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夫人滿臉委屈, 只忙分說道:“她到底生了三姑娘去, 比不得常人,三姑娘又是個體弱多病的,我見著難免心軟了幾分, 趙姨娘若有什麼不是,也能忍便忍了, 哪知她竟是越發不知收斂了。”

賈母聽著王夫人說起探春,心頭不免生了疑, 沉默了一會兒, 才淡淡道:“有這樣的事兒,我瞧著她倒不是那不知本分的,日裡也知道些尊卑, 若說使小性子, 胡攪蠻纏或是有的,但犯到你頭上去, 她卻是沒這個膽量的。”

聽著賈母的話裡轉了口風, 王夫人越發有些忐忑,生恐賈母以為她容不下趙姨娘去,只忙擠出兩滴淚,拿帕子抹著眼角,略有些黯然道:“倒不是我有意理論, 老太太不知道,自打趙姨娘得了三姑娘,越發有些忘了形, 成天不是和小丫鬟打架,就是和管事媳婦鬥嘴,這裡裡外外,上上下下,誰沒被她拿話兒刺過。我也不是不知她那些小心思,也曾有心敲打一番,只是我又怕傷著三姑娘的體面。別人倒罷了,三姑娘好歹是趙姨娘肚裡出來的,偏又生的嬌弱,養在趙姨娘身邊就是這般的多病少恙。若我罰了趙姨娘去,萬一三姑娘有個什麼不是,豈不是我的罪過,我不過是不肯為打老鼠傷了玉瓶兒罷了。”

賈母聽了王夫人這話,不由得搖頭嘆息,只說道:“你也不必說這話,我心裡明白著,你可憐三姑娘,要給她幾分體面,也是在情理之中的事兒。”

說著,也不看王夫人神色,只轉了話頭道:“前兒我彷彿聽人說,三丫頭很是不大好,我瞧著那孩子是個有福的,萬不是那樣嬌怯的,你可請了太醫來看沒有,到底是怎麼回事兒?”

王夫人聽見賈母問起探春,只忙忙笑道:“怎麼沒請太醫看過,便是如今為珠兒看病的張太醫,也請了幾次來,都沒說出緣由來,只說咱們府裡的孩子,金尊玉貴的嬌養著,難免有些經不住風,只調養幾劑藥罷了。”

賈母聽得王夫人這麼一說,哪不知這探春病的根由,當下便沉了臉兒,沒好氣道:“趙姨娘是不懂事的,你也不知事不成,咱們家的孩子,縱是該嬌養著,也沒得這樣不禁風雨的。”

賴嬤嬤見賈母似生了氣,只忙忙笑道:“趙姨娘雖不懂這些,可她身邊的幾個嬤嬤,都是京裡有名的老成人,怎不知這些忌諱。我想著,許是三姑娘生的嬌嫩,趙姨娘又是個不大在行的,偶爾疏忽了一二,也是有的。”

賴嬤嬤到底是服侍過賈母的老人兒,這話兒說的極是圓融,似乎是一心勸著賈母息怒罷了。

可賈母聽了賴嬤嬤這話,卻擰了眉毛起來,心下不免猜疑了大房幾分,只是面上不露,嘆說道:“如今說這些,也沒意思,若是旁事兒,我也懶管,由著他們折騰。可現今這事,我不管管倒說不過去,我們這樣的人家,原也不該讓姨娘養著姑娘去,沒得教出一身的毛病來。”

說著,便對著王夫人說道:“如今元春和迎春都上了學,我身邊只寶玉一人陪著,難免有些太過清淨,我正想著讓人接了三丫頭過來,養在我跟前,只是怕你們捨不得罷了。”

王夫人一聽,只笑說道:“如何捨不得,這是老太太在抬舉三姑娘呢,能跟在老太太身邊,由老太太教養,可是三姑娘的福分,旁人求也求不來的。”

見著王夫人這喜笑顏開的摸樣兒,賈母哪不知王夫人想得什麼,她可不會以為,王夫人是為了探春在高興。

無非是探春到了她身邊,趙姨娘少了個依仗不說,還得受些骨肉分離的痛去。

想著,賈母越覺王夫人沒出息,攏不住賈政,拿姨娘通房出氣也罷了,幾個奴才值當個什麼,不過是解悶的玩意兒。

可如今王夫人竟在她面前弄起這些心機算計來了,倒叫她生氣之餘又覺好笑,若為旁的事兒,王夫人有些盤算,還能說的過去,可只為了對付一個不著調的姨娘,就在她跟前借風求雨的,作了半天的法,哪像個大家太太的摸樣兒。

只是好笑歸好笑,賈母卻不是那肚裡能撐船的,沒有被王夫人白白算計了的,賈母眼睛眯了眯,眉心略微露出一點疲憊之色,只淡淡一笑道:“三丫頭原就是個有大福氣的,清虛觀的張道士也說她將來是個有造化的,這幾個孫女我都是一樣看待,只是如今瞧著趙姨娘不是個成事的,我倒怕三丫頭以後被人看輕了去。”

