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代的進士中了後, 分配了職位的馬上就要走馬上任,還沒有分配具體職位的也得在京城乖乖等著。

周頤在跨馬遊街的第三天就進了翰林院。

當然, 進翰林院的不止一甲三人,其他二甲進士也有些被分配到了這裡, 第一天,他們並沒有做什麼事,只是和翰林院的掌院也就是翰林院的老大見了一面,那掌院叫溫曲,第一次見這些菜鳥,雖算不上和藹,倒也不算冷淡。

然後吩咐人帶著這些職場新人熟悉熟悉工作。

總的來說, 翰林院就相當於現代大佬們的秘書部門, 負責修書撰史,起草詔書,為皇室成員侍讀,擔任科舉考官等, 地位很是清貴。

不過清貴是清貴了, 但清水衙門也是真的,這時節已快到月末,在翰林院老人帶著他們熟悉的時候,周頤就聽見翰林院裡有不少人都在悄悄摸摸的討論這個月的月俸到底能不能如實發放,還有的說要是這個月還是欠俸,家裡就要揭不開鍋了,上有百歲老孃, 下有嗷嗷帶哺的幼兒....,簡直聞者落淚,聽者傷心。

周頤向這位說話的老兄看去,發現他面帶菜色,一臉苦逼,看起來不像是撒謊。

周頤聽了咋舌,這咋整的,辛辛苦苦考取進士了,連家人都養不活?大越朝的薪俸就在這麼低?

後面幾天,他漸漸熟悉了自己的工作,編修屬於史官一類,專職工作便是遍史修史,若干得好,可能還會擔任記錄皇帝起居官。

這項工作在崇正皇帝以前,還是挺有前途的,畢竟天天能見著大佬,就算是頭豬天天在人家跟前晃,對方也會對你有印象。而且以前的皇帝們明君不明君的先不說,至少都是很勤奮的,這樣皇帝也不怕史官手中的筆,再不濟也能撈個勤政愛民的評價嘛!所以能日常接觸大佬,還能在皇帝心裡留下好印象,後面升官是非常快的。

但到了崇正皇帝這裡,一切都變了,他天天在後宮飲酒作樂,有時還要悄悄出宮流連煙花柳巷,熱衷修宮殿,作風奢華,但唯獨對朝政很是憊懶,這樣一個皇帝,史官就算想給他日常起居潤潤色,也無從下筆啊。

崇正帝也知道自己的作風放蕩,可能他還是要面子的,一想到自己的名聲會在後世傳的不堪,對於記他起居注的罪魁禍首自然沒有好臉色了,自崇正開始放飛自我以後,前前後後,翰林院裡的人因為記錄這該死的起居,折在裡面的不下百人。

