麼優點了,才隨口這麼一說。

不管皇帝是真念了榮國府祖上的恩德, 還是另有什麼深意,反正賈赦只知道一點,老實當差最重要。

榮國府已經只剩個空架子了,若再摻進什麼雜七雜八的事兒裡,只怕還不等風來,這空架子就要先被人坼了去。

因這個緣故,賈赦只隨口敷衍了定城侯幾句,又轉而說起正在唱曲的歌妓,評評這個嗓子清,說說那個氣不足,顯出他多年在風月叢中浸出的真本事來。

倒教旁人應不是,不應也不是,只得撿著賈赦的話頭,說些曲樂歌舞之事,倒把先前所議的朝堂紛爭,竟皆拋諸腦後了。

卻說,賈赦出了定城侯府,被冷風一吹,一時酒醒了不說,也想起了一事來,只領著人往城北大街去了。

一徑到了城北大街,只見著舉目金翠,行走羅綺,寶馬雕車,爭馳競駐,叫賣聲,戲口聲,婉轉不絕,熱鬧繁華,風流和美,十足太平氣象。

賈赦起初也覺新鮮,但瞧了一番,難免覺得氣悶,也散了那閒逛的心思,只想著買了東西便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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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賈赦前世自打結婚後,便有了個習慣,時不時愛給老婆孩子買些東西,如今雖說是穿越了,但這養成的習慣,卻是改不了的。

先前他手上不寬裕,想買什麼也不大方便,只得送些自己鋪子裡的東西,雖說也算稀罕別緻,但總送這些也不像話兒。

故而賈赦手頭寬裕了之後,便時常從外頭帶些東西回去,給迎春買些有意思的玩意兒,給邢夫人帶些頭面首飾,偶爾還買些新鮮的果兒糕點回去。

不說迎春愛的不行,便是邢夫人也極是喜歡,雖免不得口上勸說兩句,但偶爾也當著賈赦評論些胭脂水粉,點心果脯,這言下之意,卻是不消多說的。

賈赦今兒不急著回府,便是想起昨兒邢夫人說,賈赦前日裡買回去的七寶棋子和牡丹餅,迎春很是喜歡,只是因賈母吃著好,迎春便呈了大半上去,又分送了一些給各房,到最後,迎春自個卻沒吃著。

邢夫人既說了這話,賈赦有什麼不懂的,許是先前散得太快,不只迎春一人沒吃著,邢夫人也在其中,所以才特意拐彎抹角的暗示賈赦一番。

這賣七寶棋子的店鋪是一家,賣牡丹餅的店鋪又是一家,只是一家是百年老鋪,一家卻是新開張不久的,還無多少人知曉。

若說起來,這兩樣點心,別家糕點鋪裡也有,單論味道,卻是比不得這兩家。賈赦先在臨街的老店裡買了牡丹餅,給迎春買了一套新奇的絹扎的十二生肖,又給邢夫人買了幾盒胭脂。

這些物事買齊了,賈赦才帶著人往邊上的七尺巷弄裡,買那七寶棋子去。

這賣七寶棋子的店鋪,雖說賣的點心極好,但這開店的位置卻選得太偏了些,就這麼窄窄長長的小巷,若開在巷子兩頭,還有些人過往,可這店卻開在了巷子中間。

幸而這巷子裡還有一家出名的醫館,這請醫問藥的人自然是日日不斷,這點心鋪的生意,靠著這些病人口口相傳,倒也還算不錯。

只是到底位置偏了些,難免受些影響,眼下這時辰,外頭街上的糕點鋪裡還很有些人排隊等著,可裡頭這賣七寶棋子的店鋪卻冷清的無人問津。

賈赦倒無心管糕點鋪的生意好不好,對他而言,如今沒人正好,省的他多花了時間去。

雖說是給邢夫人和迎春買的東西,但想起迎春分送給各院的點心,賈赦不免多買了些。

偏巧著這店裡又出了幾樣新奇的點心,賈赦瞧著那摸樣有趣,想著迎春許會喜歡,便幾樣湊一匣,買了六個攢匣的點心。

這一通買下來,賈赦倒是無礙,但卻苦了跟在他身邊的幾個小廝,這個提幾匣,那個抱兩盒,竟是一手也不得空。

偏這巷子又窄,來往人雖不多,但也有那麼幾個,這幾個小廝,提著東西,被人一撞,一時竟沒立住。

只聽得一聲驚呼,賈赦回頭一看,幾個小廝倒成一堆不說,這點心匣子也落了地,那匣子上的鎖釦兒也彈了開,滾了一地的點心來。

賈赦正看著地上的點心,那幾個小廝卻已是跳了起來,只指著一旁撞著他們的人道:“你這人沒長沒長眼睛,瞧著我們過來了,你不讓也罷了,還故意撞上來,你安得什麼心。”

那人聽了這些小廝的話,也激了氣出來,只說道:“你們才瞎了眼,這大路朝天,誰人走不得,說我撞了你們,我還說你們撞了我呢。”

說著,那人只一把抓住一個小廝,口裡叫道:“哎喲,我的腰疼的厲害,定是你方才撞折了去,這該怎麼算?”