王夫人笑了笑,只說道:“三姑娘跟在老太太身邊,由老太太教導著行事規矩,比著別人家的嫡子還尊貴些,有誰敢看輕了去。”

賈母笑得越發燦爛,掃了王夫人一眼,言說道:“話是這麼說,可有趙姨娘這麼個不成事的娘,到底帶累了去。前日政兒同我說了個事,我怕著你不同意,正犯著愁呢,如今瞧著你對三丫頭極是疼惜,這懸著的心倒能放下了。待會政兒一回來,我便打發他給族裡寫信,把三丫頭記在你名下,也全了你對三丫頭的這份看顧去。”

王夫人聽得賈母這話,臉上的笑容頓時僵住了,過了好半會兒,才強擠出笑容道:“老太太既吩咐了,這又是好事兒,按說我也不該推辭了去,只是我心裡難免有些顧慮。一則,三姑娘到底是趙姨娘生的,若記在我的名下,趙姨娘難免有些話兒,教旁人聽了,還以為我苛待了趙姨娘去。二則,三姑娘是姨娘生的,二姑娘又何嘗不是,今兒若把三姑娘記在我的名下,我自然是樂意的,只是怕著二姑娘心裡不自在,女兒家心思細,倘若為這有了什麼不自在,倒叫我這做嬸孃的,心裡過意不去。”

聽著王夫人提起趙姨娘,賈母只是一笑,而後聽著王夫人提及了迎春,賈母臉色一滯,難免要多想幾分,畢竟都是她的孫女,雖說難免有偏愛,但這明面卻得不偏不倚才算公道。

賈母正想著,邢夫人卻忙不迭笑了,只對著賈母說道:“我正想和老太太說這迎春的事兒呢,咱們家迎春論摸樣兒,行事做人,一概都是齊全,只是單這出身不如意,日後若是議親說媒,難免被有些沒眼色的看輕了去。為這緣故,我平日便和我們老爺商議著,想將迎春記在我的名下,只是怕小人胡亂編排,一時也不好開口,如今老太太既說了三姑娘的事兒,我便厚顏討個情兒,將迎春的事兒一併了了。”

聽了邢夫人這話,不說王夫人是何表情,賈母卻是笑了起來,只說道:“你倒會討巧兒,既這麼著,這事便這麼定了罷。”

聽了賈母的話兒,邢夫人忙笑著應下,王夫人見大勢已去,也只得強笑著點了頭,只是看著邢夫人的目光,越發有些陰沉起來。

卻說賈赦接了定城侯府的帖子,今日自然少不得要過府走一遭,這定城侯府雖然也是世襲的爵位,但卻比不得榮國府寬敞大氣。

許是因著這定城侯結交來往的多是一些大儒文臣,這定城侯府裡秀木繁蔭,池水曲折,人入其中,如行畫上,倒是別有意趣。

這定城侯在花園裡的畫舫上,連設了几席,除去賈赦,尚還有些世家親友,權貴人物,賈赦也是時常見慣的,一時倒也不覺無聊。

這定城侯端是個長袖善舞的人物,一言一行皆圓滑周到,不曾冷落了誰人去。

便是賈赦這樣曾被定城侯府慢待過的,聽了這定城侯幾句話兒,也深覺這定城侯果然是個可結交的。

這定城侯請了賈赦來,本是見榮國府漸有了起色,想彌補一下以前的過失疏忽。

原想著賈赦這樣牛心左性,素日又很有些妄為的名頭,他必是要放低些身段,好生賠些不是,才能挽回兩家之間世交的情誼去。

哪知賈赦竟是個沒心機的,不過聽了幾句軟話,便什麼也不計較了。

這定城侯見了,心裡難免看輕了賈赦幾分,只暗道著,賈赦這樣的性情,也是祖上積德,聖上念舊,才得了個閒官做做,若是換了其他差事,早被人算計的丟官棄爵了。

雖說看不起賈赦,但這定城侯拉攏賈赦的心思,卻是絲毫未減,畢竟不是誰都能從皇帝口中得個老實的評價的。

待得酒過三巡,定城侯微微一笑,略帶著幾分酒意,對賈赦嘆說道:“恩侯兄,如今這朝裡的風雲,可是變幻不定,難以預測,也不知幾時才能風平浪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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賈赦正端著杯子飲酒,聽了這話,只笑說道:“風也罷,雲也罷,與我們有什麼相干,只要不進去攪風弄雨,這風雲變幻,也不過陰晴而已。”

定城侯聽了,點了點頭,只笑嘆道:“恩侯兄,你果然是個老實人,這朝堂上的事兒,哪有那麼簡單,這風雲雖與咱們不相干,可若是變幻的太快,難免叫人手足無措。旁的不說,前兒太子一案,不知牽連了多少人去,同是太子一派,可有的滿門族誅,有的卻加官進爵,誰是誰非,竟是教人無從說起。日後,若是風雲變幻,恩侯兄再是老實,也難保不被牽連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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