當然,史官是不能輕易獲罪的,皇帝也不能把他們怎麼樣,但心裡記恨就不得了了,只要記了他的,就被他記在了心裡,以後的仕途基本上斷了前進的希望。

以前記錄皇帝起居是一項美差,翰林院裡面的人都搶著做,現在卻成了燙手山芋,人人避之如蛇蠍。

好在周頤是新人,這記錄皇帝起居的事還輪不到他去做,他現在的工作便是管理,編撰史書。

周頤還挺喜歡這個工作的,這裡幾乎從記錄了所有的歷史,周頤一一看過去,有些正史裡面記錄的事,怎麼說呢,比話本還有趣,還要匪夷所思,周頤就權當把這些書當小說看了。

看了幾天書,大概的熟悉了流程之後,周頤就開始工作,他本來安安靜靜的做自己的事,日常聽聽同僚八卦,翰林院裡沒那麼多勾心鬥角,日子到著實過的清閒。

不過到了月末,他卻不由自主的捲入了一場討薪風波中。

沒過幾天,就到了月末,翰林院的大官小官們沒有額外的收入,都翹首以盼著發工資呢,可誰知,發俸日都過去了好幾天,還不見戶部有什麼動作。

前面哭訴家裡快揭不開鍋的老兄這會兒是徹底瘋魔了,他請得了掌院的同意後,號召了所有同仁,一起浩浩蕩蕩的殺向了戶部,就連新進來的這些菜鳥們也一併拉上了。

周頤可真沒想到,邁入職場的第一件事,不是喜聞樂見的被上司穿小鞋,也不是同僚暗搓搓的排擠,竟然頭一遭遭遇的是如此荒唐的事。

他之前以為是大越朝的薪俸低,後來聽翰林院的同僚說起,才知道,官員的薪資說起來還是不低的,只要不揮霍,還是夠官員們的基本生活。

可關鍵是,近些年年景越來越不好,不是這裡澇了,就是那裡旱了,先不說賑不賑災的,一旦發生自然災害,這地方當年的稅收至少是別指望的了。除了災害,大越這些年的土地兼併越來越嚴重,能兼併土地的都是些什麼人?官員,世家,這些人本身就有免徭役,免稅的優待,他們兼併的越多,朝廷的稅收自然就越少。

更關鍵的是大越朝的邊患也不少,特別是北邊的遊牧民族,簡直無時無刻不在盯著大越這坨肥肉,年年舉邊進犯。大越戰鬥力又不及人家,只好忍辱負重花錢買平安,每年花在這上面就是一個大頭,而且人都是得寸進尺的,大越的軟弱讓對方的胃口越來越大。最關鍵的是周邊其他國家也看出來了大越的內虛,也想著依樣畫葫蘆,訛上一筆。

外憂內患,大越的財政自然越來越艱難。

外頭那些惡狼的錢是不能少的,否則人家一個不好就打到你家門口來了,怎麼辦呢,那就只能從老百姓手裡死命摳錢了,官員的俸祿也是能拖欠,就拖欠。

若是其他的部門,自然能想法子弄到錢,戶部的不用說,人家專門就是管這個的,少了誰有不能少了自己的,吏部的那更是不用說,人家掌握著全大越所有地方官員的升遷降落呢,地方官還不拼了命的打點他們....

翰林院其實也不差,碰上一個靠譜點兒的皇帝,翰林院作為皇帝的親信,有風言奏事的權利,而皇帝多多少少也會偏聽翰林院這邊一些,如此一來,其他官員就不得不拉攏翰林院這些老爺們了。

什麼冬敬夏供的,一年的外水也不少。

可現在不行了,崇正帝都不處理政務,翰林院作為秘書部門,自然也無法頻繁接觸到皇帝,唯一能伴皇帝日常的起居官,還遭到了他的厭棄。

這樣一來,翰林院可徹徹底底成了沒娘的孩子,一幫子只會修書的書生,又沒有實權,人家不踩你踩誰!

周頤炯炯有神的跟在義憤填膺的同僚身後,一群人浩浩蕩蕩的殺向了戶部。

翰林院這幫人到的時候,戶部門前早就擠滿了人了。

看來這次被欠俸的人不止翰林院啊!

溫曲和副手對看一眼,帶著後面的小雞崽兒們默默的站到了那些人身後,決定先搞清楚情況再說。

“憑什麼到了發俸日,我們的薪俸還不見影子,說,你們戶部是不是把我們的俸祿給昧下了。”怒氣最大的是一幫子武官,他們手底下都管著大量的兵,這些兵可不管這麼多,反正到了月底沒銀子,是絕對要生事的。

周頤看了看,發現李將軍並沒有在其中,李將軍的兵權早就還了,現在雖說有將軍的名頭,但手底下除了一下家將外,已經沒有什麼兵了,為士兵討薪自然輪不上他來操心。

“各位同僚稍安勿躁,稍安勿躁,我們戶部正在儘量籌措銀兩,一旦有錢了,立刻就會給各位發俸的。”出來說話的也不知是戶部的什麼人,一個顫顫巍巍的老頭兒,看著就像馬上要厥過去一樣。

周頤懷疑這是戶部故意弄得哀兵之策。

“幹你娘的,上個月,上上個月也是這麼說的,一直拖到現在還沒給餉銀,現在又拿這個理由來搪塞,你們戶部是不是覺得我們這些大頭兵好欺負啊!”不過人家武官可不管你年齡大不大啥的,氣性大的不得了,直接逮著了就是一頓噴。