那些小廝雖跟在賈赦身邊,也見過些世面,但素來便在富貴之鄉,哪見過這等市井潑皮,一時竟都被唬住了,手足無措的不知該如何是好。

倒是賈赦,一聽那潑皮的言論,難免覺著好笑,這碰瓷的把戲兒,竟是到哪都能遇著的。

只是好笑歸好笑,賈赦卻不是那能被人欺到頭上也沒個言語的,臉色一沉,只眼神銳利的盯著那人道:“怎麼算?這旁邊就是醫館,撞沒撞折,大夫一看便知道,若真是我這幾個下僕撞折的,這藥湯費兒,我也不吝嗇給。可若有人藉機訛詐,我少不得請了官差過來,一併兒理論理論了。”

聽著賈赦這麼說,再一瞅賈赦的穿著打扮,那潑皮哪不知是撞上鐵板了,身子抖了抖,臉上擠出一個笑容,只說道:“算我倒黴,今兒也遇著了。”

說著,便鬆開手,欲脫開身去。

那幾個小廝慌亂過後,卻也醒覺了過來,無端被人賴了一回,如今哪肯饒過這潑皮去,當下幾個人互使了眼色,當下攔住了那潑皮,這個說腿疼,必是摔著了,那個說手沒知覺了,怕是要斷了,橫豎只拉著那潑皮往醫館走,非要弄個清楚明白不可。

那潑皮急的不行,他哪不知這幾個小廝是裝出來的,可倘若這幾人真有個什麼病痛,他跳河裡也洗不清。

於是這邊拉,那邊退,好不容易,才擁擁嚷嚷著到了醫館門口。

見那幾個小廝,一邊拉著那潑皮不放,一邊鼓著氣兒要去敲門,賈赦難免怕鬧的太過了,正要開口喝止。

只聽得“吱呀”一聲,醫館的大門卻從裡頭開啟了來,走出三四個人來,那為首的面色蒼白,隱隱咳嗽不止。

賈赦瞄了一眼,只隱隱覺出幾分眼熟,偶然記起這人是誰,忍不住脫口叫道:“聖……”

話兒才出口,那人便冷冷看了一眼過來,賈赦打了寒顫,慌忙改口道:“盛老爺。”

那人挑了挑眉,淡淡笑了笑,只朝著賈赦略點了下頭。

卻說這日裡,趙姨娘正在屋裡作針線,探春睡在床上,兩個小丫鬟,一個給探春打扇,一個卻在一旁熨著被子。

周姨娘走了進來,只笑說道:“你也不嫌悶得慌。難得今兒這樣的好天氣,外頭風習習的,一點兒熱氣也沒有,你不去院子裡走走,躲在屋裡做什麼?”

趙姨娘聽了,只笑了笑,一邊理著針線,一邊說道:“怎麼不去,待我把這朵花繡完了,再去也不遲。”

周姨娘笑了笑,只逗弄了探春一番,笑說道:“我也懶理你,前兒大太太送的宮花,你那這還沒有,勻兩朵給我,以後得了再還你。”

趙姨娘聞言,只微微一笑,側首看著周姨娘,撇撇嘴道:“什麼還不還的,又不是什麼金貴東西。往年還算難得,今年璉哥兒和人夥著作了幾起買賣,這些宮花宮扇之類的,倒也成了平常東西了,誰都往頭上插著,前兒我見守園門的葉婆子頭上也插了一朵去,還跟人炫耀著,這是上進的。”

周姨娘一聽,忍不住撲哧一笑,只搖這扇子道:“我的好妹妹,你這說的什麼話,再平常這也是宮裡的東西,哪像你說的那樣兒。再說,葉婆子頭上插的那朵,可是大太太特意賞給她的,這滿府的婆子裡,這葉婆子是頭一份,不插頭上顯擺一番,也說不過去兒。”

趙姨娘聽得一笑,只說道:“這葉婆子就是插了滿頭花,也不礙我的眼兒,不過瞧見了,難免覺著好笑。”

說著,趙姨娘忽而想起了什麼,只隨口道:“對了,大太太不是也給你送了一匣子宮花去,怎麼你倒跟我勻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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