那老頭兒一抹被噴到臉上的口水,淡定道:“老朽的母親已然作古,你若要幹的話,怕也只能去地府找了。”

“噗....”周頤猝不及防下大噴一口,這....這太他媽玄幻了,這老頭兒真是語不驚人死不休啊,有這麼給他自己老爹帶綠帽子的嗎,要是他爹孃知道了,只怕得氣的從棺材裡爬出來掐死這個孽子。

“你...”被他這麼不要臉的懟,那武官也怒了,深深懷疑這老家夥比自己的臉還厚,到底誰才是兵痞子啊,都說秀才遇到兵,有理說不清,特麼的今天算是遇到對手了。

他捏起拳頭準備揍這老家夥一拳,還是被他同來的人勸住了,上門討薪,打幾句口水仗倒是無妨,要是真打了人,有理也變成他們沒理了。別錢要沒要到,倒是反而惹了一身官司,要是得罪了戶部,以後真不給他們發俸了,那才是得不償失。

“各位同僚,不是戶部故意拖欠你們的薪俸,實在是國庫內再無銀可發,最遲下個月上旬便有一筆稅收上來,到時候一定給各位補足薪俸,包括之前欠的。”那老頭兒又道。

眾人見實在要不出來銀子,只得罵罵咧咧了一番,散了。

溫曲看了一眼,對著後面的一群雞崽兒說,“回吧。”

回到了翰林院裡,溫曲召集所有翰林院的人到他跟前:“今天的事你們也看見了,戶部可能確實沒錢,國庫空虛,咱們再怎麼鬧,也不可能要倒銀子,戶部其實也難做!”這話要是被戶部尚書聽見了,只怕得眼含熱淚,激動的拉著溫曲的手喊一聲知己啊!都他娘的覺得戶部尚書有錢,每天經手數不清的銀錢,但現在這年景,進錢沒見多少,要錢的倒是越來越多。為了週轉銀子,一頭烏絲操成了白髮,最可恨的是,時不時還有人懷疑是不是他貪汙了,戶部尚書這個職位在崇正朝,簡直就是坐在油鍋裡,日日煎熬,他都恨不得找個歪脖子樹吊死算了。

溫曲頓了一下又說道 “好在他們已經說了下個月上旬就補足薪俸,我知道咱們翰林院比不上別處,各位同僚都有諸多難處,不過既然有緣□□處一室,自當守望相助,家裡若實在有過不下去的,咱們也幫幫,不拘一文兩文的,至少把這半個月給熬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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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頤在後面聽了簡直要為這些人拘一把同情淚,心裡也慶幸好在之前累積的錢財,不然指著這點兒俸祿,只怕真得吃土了。

靠著這種眾籌的方式,那位要養老娘和小兒的老編修終於有了差不多一個月的生活費,也算是不幸中的大幸吧。

當週頤回去把這一切將給趙宇文聽的時候,他嘴裡簡直可以塞下一枚雞蛋了:“京城的官員都過的如此艱難?”趙宇文人忍不住問。反正在他印象裡,無論是祖父還是大伯,當官當的都挺滋潤的,不僅風光,還置辦了一份不小的家業。

周頤搖頭:“非也,只有翰林院真正靠吃俸的人才如此,其他京官,哪個是真正靠這點兒俸祿的?”當然,那些軍營裡的人除外,他們也是和翰林院一樣,朝廷不撥軍費,就算是最上面的將軍都拿不到錢,更可況底下那些大頭兵,現在連最基本的餉銀都發不足,周頤擔心,這樣下去遲早會出禍端。

趙宇文聽了,嘴巴幾經張合才找回自己的聲音:“之前我還挺羨慕你能進翰林院這樣清貴的地方,現在想來,放到地方上也不錯,起碼養活家小不成問題。”

“姐夫,你職位下來了?”周頤一聽便問。

趙宇文點頭:“去湯陰省的烏原府任柴縣縣令。”

周頤聽了為他高興,湯陰雖比不上兩苑,但也算得上是魚米之鄉,去那兒任縣令算是肥差了,而且趙宇文的大伯也在湯陰省任知府,即便不在一個府內,但多少也可以照應照應,可以想象,趙宇文的職場開端應該還算滋潤。

“姐夫,何時啟程?”周頤問。

“朝廷規定的二十日內就要上任,我準備明天就走,回去經過廣安縣,將你姐姐也帶去任上。”

周頤點頭,對趙宇文的這個安排挺滿意,要是他不帶著五丫,夫妻之間感情再好,分別久了,會發生什麼就不好說了,別的不說,要是趙宇文耐不住寂寞,納了妾,這邊五丫離他那麼遠,那邊卻是美妾日日相伴,和五丫之間的感情勢必要受到影響。

“那好,明日我去給你送行,我去寫兩封書信,一封交給我的爹孃,另一封代人送到南苑府城交給我的老師。”

趙宇文點頭,“好。”

周頤起身去寫信。

提筆之前,總覺有萬千話語要衝破喉間,但等真正下筆的時候,卻又不知從何處寫起。

“不孝子周頤敬上:

爹,娘,身體是否康泰?......”一封長長的家書幾經輾轉才寫完 ,他現在並無休假,不能回鄉,便在信裡讓周老二帶著家小上京來,別的不說,至少六丫的親事不能耽擱了。

至於周老二和王豔以後在京城是不是住得慣,那就以後再說吧,若住不慣再回廣安縣就是了。

將家書寫完,周頤又給韓相如寫了一封信,趕考時被準備去南苑府城看望韓相如,誰想到那老頭兒把他臭罵了一頓,死活不讓去,這個計劃只得作罷。

若說在這個世界,真正與他亦師亦友,靈魂相交的人,也就只有韓相如了。

寫到一半的時候,想到韓相如的年歲已大,淚水便漸漸溼了眼眶,在信的最後,周頤再三叮囑:“老師,萬望保重身體,我的孩子可還等著交給您教導呢!”

周頤已經可以想到韓相如看到這一句,跳著腳罵他算盤打的精的模樣了!

第二天,周頤天不亮便起床送了趙宇文赴任。

趙宇文走後,周頤便開始馬不停蹄的找房子,家人要來,總不可能和他一起住客棧,而且他以後要常呆京城,沒有自己的房子怎麼行。

全北平,除了皇宮外,最好的自然要屬西街了,不過那裡住的都是高官和皇親國戚,連宅子大部分都是御賜的。

周頤一個剛邁入職場的小蝦米,從六品芝麻官,自然是想都不要想了。

他便拖了牙行找那清靜,清貴人家聚居地,這樣的房子多在東街,住的都是詩書世家,或是朝廷不算那麼大的官員之所。

周頤看了看環境,覺得還挺滿意的,不過價錢卻讓周頤都忍不住嘆了一聲,這宅子在京城中不算大也不算小,居中,分了幾個小院,就花了三千多兩銀子。

哎,京城居大不易啊,難怪翰林院的那些同僚們整日介的都在為房費著急了,靠著那點兒俸祿想要買房可不容易,只能租,可關鍵是在北平城租房也不便宜啊。

周頤沒想到,不光現代,就是古代人也會為了房子發愁!

周頤都有些心疼,更可況青竹了,青竹簡直疼的齜牙咧嘴,“少爺,這麼多銀子,要是廣安縣都夠買好大的宅子了!”

周頤搖頭,廣安縣再富庶,到底只是一個縣,怎麼能和相比。

沒幾天,這宅子就辦了過戶,上一家的戶主也是有閒情逸致的人,花園雖小,但打理的很精細,搭配的也好,無論是房間還是院子,佈置的雖簡約,但卻處處透著怡然自得。

周頤買了後,覺得自己就算改,也不會改的比這個佈置好,便只和青竹打掃了一番,就這麼搬進去住了。

兩個大男人,其他的雜務青竹自然可以應付,但做飯什麼的就有些為難了,於是周頤又去人伢子處專門買了一個煮飯的婆子。

房子雖小,但好歹是在京城安了家,周頤的生活也正式步入了正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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